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狂傲放达,蔑视流俗,言谈无碍,观点新奇。令人如沐春风,顿开茅塞。曹雪芹吟诗作词,诗风清瘦奇幻。弹琴舞剑,如诉如泻狷傲狂放。书法绘画,泼墨含情,着色透意。
秋雨纷纷,小道泥泞。从南昌县城出发,颠簸的汽车终于到了武阳镇的曹家村。看着这不到一千人口的小村,我竞不相信这就是一代文豪曹雪芹的祖籍地。这是南昌的遗憾,也确实愧对曹雪芹了。
曹雪芹的《红楼梦》透露着人们悲剧性的命运。他是以沉重孤傲、离经叛道的心绪去发泄苦闷的。今人却不理解他。
今天的曹家村、曹氏祠堂早在一九七〇年就被夷为平地,而成为一片坟场,看着那荒草萋萋,坟头冷立的场景,荒草中横卧着两根高近两米的青石大门横梁。横梁在残垣断壁与荒草坟堆任凭风吹日晒雨打,昔日的花纹赫然可见。青苔已蔓延全身。曹雪芹所处的年代,文人是与戏子妓女混为一流,被人们看不起。今天,在倡导先进文化,开展红学研究、开发旅游资源的大好形势下,曹家村庄确实令人尴尬。这里没有古老的建筑、没有琉璃砖瓦、雕阁玉砌或青石小巷。见两层小楼与老屋为伴,秋雨冰凉,稻田里稻根茬败黄。冷漠的村庄使我感到冷淡的令人竟愧对大文豪曹雪芹了。他生前苦闷,人们不理解他。他死后的今天,人们应该理解他,曹雪芹是有价值的,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神财富与物质财富。他不仅是北京的骄傲,南京的骄傲,也应该是南昌的骄傲。曹雪芹的名字不仅在中国生辉,在世界上也很响亮。我们没有理由去愧对他。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胡适认为《红楼梦》是作者曹雪芹的“自叙传”,里甄贾(真假)两个宝玉就是曹雪芹的化身。鲁迅说:“知曹雪芹实生于荣华,终于零露,半生经历,绝似‘石头’,著书西郊……”不了解曹雪芹,就难解《红梦楼》的“味”。
一七二四年夏的一天,六朝古都金陵江宁织造曹家里传出喜讯,夫人生子。但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只是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曹家人丁不旺,几辈每每单传,曹雪芹的降生应该是喜事,而曹为何高兴不起来呢?并非是曹雪芹给曹家带来不幸,而是曹雪芹在一个黑云密布天空时候来到了一个不幸的家庭。
新皇帝雍正继位后,将曹的舅舅———苏州织造李煦以“亏空”罪逮捕入狱,并被抄没了家产。继任两淮御史的谢赐履也趁势要追查江宁织造衙门的亏空。这严峻的形势使曹如鱼游沸水,性命难保。可以说,曹雪芹是生不逢时。曹庭中信步,他摇了摇头又举目望天,天空阴晦欲雨,挂在庭内的巨匾又一次使他久久凝视起来。这是康熙皇帝为曹的祖母孙老夫人手题的巨匾。上书“萱瑞堂”三个大字。这可是曹氏家族鼎盛的一个标志。
康熙出生,曹的祖母被选为保姆。为躲避痘疹,康熙随孙氏居于宫外。康熙登基后便任曹的祖父曹玺为江宁织造。织造一职同统治阶级最高集团保持着微妙的关系,并且有权支配巨额的财产。其他处的织造平频更换,曹玺则稳坐十二年,直到病死。曹玺死后又让其子曹寅继任。曹寅死后,其子曹顒继任,曹顒死后,康熙指令将曹寅的胞弟曹宣的第四子曹过继给曹寅为次子,以担当赡养孤寡,保全曹家的重任,又让接任江宁织造这一肥缺。可见康熙帝对曹家的优隆恩遇。
曹家不但有政治上、经济上的煊赫声势、而且有浓厚的文化气氛。曹玺喜欢写诗,还亲自粉墨登场演戏,开办诗局、编刻《全唐诗》曹也好古嗜学。曹雪芹生活在一个具有丰厚艺术素养的风雅家族中,他无法理解现实对他的熏陶与打击。舅爷李煦被抄家又发配到打牲乌拉一个苦寒之地为奴;姑爷傅鼎谪戌黑龙江;姑父平郡王纳尔苏革云王爵,在家软禁。皇上传旨说:“江宁织先曹,行为不端,织造款亏空甚多。朕屡次施恩宽限,令其赔补。伊尚尚感激朕成全之恩,理应尽心效力,然伊不但不感恩图报,反而将家中财物暗移他处,企图隐蔽,有违朕恩,其属可恶。著行文江南总督范时绎,将曹家中财物,固封看守,并将重要家人,立即严拿,家人之财产,亦著固封看守,俟新任织造官员绥赫德到彼之后办理。”曹雪芹的家被抄了,但查抄结果只值千两银而已,这令雍正为之恻然。查抄时发现织造府衙门旁边藏有“塞思黑”所铸的六尺来高的镀金狮子一对。这“塞思黑”就是胤禟,系雍正的弟兄,与他争夺王位的死对头,已被雍正迫害囚死。所以只能定曹为“奸党”了。曹被抄家免职迁回北京崇文门外的菜市口的一个小四合院里与普通汉族平民居住。昔日那赏心的弦管,悦耳的吟咏,华美的衣食与宽敞的厅堂已不存在,倒是因饥饿的悲泣,寒冷无衣的碰牙声充斥于耳。曹雪芹又熟悉了以前从未见过的又一种生活。突然传来雍正暴亡的消息,新皇乾隆又启用曹家的人,曹雪芹又成为世家公子。出入王府官邸,进入上流贵族生活。谁知,皇家政治又酝酿着一场政变。那些宗室王公因痛恨阴险狠毒的雍正,要在其子弘历身上发泄仇恨便商议扶植弘篡夺皇位。这密谋被新皇发现,弘暂被革爵圈禁,弘昌、弘普、弘皎等被治罪。傅鼐是曹雪芹的祖姑父,任一品大臣而掌管军政大事,因其府里的奴仆牵涉此事,傅鼐便被革职入狱而病卒。曹家是康熙的亲信,与废太子胤祁关系密切,而这次政变的主犯有亲王胤禄,他是内务府大臣,曹雪芹的堂叔辈中有给庄亲王府当差的。于是,革职抄家的残酷又一次降临到了曹家。
是曹雪芹出身于书香门庭的缘故,还是起伏跌宕的生活使他愤恨的缘故,以辛酸之泪哭成一部悲痛的撼动人心的《红楼梦》。看《红楼梦》中写宁国府被抄时,描述府中的混乱和人们的惊慌,那些“面如土色”、“浑身发颤”、“披头散发”、“魂飞天外”、“涕泪交流”、“心惊肉跳”的人们,难道不是曹家被抄时的惨景吗?一个官僚世家子弟,转瞬之间,家中的财产权势丧失殆尽,无处安身。这种从宝贵跌落到贫穷,能不使曹雪芹的心为之一颤吗?人世的变幻无常,命运的捉摸不定,是曹家无法把握的。那么多的欢笑与悲泣,升腾与跌落,被污辱、被损害的惨痛和凄苦,被陷害被权势所带来的不安与惊恐,惩治、杀戮的嘶叫和狰狞,趋向避低的世态炎凉,家族喜悦———大悲痛———大喜悦———大悲痛的转换,能不撼动和刺痛着曹雪芹的心吗?是生活中的郁愤填满了曹雪芹的双胸,他该怎么办,是忘掉过去还是喷胸郁愤而一吐为快呢?他犹豫着。
罪人之子曹雪芹靠内务府拨给微薄补给以自存,他飘荡在戏院,与演员交往,还亲自粉墨登场。当时,戏曲虽被达官贵人欣赏,演员却是下等人,称为“戏子”、“优伶”,常和娼妓相提并论,死后不能入祖坟。饱尝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的曹雪芹粉墨登场,时而歌哭,时而畅笑,经过家族惨痛巨变,破败四散之后,他如此“放浪”的行为,是不是在喷泄胸中郁愤。这使我想起了两个人。
明代诗人杨慎“胡偻傅面,作双丫髻插花,诸妓拥之游街市”。(《列朝诗人小传》)
明代戏曲家康海“常与妓女同跨一蹇驴,令随从赍琵琶自随,游行道中,傲然不屑”。(何良俊《四友斋丛说》卷十八)
他们的放浪,是对现实的鄙夷,是在反抗社会对他们的压抑,也是在喷泄胸中的郁愤。
乾隆九年,曹雪芹被内务府派往右翼宗学担任“笔贴式”成员,宗学教育是为王朝培养人才。它的教学内容是八股文,而文学、哲学历史著作等是被严禁涉猎的。那些宗室青年听老师讲枯燥无味的八股文,感到兴味索然,便找曹雪芹交谈。曹雪芹狂傲放达,蔑视流俗,言谈无碍,观点新奇。令人如沐春风,顿开茅塞。曹雪芹吟诗作词,诗风清瘦奇幻。弹琴舞剑,如诉如泻狷傲狂放。书法绘画,泼墨含情,着色透意。这使宗室子弟感到他便是中心人物,于是,大家围绕着他,倾听高亢激昂的倾诉,感受那狂放不羁,傲视礼法的姿态中的性情,同享结社吟唱,赏花舞剑,酌酒听曲,秉烛高谈的乐趣。这一切注定了曹雪芹无法长久待下去的命运。曹雪芹的所作所为与宗学的教育目的是背道而驰的。所以,他面对的是当局的不满,以及蔑视、厌恶和排挤,以致使他无法容身,便愤然离开了宗学。
离开宗学后,无米无银,只得投亲靠友,寄食他人,那滋味对曹雪芹来说如雪上加冰冷彻心骨。连其岳父家也嫌他是个不思仕进而穷困潦倒的人而不受欢迎。曹雪芹便住寺庙,进马棚,出简陋小屋浪迹求生。最后在西山的一个小山村定居下来了。曹雪芹“筑石为壁,断枝为椽,垣堵不齐,户牖不全”,处处透露出凄凉。现实使他的疮痕重又撕裂,家庭的衰败飘散的隐痛又浮上心头。他沉思着,这是一种对人生的沉思,对社会的沉思。
久思而郁愤。那种对家族沦落和人生无常的痛苦和无奈像影子一样伴随着他,他携带着痛苦和愤懑,经历着沉思后的困扰和折磨。他孤独,推门见山,旁临野水,径掩蓬蒿。他头发乱如蓬蒿,穿着没有领子的蓝布大褂,穿一双福字履,腰里围着一个白布包袱。他徘徊在村子里,村人都叫他“疯子”。他画那苍翠欲滴的远山近水,给啾啾鸣叫的小鸟伴唱低吟,抚摸柔顺轻指的柳枝,仰望夜空中那弯弯的月牙。他终于想通了,他要用文字发泄深藏的愤懑。这是需要勇气的,他家徒无壁,举家食粥,有时吃了上顿没下顿。妻子便去卖画。也常赊账。写作从古到今都是一种奢侈的事情,需要作者的心血,需要大量时间。曹雪芹需要大量的纸,可又无钱买纸,便把旧历书拆开,把书页反过来,订成本子,用以写作。《红楼梦》这部传世名著就在曹雪芹的笔下一行一行,一页一页,一章一章的产生着。
有人引荐他到皇家画苑做画师,以维持生活,他拒绝了。他有一种初获自由的轻松畅快与自信,他要喷泄愤满。他知道唐代大画家的感受。当唐太宗李世民和诗臣学士们春游泛舟时见一鸟在波中嬉戏,便疾招画师闫立本前来作画。闫立本听到传唤,跑去时汗遍全身,但不敢急慢,俯伏池侧,临蓦其鸟姿势于画纸上。大画家因被人驱使似奴而感到羞赧难忍。回家告诫其子:我从小喜读书,而今只以画名世,干这种被人驱使的职业,是一种耻辱啊!你要深诫,不要学此技。曹雪芹狷傲而酷爱自由,绝不会为一点施舍而甘愿被皇家驱使以供他们开心赏乐。曹雪芹的好友张宜泉闻知此事,挥笔赠诗曰:
爱将笔墨逞风流,庐结西郊别样幽。
门外山川供绘画,堂前花鸟入吟讴。
羹调未羡青莲宠,苑召难忘立本羞。
借问古人谁得似,野心应被白云留。
诗中记述了曹雪芹的生活与情趣。当然,曹雪芹不愿再入宫求职是可以想象的。他祖辈的不幸与惨死以及他在宗学任职的经历,使他感到郁愤。尽管他处在困境中,倒是有张宜泉等朋友常来对酒高歌,吟诗唱和。他也常去敦敏的槐园和敦诚的西园去与敦氏兄弟赏花饮酒,以致酒干了,敦敏将新做的春衣换酒喝,可见他们的豪达。
死亡与生存的最后一道门是相连的。曹雪芹没有绝望,尽管严酷的现实使他愤恨、苦闷,他也自叹没有能力扭转严酷的现实。愤恨与苦闷能逼人走向死亡之渊,也能催人跃入崇高境界。他痛苦着,孤独的徘徊过许多时日,他像疯子一样选择着生与死的台阶,要生存,就不能绝望。孤独之境是虚幻美好的,这里没有喧闹,却充满着飞跃。这里有痛苦,但是伴随着与痛苦相悖的快乐。能感觉到那包裹苦痛的皮壳在裂碎时的脆响,一株沧桑的智慧脱壳而出,泪水,心血洒向幼苗,幼苗魔鬼般的上升飞腾壮大。人,唯独在这种孤独之境中才会显得无忧烦又无羁束。借着苦痛的相跌与相撞,迸发出了智慧与热情。他看到了他自己,他不向这个世界祈求,他很自信,他觉得他很美。痛苦之火,为他的灵魂照亮了条璀璨的小径,尽管小径上有衰愁的蓬蒿,他还是向着辉煌走去。
乾隆二十五年春天,敦敏邀曹雪芹来槐园赏杏花,曹雪芹未能赴约,敦敏很是怅惆,也很是疑惑。秋天相见,摆酒畅谈,才知道曹雪芹去了江南。是在乾隆二十四年,应两江总督尹继善的邀请去了南京。尹继善到南京任职后便深知曹家在江南是深得人心的,他得知曹雪芹的才气,便礼聘曹雪芹去南京。曹雪芹答应聘请是有两个目的。一是想为《红楼梦》书稿寻找一个乐为出资刊刻的人,二是想重游童年故地,再到祖籍地曹家村看一看。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曹雪芹来到了他想到的地方,游荡在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游逛了喧闹的夫子庙,登临了郁郁苍苍的紫金山。当他到织造府时,禁令森严却不能入内,他看到那参天大树见他到来便随风蓦地发出沙沙的声音,算是对这位旧主人的问候,曹雪芹泪满双眼。到祖籍地曹家村,见祖父手书的诗木匾悬挂在曹氏祠堂内,他抚摸着大砚台,看着这不景气的曹家村,他多想让村子建设得好一点,然,这谈何容易。冰冷的砚台使他顿觉心里沉甸甸的。是的,石头是沉重的,但这石头还带有墨香。难怪曹雪芹给《红楼梦》这部书稿起名为《石头记》呢。今天大砚台还在村民家中保藏,只是磨去的昔日的花纹。谁人能理解曹雪芹呢?
敦敏诗说曹雪芹是“野鹤在鸡群”。扬州画家陆厚信游金陵时与曹雪芹相遇,为曹雪芹画像并写了《题记》,说曹雪芹“洪才河泻,逸藻云翔”,有“风流儒雅之致”。曹雪芹不入俗流,我行我素,沉重孤傲,离经叛道,谐趣雄辩,感染着认识他的人。尹继善喜欢诗文,学步曹寅,也想做江南的风雅主持,何况皇八子永璇又是尹继善的女婿,有朝一日,曹雪芹会有出头之时。谁知皇帝在二十五年春到永璇府第察视,发现了《石头记》。皇上十分震惊愤怒,决心要弄清这部“淫词小说”的来源。这倒使尹继善大为恐慌,速让曹雪芹离职潜身。幸而永璇多方遮掩,设法将此事搪塞过云,否则会因《石头记》而酿成曹家的又一次大祸。
当曹雪芹讲给敦敏听时,他们感叹唏嘘。曹雪芹这次南游,看到祖地的寂寞,金陵功德事业的沦落,人生聚散无常,世事沉浮难料。往事如烟如梦,愁闷郁结,如鱼梗喉,借酒酣耳热之际,他想起了那块砚台,便解衣散发,泼墨挥毫,立成一幅山石。大家不禁拍案称奇,敦敏遂在上题了首诗:
傲骨如君世已奇,
嶙刚更见此支离。
醉余奋扫如椽笔,写出胸中块垒时!曹雪芹胸中确实有一块垒,是一块嶙峋冰冷的石头。这次南游,使他进一步体验到了一种前所没有的沧桑之感,他要把这种感觉赋予他笔下人物中,于是,他又重新修删《石头记》。他展示出被欲望和痛苦所纠缠的人们是如何抗争,如何挣扎,又是如何的无望啊!黛玉的痛苦憾恨,晴雯的抗争无力而绝望死云,宝钗的苦心经营而倍感失落、宝玉对现实的辛酸、漠然至抛弃红尘……这一切饱含悲剧色彩的人物,正是曹雪芹对往日的思考以及生活经历的困扰折磨使他这样给人物定位的。人物生的苦闷,家庭的衰败沦落都显示着曹雪芹对人及家族的生存的极力关注与探索。
乾隆二十八年,旱情使田地无法耕种,饥民无以为生,纷纷外出乞讨,曹雪芹长期伏案写作,精力欠佳。痘疫掠夺了数以万计的儿童生命,曹雪芹只有一子,也染上痘疫。他看着儿子日近垂危、生命耗尽。
曹雪芹天天到儿子的小坟上去徘徊,儿子是他穷愁潦倒中唯一的感情寄托,前面就是儿子坟。蹦蹦跳跳的孩子,曾令他赏心悦目,可是现在,他欲哭无泪,愁闷难消。他便借酒浇愁,狂饮无度,却不听友人劝慰。他终于病倒在自号为“悼红轩”的破屋里。看着秃笔和没有写完的书稿。除夕竟使曹雪芹想了许多,他为那班大观园里不幸的、如花般灿烂的儿女们倾注了无尽的心血,现在谁能为他倾洒一滴同情泪呢,当北京城的上空徜徉着酒肉的香气、飘荡着欢庆的爆竹声的时候,在京城西郊的曹雪芹却永远地闭上了眼睛。敦敏兄弟和几个朋友凑了点钱,殡葬了这位文学巨人。
曹雪芹在修删《石头记》的时候,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谁会加害于他了,他离开了官场,在孤独中倒落得清静自在,那时他充满着活泼情感,精神仍旧饰有亮丽的花朵。他笔下那些水样的女人们,跃出时便极致的精美。王熙凤的干练老成,林黛玉的忧郁愁苦,薛宝钗的世故平和,探春的精明志高,探春的执拗孤介,妙玉的乖僻清高,湘云的飘洒超脱,晴雯的嫉恶如仇,司棋的敢作敢为,鸳鸯的刚强自重,平儿的顾全大局,紫娟的诚恳真诚……这些女人无不流露着曹雪芹的思想和情绪。他把爱与恨挥洒在他所爱和他所恨的人物身上。他只活了四十岁,便像花朵一样凋零枯萎了,假若他能克服儿子死后的忧伤,精神之花还会亮丽。他没法挺下去了,时代使他成为悲剧人物。张宜泉作《伤芹溪居士》,记下了他对挚友的眷念与哀伤:
谢草池边晓露香,怀人不见泪成行。
《北风图》冷魂难返,《白雪歌》残梦正长。
琴襄怀囊志漠漠,剑横破匣影鋩鋩。
多情再问藏修地,翠叠空山晚照凉。那古琴已不再发出优美的声音,只有那宝剑还寒光闪闪。曹雪芹用生命点亮了《红楼梦》,曹雪芹应该领受我们最崇高的敬意。知道曹家村建曹氏祠堂的愿望强烈。我凝视着这块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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