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光寒-韶光寒(下)(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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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幸运的,楼家没有对我最终是没有下杀手,我也遇到了一个好心人,将我偷偷送出交给了杜家的人抚养,让我得以长大,还有了如今的一切。”

    “若我没有猜错,那个好心人就是绿姨吧。”杜寒绡开口。

    杜西凤点点头,算是回应。

    “当年,绿姨还是孙马夫人身边的丫头,是她偷偷将我送出去交给杜家的人。”

    “她为什么帮你?”

    “她不是帮我,她只是执行一个任务罢了。绿姨,有一个与我们同样的姓,姓杜。现在,你可懂了?”

    杜寒绡没有说话,杜西凤就继续说下去,道:“云南杜家,并非是一个姓杜的家族,他其实是一个组织的称呼,这里面的人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是真正姓杜,不管是你,是我,还是南来,还是府里的任何一个人,甚至包括父亲,大家都没有一个人是流着姓杜的血。大家,不过是所有孤苦无依的人,最后被归结到一起的一个大组织,相信这一点,上次七月半来找你时已经告诉过你了,那是一个已经隐藏延续了数百年的旧朝秘密。

    而历经数百年,任是历朝历代风云骤变,杜家盘踞云南从未有过任何败势,也并非真的是因为杜家经营有方,而是杜家早在北平还是盛世的时候,在北平的大各大家族里,都有自己的眼线与根基,杜家不在北平,但却能时刻掌握着北平一切的动向,情报像是千万只小鸟源源不断地飞向云南。绿姨就是当年安排在孙马夫人的家族里的一只小鸟。”

    “为什么是我们?既然所有人都不是杜家亲生。那么为什么你与我会是小姐,而不是成为那些小鸟?”

    “这一点,将来你会知道。”

    “或者可以说,有价值就有身份,是吗?你是楼婷的女儿,简而言之就是说你的体内流着前明皇室的血,是这个组织所守护的重要对象之一。而我,作为楼家的真正后人,可以是一张有用的牌?”

    “你可以这样想,如果你愿意。”

    “我对孙马与孙家有着恨意,是因为他们协助九月霸占了我的身份与家世,以及当年的羞辱。我一直不懂,你为什么要帮我,支持我前来海城分离孙家,原来你与他之间的恩怨比我多的多。甚至,我可以想,其实我也不过是你的一枚棋子吧,看我一步步的向孙家靠近,一点点的行动,你只需要静观。”

    “不要觉得我在利用你,我们只是有关共同的目标,我也从未想过要伤害你。”

    “你恨他吧。”杜寒绡问。

    “是的,自我记事起,就恨着。”

    “所以,我这么顺利的能够到来海城,进入孙家,让孙家父子反目。并非是因为我有多聪慧,而是有你在暗中帮我。”

    “也并非如此,绿姨对你的事一无所知,她这么多年其实已经与杜家断了往来,她曾早在多年前修书至杜家,声明要脱离杜家,父亲也同意还她自由。她后来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孙马的原配太太,那是因为她真的将那位昔日的潜伏对象当成了亲人,那位已故的太太,曾对对她有过姐妹情谊。”

    “秦情呢?她也是杜家的小鸟吗?”

    “她不是杜家的小鸟,但她的姐姐是。当年,孙传业的落水是一场安排,秦恰的相救也是安排,秦怡进入孙家就是成为杜家的小鸟留守在孙家,但是没料到她与孙伟业真的动了情,之后的私奔孙传业对抗着自己的父亲,她则用性命对抗着杜家,要知道这样的背叛出逃,一旦被找到就是死路一条。

    之后他被孙传业抛弃,死于大火,当时杜家的派去的杀手也在暗处看着,孙情就是被杜家的人带走的,否则她冲出去不仅救不了她的姐姐,她自己也会一起送命。当时杜家给了她选择,可以安排一家人抚养她,过上普通平安的一生,但她拒绝了。

    之后孙情被收养进入孙家,其实从最开始她就从来没有单纯过,不管是她与孙传业之间似是而非的暧昧,还是孙马,这一对父子之间,她从来有的只是怨恨。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的合作,不是朋友,甚至不相熟,她要地位与财富,要改写自己的命运,为自己的姐姐报仇,我成全了她。

    收养她进入孙家,是绿姨为杜家做的最后一件事。而孙情,她利用了自己与自己姐姐极为相似的外貌,先与接近了孙传业,利用他对自己姐姐和自己的迷恋在此基础上潜移默化的改变他,用药,用计谋,也是她一点点去发掘了孙传业对自己父亲的恨,让他相信了自己错误的身世。”

    “所以,也不奇怪她为什么会有幻舞草的药了,是你提供给她的。”

    “是。她一边周旋于孙传业,制造出两人碍于孙马不能有将来的假相,要孙传业反抗自己的父亲。一边又利用自己的年轻美貌引诱了孙马,所有人都以为,孙传业的破产,被自己的父亲羞辱是他疯掉的最终原因。但是,其实不是,真正的原因是秦情告诉了孙传业一切的真相,对他的利用,对他父子的报复,那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对一切的信念崩溃。”

    “那就是对了,所以孙家的一点点败倒,转手移主于秦情,然后再由秦情和你联手,订货,借车,被抢,赔款……,秦情能给出一大批的订金,让孙马那样的老江湖都信以为真的签下巨额违约金,最后把孙家全压上,想必那些钱是从大姐这儿过去的吧。”

    杜西凤微微颔首,杜寒绡就笑了,道:“大姐果然是大姐。那楼韶华呢,我想知道,他也是杜家的小鸟吗?你与他又有着何种联系?”

    “他在孙马已然败势时出手出资将他再扶起来,我一度以为他是站在孙家那一边的,你与他即使算不得敌对,但也绝对不会是朋友。可是,在品香大会上,你却选择了出卖我,去帮助他,让他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再一次光明正大的抢走了我的姓名,我的家世。将我这么多年努力的一切,在最后一刻粉碎,要天下人都把我当成个疯子,以后都再没有人信我。为什么?”

    杜西凤保持了沉默,她平静地看着杜寒绡,始终不语。

    “大姐,告诉我,为什么?”

    “我无话可说,至少现在是。”

    杜寒绡盯着杜西凤半晌,最后她后退,转身先离去,走出佛堂,穿过积落了厚厚雪层的天井,绕过冒着青烟的大鼎,离开这所寺庙。

    【8】拨开云雾见天日

    她沿着寺庙旁边的台阶山道向上走,一直走,一走走,随着天光越来越亮,她也走得越来越高,最后最在山顶的最末一步台阶上,回头望去,见到云海与东方缓缓露出的半轮朝阳,伴着漫天的璀璨霞光,映照明着四周的皑皑白雪,一切即明艳,又苍白,像是一个虚幻的仙境。

    脚下是被浓雾掩映的海城,除了脚下一条山道,没有任何其他,她像是到了一个只有她自己的世界里,一切都是空无的。所以,当那个披着白色狐裘披风自浓雾与积雪而来,一如那日码头上他自浓雾后显现的人出现时,她一度以为是假的幻象。

    直到,对方的手落到自己脸颊上,轻轻捂住,那手心的丝丝暖意传来,才确定眼前的人,真的是那个人,这双手真的是那双手。

    “天这样冷,怎么能这样任性。”

    楼韶华微有责备地开口,之后吻上她冰冷的额头,双手下移揽住她的腰与背,把她纳入到自己宽大的狐裘之中。

    杜寒绡想要推开对方,才发现对方的力气之大让她不能抗拒。

    “别闹,现在不是生病的时候,你不能有半点软弱。”停顿半晌,楼韶华又接着道:“我很高兴能够再见遇你,我很庆幸,也知足了。

    “你是骗子,你是坏人,你夺走了我的一切。你,利用了我,记得吗?九月。”

    “我记得,阿韶。”

    楼韶华轻声的唤出那个名字,阿韶,这是一个世间只有一人唤过的名字,也只有一人被她允许这样唤的人。就是那个在夜色下,一起紧系手腕,同生共死的少年,她唯一的朋友。

    “你可知道,你是我第一个信任的朋友,也是第一个那样背叛我的人,你改变了我的一生。”

    “我知道。”

    “你可知道,我有多恨你。”

    “我知道。”

    “告诉我你有苦衷,你身不由已,告诉我你的理由。只要你开口,只要你告诉我,我就会相信你。”

    楼韶华紧紧抱着她,却始终没有回答。

    杜寒绡推开他,冲她怒吼,一遍一遍。

    “我要你解释,任何理由都行,告诉我那是你不得已的选择,那是你逼不得已,为了活命的唯一选择。告诉我!”

    楼韶华看着她,还是没有出声,最后只是缓缓摇头,道:“阿韶,我不能骗你,不能说。”

    一声脆响,杜寒绡的巴掌落到了楼韶华的脸上,接着是第二巴掌,楼韶华坦然地迎接着,没的半点闪避,最后脸上还出现了些许笑意。

    “滚!”杜寒绡吐出一个字。

    楼韶华点点头,转身下阶,一点点再没入了那些浓雾与积雪合成占据的山道上,若不是地上两道脚印告诉杜寒绡这里除了她,的确还有人曾来过,她一定会觉得,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太阳升起来了,照耀整个山顶,有暖意传来,但当光过的时候又教人冷入骨髂。那光明看起来鼎盛而温暖,但却怎么也暖不了这一人,这一心。

    杜寒绡返回海城的时候,看到了一片混乱的海城,许多人正拖家带口的离开海城。在返回香坊后,茉莉告诉杜寒绡,这是因为外面都在传说要打仗了,因为旧朝遗孤在北方联合东洋人成立了新政府,要复辟旧朝,新政府下书至海城的督统府要他们归降,但是督统府早已自立多年,肯定不会轻易将一切拱手让人,一旦拒绝就意味着与新政府反目。

    路易丝在稍晚些时候过来,带来了两件大衣,和两口大箱子,告诉杜寒绡这是从英国带过来的,防水与防火的性能极好,她或许用得上。

    “这是道别礼物?”杜寒绡询问。

    “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女子。是的,我在计划要回国了,我希望你能够与我一道返回。在英国,我相信你会有更大的发展空间,也会生活得更平安。”

    “你知道,我会拒绝的。”杜寒绡微笑。

    路易丝叹息摇头,道:“是的,我知道你会拒绝,但还是想试试,带来这些礼物,希望你考虑一下。你是我的搭档,朋友,我希望你的余生都能过得很好。”

    “谢谢。”

    路易丝取走了一些香水样品,和记录配方的笔记,之后匆匆离开,在走之前告诉杜寒绡秦情在租界那边要举行婚礼了,与戴克里,之后她已经准备离开海城,搭称下月的轮船前往英国生活。

    孙马在狱中暴毙是在一月末的时候,据闻他是自入狱后就食不能进,水不能饮,从一介首富到阶下囚的日子让他身心煎熬,最终在那样的幽暗岁月里走完了一生。

    在孙马死亡的消息传来后,杜寒绡站在自己的桌案前走神许久,茉莉询问她是不是要回大宅去看下杜西凤,杜寒绡摇摇头,之后又点点头。

    杜寒绡在深夜返回杜家大宅,杜西凤独自一人坐在亭中,拥着裘绒大衣,旁边的地上升着炭火,桌上放着酒杯,寒风自通透的亭子四下穿梭,一切寒入骨络。守在廊下的佣人告诉杜寒绡,杜西凤已经坐在那里几个时辰了,没有敢上前,也没人敢说话。

    杜寒绡让佣人离去,自己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她看桌上放了三杯杯,两只满着酒,一只被她自己饮空。

    杜寒绡伸手,拿过空杯满上酒,再自己饮下,连饮两杯后才放下杯子,道:“应该已经入春了吧,却还是这样冷,教人不懂这天气了。”

    “都是上天的安排,他心情好时给你几分暖意,不好时,即使是盛夏也能带走所有的暖意,谁能懂。心里的时节,比这些更是多变。”

    “那此时,你是在什么时节呢。”

    杜西凤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静坐着,半晌伸手取过空杯,自己倒上一杯饮尽,道:“我以为,到了这一日我会满意且快意的。没有料到,会是如此。”

    “如此怎样?”杜寒绡伸手拿过杯子。

    “索然无味。”

    “还有呢。”杜寒绡斟酒询问。

    “漫无目的。”

    “那你可后悔?”

    杜西凤摇头,伸出手去拿起桌上那杯一直静置着的酒杯,细细打量,道:“这是他欠她的,他该有此下场。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欺骗她,她也不应该生下我,是他毁了两个女性的一生,开启了最初的错误道路。”

    后来,孙马的尸身被从牢房送出,但却无人认领,秦情忙于筹备婚礼,孙玉堂远在海外,孙传业在精神病院,最终是楼韶华将其接走,安排下葬。

    楼韶华为孙马举行了出丧,但城中从前与孙家往来频繁的各家各户无一人前来,灵堂里空空如也,直到傍晚时分,杜西凤只身前往入内,但却未见半点素孝,也未行跪礼,只是站在灵堂中央直视着牌位与棺椁半晌。

    杜寒绡在灵堂外的场埔上看着这一切,楼韶华负着手站在远处的台阶上,几人都相隔着距离,无人行动,无人言语,最后各自离去。

    对于秦情的一切,杜寒绡已经不在意了,她觉得此后她应该与她再无交集了,但却没料到再一次听到她的消息是几天后,她在自己婚礼上暴毙的消息。

    那是一声西洋式的婚礼,据路易丝描述,那天一切是纯洁的白,她包下了租界里最豪华的酒店,用洁白的玫瑰布置了所有角落,铺着红毯,穿一件已经早于半年前就订下开始制作的华丽婚纱,邀请了所有的达官显贵,一切极尽奢华,浪漫。

    但是,就在她盛装出现在楼梯上,缓缓走向自己的新郎时,她忽然弯下腰身去,捂住自己的胸口,之后唇角溢出血渍,她手中的花捧自掌心脱落出去,顺着楼梯一层层滚落,之后她也跟随着那带血的玫瑰花捧一道滚落,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她同自己精心布置的婚礼走向落幕。

    听到这则消息,杜寒绡有些走神,直到茉莉进来,有些磕磕绊绊地说有客人来访,在厢室等待。

    杜寒绡取下手套前去厢室,以为那里会是某个贵妇小姐需要定制什么,但当她推门入内后,却见到了一个许久不见的人,她不由愣住。

    他比初见时的傲慢嚣张收敛了许多,坐在椅上缓慢地喝着茶,见杜寒绡进来后面露微笑,底眼的光依旧阴沉诡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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