青铜阙-包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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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什么祸害庄稼呀 蚂蚱

    为什么不抓他呀 蹦跶

    因为它呀长了四条腿啊 一抓一蹦跶呀……

    一摞电邮盖,在一阵急促却朗朗上口的流行音乐中,被趴在地上的人用力吹翻。空气中的灰土,还停留在这口气吹之前,包菜用手扽褡了一下,迅速将电邮盖剁下去的那一瞬间。

    “是什么祸害庄稼呀 蚂蚱”,这个忏悔的男中音继续穿过耳膜,包菜跟随复沓的旋律哼唱起来。

    晋虚城北门街,唯一的珠兰磁带店门口,电邮盖和小镍币一起作为一种赌博游戏,翻转在手指、唱词和嘴巴急速吹出的气流之间。

    迟志强作为曾经的囚徒与时下流行的歌手,他的苦闷人生,随着忧郁嗓音突然席卷了晋虚城。流行元素的催化剂,穿越小镇的大街小巷时,包菜试图做一些模仿。到后来,迟志强的每一首歌曲,他都唱得和原声几乎一模一样。

    啤酒它顶呱呱 雪茄它顶呱呱

    你知我爱喝啤酒 更爱那抽雪茄

    西装它顶呱呱 兜里却没钱花

    整天地脑袋空空 东家我窜西家……

    歌声在电邮盖赌博下注时,尤其响亮。电邮盖不同纹路与数字字母,被少年们奇怪地命名面值为“小八十”“二十万”“四十万”……下注的时候,羼杂着一分、二分、五分镍币。

    红色、蓝色、紫色……各种大大小小电邮盖,翻腾在街边。包菜模仿迟志强的歌声,随着赌博的节奏变化而变化,渐渐产生了一种怪异却非常熨帖的合拍感。

    大伙感到,没有包菜唱迟志强歌的电邮盖赌博游戏,那么单调乏味。似乎不是包菜的歌声来配合电邮盖赌博游戏,而是电邮盖赌博游戏,为证明包菜歌声的重要性而存在着。

    包菜独特的嗓子,哪怕在吹电邮盖时,也有一种说不清楚、异样的天生切入感。无论是电邮盖还是羼杂其间的镍币,像通灵性一样,被包菜的声音召唤驱使。一如巫奈的奶奶,被追阴巫术中的主角掌控;还有那些青铜贮贝器,因为别有深意的铸造,具有了灵性。即便被埋在黑暗的石寨山地底,也无法令其带有闪亮光泽的响动,稍微安静下来。

    电邮盖大多是塑料制品,这和逐渐现代化的城镇本质上来说,恰好吻合。晋虚城相当一段时间里,很少用得起这种奢侈品。那些普普通通的电邮盖,不过是更高级别同类的陪衬品和垫脚石。往往越是奢侈的物品,最后都会成为游戏中人们戏谑的对象、不合时宜的主角和笨拙的砝码。不知道这是不是出于人的天性,还是发展带来的某种宿命。

    包菜在众多电邮盖里摸出一枚非常特殊、让人惊异的棋子般的“盖王”。这是独一无二的电邮盖珍品,也是晋虚城一段历史存在着的重要证明之一。

    这个像外星飞碟一样,闪耀着地心之火光芒的电邮盖,曾经被镶嵌在王冠顶端,还被人们安放在祭祀的主台台眼上。很多年来,甚至被镌刻在一座城堡的最中央。

    “盖王”是唯一能够变化万千的电邮盖。包菜掌控着它的密码,但并非就是它的主人。包菜唯一一次抽出来,就是想吸引这枚电邮盖真正的主人现身。为此,他耗尽了心力,去模仿那些忧郁悲苦却略带戏谑的流行歌曲。同时,耗尽气力一次又一次吹赢电邮盖赌博游戏。

    他要等的人,似乎远在天边,但他很自信,仿佛那人就在身前,却又随着流行曲调的继续,变得很不确定。

    我也期待某一天,看到那个人真正的面目。为此,我在吹电邮盖的赌博游戏中,同样全力以赴。

    那枚非同凡响的金色电邮盖,一直在瞄着我。在作为电邮盖之“王”,赢得这种游戏的时候;在包菜的歌声和气流中,它瞄了我很久,就是不动声色,继而又忽然消失了。我甚至都有些着急,害怕它突然再次跳出来,马上让某种身份得到确证。尽管我对这个时机,已经急不可耐。

    包菜和迟志强的歌声,交替在我耳朵后,合着赌博游戏灼热的气流回旋,伴随一些看不清的东西,从远方慢慢袭来,闪耀着花花绿绿的长方形色调,一起飘过了北门街:

    是谁制造了钞票 你在世上称霸道

    有人为你去卖命呀

    有人为你去坐牢

    一张张钞票 一双双镣铐

    钞票 人人对你离不了

    钱呀 你是杀人不见血的刀……

    洋画一版一版地被米达尺裁剪,顺着每一张精细而生动的画面,我们得以窥看,已经成为历史人物的勃勃雄姿。来自《三国演义》或者《隋唐英雄》,甚至是《山海经》与《封神榜》,当然更缺少不了国外的机器人和外星体等图案。遗憾的是,这些画面中,没有任何晋虚城的影像和记忆。

    通过“拍洋画”,我们拍打着这些画面上栩栩如生的人物。从一张张崭新的洋画,拍到后来,四角卷曲,图像残损模糊,沾满了灰尘与汗水合成的饱满诡异表情,粘贴起毫无忧虑的童贞与时光。

    包菜拍洋画技术好,不论是“吸”还是“拍”,都能够从厚厚一沓洋画中,准确地翻动自己需要的某些张数,却不会影响到剩下的布局。有时候,他还会故意在别人“拍”或“吸”的时候大吼一声,无论是在空中,还是落在地上的手,总是会被吓得歪了一下、抖了一抖。反击的机会,就这样被创造出来了。

    包菜的双手隐隐出现印章一样的纹路,他完全不依靠大脑的指令。手,仿佛被那些怪异的印章花纹操控着,十分准确地拿捏着每一次“拍”或“吸”。

    当洋画越赢越多之时,他在梦中继续不断置身于晋虚城和某个地下世界之间,并与藏在枕头和床头下洋画上的各色人物,往来于各个场景。

    他发现自己已被什么指使着,想在他赢得的这些人物口中,寻得一点蛛丝马迹,关于晋虚城一直是谜一样重要的历史节点。可惜,每当他一开口,那些洋画上威风凛凛、不可一世,或者稀奇古怪来自外星的各色人物们,一个个褪下一身装扮和面具,变成了和他在一起拍洋画的人,笑嘻嘻直瞅着他,令他十分吃惊。

    大失所望之后,包菜不得不重新把赢得的洋画,一张一张重新摆开来看,甚至羼杂在里面的小镍币,一个不漏,列兵布阵般、整齐地一字排开。

    他首先注意到洋画的形状和色调。这些花花绿绿的小型张,印制得十分整齐。如果不是通往另一个奇异世界的票据,也必然是某种历史事件,被切断的重要线索与窗口。更何况,每一张洋画上,除了戴面具的人物外,那些五颜六色的色块,特别是红色,在他赢得的所有洋画色调中,占据了绝大多数。

    如果这些红色流动起来,是不是真相就会更近了一步?他闭上眼睛,试图让洋画框框里的红色调,在脑海中跃动起来。他有足够的想象力调动静止的东西,就像他有足够的天资,让拍洋画随心所欲跟着他的手掌,精确地翻腾变化。

    一张张或新或旧、或前或后的洋画,像电影胶片一样,由慢到快转动起来。历史和时间倒回,空间在运动中逐渐延伸,紧闭的红色调,开始在另一场游戏静止中,苏醒过来。

    包菜一点点透过纷繁复杂的镜像,观察到一股暗流涌了出来。这些红色的流体,在他体内不停循环。他的身体,在大地上,不息地被传接着。

    一张一张洋画渐渐累积成了一个巨大的城堡。包菜的身体,在城堡的下部和千千万万个自己,一起作为城堡的一个支撑点,大口地喘着气。

    红色从这些身体里源源不断地供向城堡。城堡得以增高、变大,四处扩张。

    洋画上,第二多的是黄色。一块块呈现于城堡的高耸的瞭望台,迎着东南风,呼呼作响。

    包菜感到浑身剧痛,他看到了红色,顺着他裸露着的肌肉,一直往上流窜。他还通过他另外身体上的眼睛看到了自己,看到了自己的皮肤高高在上,招魂摇魄般的黄色,被风扯得猎猎欲碎。

    洋画上的青色俨然已经积聚在一起,顺着他身上圆鼓鼓暴涨的管道,一直通向其身体之外,城堡巨大的暗青色通道。他千万个身体连接着其中一条,更多的陌生的身体连接着更多的通道。

    他发现了洋画最隐秘的中心。

    他觉得自己的一切都是由那个中心里的某个点臆想和制造出来的。他为自己身不由己的发现万分悲痛,所有一切竟然是虚拟的,被某个真相无可辩驳地虚构着。

    引发这个真相的,竟然是洋画与晋虚城双重虚构着的石寨山地下宫殿的铁锁链。在晋虚城另一个被虚构的街道上的大剧场里,竟然还伴随着他真实的歌唱,与他的偶像迟志强从录音机里唱出的、虚拟的同一个声音。

    铁门啊铁窗铁锁链

    手扶着铁窗我望外边

    外边的生活是多么美好啊

    何日重返我的家园

    何日 重返 我的家园……

    盘龙剧场像一个巨大的印,盖在上东街麻柳巷边。晋虚城第一次放映录像,却是在北门街,国营饭店二楼。

    国营饭店的包子,特别是白糖包子,是当时最好吃的食品之一。如今,包菜已经不记得那种特别的滋味,但是二楼录像厅,成为他在盘龙剧场奇特遭遇的发端。即便后来,盘龙剧场成了一个人人避而远之的鬼魅之地,他仍旧念念不忘。

    那时放录像用的只有卡带,就连简单的投影,都是往后多年才在盘龙剧场逐渐出现的。卡带放完后需要倒带,才可以重新接着放。如果一场录像分为上部和下部,中间得更换卡带。卡带里面,常常又会出现一些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意外的内容,这在后来的盘龙剧场更甚。

    国营饭店二楼录像厅,是北门街大铁锤家族被没收房子中的一小间。观众大多紧张,并煞有其事地坐在草墩上等待着放片。

    片子五花八门,最流行的还是香港六七十年代拍的武功片。包菜痴迷李小龙、黄正利、谭道良……他们在录像里饰演的角色武艺高强,挥拳踢腿让人有种想飞的畅快感,那是中国现代武功片黄金时代。即使多年以后,武打特技发达,也难以超越那种一拳一腿足见真功夫的打斗,更何况,像李小龙等主角,本身就是真正的武林高手。

    包菜在幻想中,一直渴望成为片中某个高手。这也是后来促成他成为盘龙剧场主人的重要因素。他说过,即使成不了电影中的高手,也要让这些高手通过他塞进卡带录像机的手,穿越在晋虚城。不仅如此,包菜认为,一个像晋虚城现在这样的小城镇,作为遥远古滇王国存在着的一丁点儿证明,除了武功之外,还应该有更多的东西得到展现。

    盘龙剧场连夜交叉放映片子的时期,每一场录像,包菜都看了一遍又一遍,就是看不够。他觉得自己似乎就在录像里面,某个坏角色就是他踢翻砍杀掉的。他因此满怀喜悦,一直处于高度的自我陶醉和亢奋中,常常精神恍惚、自言自语。

    盘龙剧场比国营饭店二楼那间录像厅,大得多得多,可容纳几百人的放映厅常常爆满。包菜忙得不可开交,虽然请了两个帮手,还是让他感觉到了某种压力。赚钱,此时已经成为无关紧要的事情。

    包菜在盘龙剧场不断放映录像的时候,有两种力量悄悄潜进来了。盘龙剧场东边生长着几排高大的洋草果树;西边,正对着石寨山的是一片花椒林;南边是上东街街面;北边麻柳巷,是盘龙剧场进口与出口两扇大铁门所在。还有一间特意设计的放映室,悬挂在盘龙剧场靠上东街最前方的空中。

    最后一场录像散场已是午夜。两个帮手按照平时习惯,清理好片场,锁好两道大门离去。包菜自承包了盘龙剧场以来,已经习惯晚上一个人睡在这里。一来,得看护好里面昂贵的放映设备;二来,在盘龙剧场里面睡觉,切合他日常的录像幻想症。他觉得可以在梦中,继续他的高手梦,这便是盘龙剧场留他在这里睡觉的原因和福气。

    那天晚上,包菜收拾好所有停当,尿急去剧场后面的厕所方便。在厕所中,他突然听见剧场内有响动,开始以为是老鼠。偌大的剧场,也经常有老鼠半夜穿来穿去,发出响动。等他解完手,走出厕所与剧场之间的小门后,惊异地发现,放映录像的电视机屏幕上,尽是些雪花点点不停闪烁。

    包菜努力回忆,试图想起他忘记关电视设备的情形。他一边走,一边想,硬是想不起来。

    “也许是我记错没有关电视吧。”他暗暗自语。

    电视里雪花,点依然发出噪音。等他快要走到跟前时,“砰”的一声,电视自动关闭了。

    包菜十分纳闷,等他折回到剧场后面二楼,关了总开关,躺下正要睡觉时,雪花点发出的噪音又隐隐传来。他不放心,一骨碌爬起来。显然,放录像的电视机,不知道为什么又被谁打开了。

    包菜很恼火,他正在床上回味着《龙争虎斗》和《死亡游戏》中的情形。他怀疑,电视机是不是坏了。他想过去把电源线拔掉,这样一来,电视就不可能再自动开关了。

    雪花点发出的噪音,随着他的到来,越来越小。就快要走到电视机面前的时候,雪花点猛地晃了几晃,之后,屏幕一片漆黑。但是,噪声却慢慢加大。他不由得怔住,噪音里,似乎有千军万马正从这里路过。

    他猛然想起,外婆在他很小的时候讲过,很早以前的一天深夜,一队“阴军”路过晋虚城的事情。所描述的声音,和现在十分相似。

    包菜心中暗暗发毛。此时,噪音完全变成了马蹄踏、人攒动的大响动。

    他又想起,刚承包这里的时候,上东街算命的老倌老柳,跑来专门告诉他,盘龙剧场下面这块地,在很早很早以前,埋过许多战死的人马,在这里放录像,会叨扰那些亡灵。

    包菜偏偏不信这个邪。那时候他多么年轻,多么意气风发。他只相信晋虚城里大肆宣扬的唯物主义,相信人死不能复生,活人根本用不着害怕什么死人嘛……

    包菜开始后悔自己当初的这个想法。更要命的是,盘龙剧场东面与西面的洋草果树与花椒树,和石寨山遥遥相望。那里的地下宫殿,正通过土地给予植物某些特殊的养分。包菜并不知道自己曾经的身份。另一个他,此刻在地下宫殿里被埋葬着,与更多死去的古滇王国史前时期的子民们,一起为逝去的古老晋虚城,静静守护着。

    终于拔掉了电源线。包菜惊慌失措跑回剧场二楼房间床上,再把被子蒙住头和脸,心脏却止不住激烈跳动。他感觉从今晚之后,这里将不再是自己想象中,武林高手的梦幻天堂。任何一部武功高强的录像,阻挡不了突然来临的这份恐惧。录像毕竟是虚拟的,死了的还可以活过来;现实中的恐惧,却是真切的,活着的是决不能轻易就死去。

    雪花点中的噪音再次响起来时,包菜不由自主翻了翻身,然后爬起床。他被某种更为强大的使命驱使着,打开了门。一阵不知道是从哪里吹来的风,把他带得趔趄了一下,撞到楼梯的扶栏上,便滚了下去。

    地下亡灵呼唤的声音,在包菜耳边一直叫嚷着,他们要带他回去。他也感觉,像是回到了过去。他挥动着令旗,一次又一次,抵抗着入侵者潮水般的进攻;一次又一次,眼看着自己的将士血溅战场;一次又一次,敌军即将破城时,自己被这块古老土地赋予的使命支撑,奋勇抵抗。

    在另一场比所有武功片更为壮阔的大战中,包菜不曾留意到,一双眼睛死死盯住他。在他身后,一把青铜斧钺飞了过来,在他来不及躲闪的一阵混乱中……

    盘龙剧场生意一直很好,短短数年,却先后换了几个主人,主要是这里太能生财的同时,也太过产灾。

    百花街学六接手包菜的盘龙剧场时,觉得自己赚了天大的便宜。

    头两个月,一切正常。第三个月的第一天晚上,最后一场录像散场,学六和两个帮手正要清扫收拾片场时,电视中意外出现了一张绿色的脸孔,竟跟包菜七分相像,并且有意只让学六看得见。其他两个帮工,在学六口里发出的惊叫声和身体瘫倒昏厥下,面面相觑,还以为学六突然扯风,连忙送进医院。出院后,学六家赶紧转手盘龙剧场。但自此学六走上东街这段路时,经常会扯起羊癫疯。

    望鹤街的胖煮,在接管学六的摊子三个月后,遇到了更奇怪的事。

    当时,最后一场录像刚放完,观众都还没有完全起身离开,录影带也还没有退出放映机,在电视雪花点中,闪现一座巨大的空中陵寝,接着传出一阵接一阵凄厉的女人的哭声。

    胖煮看得见听得到,观众中一部分也听得见看得到,其他更多的人什么也看不见。约莫十多秒后,片子戛然而止,片场混乱无比。

    第二日,胖煮等人再倒到录影带此处,反复试看了几遍,竟然什么都没有。胖煮觉得奇怪,正好要去昆明拿新片,想顺便带上这盘带子去检测下,结果在途中,被一辆谁也没有看清楚的黑车,拦腰碾成两截,那盘带子也不翼而飞。

    再后来,下西街的麻五和疯肚两个人,一起承包盘龙剧场,睡在里面。

    半夜,附近有人起夜,从窗子里看到,盘龙剧场门缝里,钻出某个影子。影子身后,有两个摇里晃荡失魂的人,跟随而去。

    第二天一大早,麻五他爹有事情来找麻五。盘龙剧场两扇大铁门,从里面被销钉死死销住,一直敲不开,等派出所民警弄开门后,已近黄昏。麻五和疯肚两个男人赤身裸体搂抱着,早已死去多时,嘴角却留下得意而满足的笑。

    又过了些年,一个叫连生的外地人承包了盘龙剧场。那段时间香港鬼片横行,盘龙剧场晚上再无人敢守。住在附近的人,还是听到半夜有砍杀声在里面此起彼伏。就像有人在石寨山,听到地下宫殿同样的声音一样。这些听到过另一个世界声音的人,后来一个个成了晋虚城医治不好的聋子。

    只有一个人是例外。他曾经盗取过石寨山墓里的青铜器,后来又从聋子连生手上,掌控了盘龙剧场。

    他在鬼片横行时期,接管了盘龙剧场,却毫发无损大发其财。甚至在三级片流行的年代里,他还不忘在盘龙剧场某些黄金时段,放映十几分钟后来被人们普遍称为“干带”的片子,以取悦观众,提高门票价格。

    盘龙剧场精彩的放片和离奇的灵异事件,一度引起了附近村镇的极大兴趣。甚至省外一所大学的研究机构,也专门到此调查研究过。盘龙剧场的主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就让调查人员带着更大的疑惑与恐惧,迅速离开了晋虚城。

    这个人便是盘龙山庄庄主、鑫鑫冷库董事长、仙鱼饭店老板,钱陆。

    自那天晚上开始,包菜梦游症发作,他从盘龙剧场二楼摔下来,只废了一条腿,当属万幸。

    许多年后有一次,在上西街铺搭里,他挥动着饱蘸金粉的毛笔写字时,我正好卖完鸵鸟肉路过,看见他毫无表情地在一张大红的蜡光纸正中间,写下几行大字:天地国亲师位。

    旁边,赫然站着笑容可掬的钱陆。

    不知道从何处,某人的MP3免提播放器里,飘来一阵阵久违的歌声。这声音让我很是吃了一惊。包菜写字落在纸上的笔尖,也随之不自然地顿颤了一下。

    他一定也听到了。

    我看到包菜忽然抬起头,正对着钱陆。脸上浮现出一丝别样的笑,多像他当年唱这歌唱错词时的窘样。

    一丝苦涩的味道弥漫过我死一般的心,令我回想起晋虚城更久远的战争和往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深爱着的这个地方,包菜挚爱过的那些歌曲,竟然离我们从不该有过的、曾经的快乐与忧伤越来越远了。

    一不该呀二不该

    你不该 偷偷摸摸把我来爱

    偷偷摸摸爱我也没有关系呀

    你不该 跑到我的家中来……

    责任编辑 李国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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