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晴

    一道道山峁几道道弯，几道道弯里几片片黄，几片片黄里几棵棵子，几棵棵籽里几代代人……这个地方人们喊叫的不是苦，贫穷似乎成了一种习惯，成了一种天然。

    1

    一望无际的油菜花哪儿去了？

    向日葵金灿灿的笑脸哪儿去了？

    嘎吱嘎吱的毛驴水车哪儿去了？

    秋风未曾掠过，一切全无踪影。

    山里的女人告诉我：收秋了，一切全没了。

    女人颤抖的簸箕口对着干硬燥热的风，张扬的簸箕口让秸秆枯枝、灰尘土块随风而去，掺和着石头土块的胡麻籽洒落地面，反复着这个原始简单的劳动，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杂物多于胡麻籽，汗水多于泪水，泪水多于雨水……

    一道道山峁几道道弯，几道道弯里几片片黄，几片片黄里几棵棵籽，几棵棵子里几代代人……这个地方人们喊叫的不是苦，贫穷似乎成了一种习惯，成了一种天然。

    女人说：水啊，老天爷下点雨吧。这个地方几乎全是这种喊叫声，喊叫的全是雨和水，几十年喊叫着，喊叫着水……

    2

    我渴得有些发昏，无法掏出手袋里的那瓶绿茶，此时小丁点儿的绿，绿得让人窝心刺目……同去的人们双手似乎都抖动着，停留在飞沙走石的砂地里，不敢抬头，不敢望远，不敢去想光阴日子，只是一个劲儿往回去。

    山峁的土院里，一个遮着盖头的女人用木棍揉拍着一堆油麦，男子从裤兜里掏着麻籽油葵吐着壳，许多男人都是这样，盯着门前一道道的路口，一弯弯的羊肠小道，等着那些拉着水车的女人走进土墙小院，等着女人顾不上拍拍尘土掏开窑口烧火做饭……

    上学的娃儿，挎着书包院旮旯里等着，薰着旱烟杆的公爹等着，用花花绿绿布头对接着的炕单上，一个瞎眼的婆婆，几个待哺的孩子……七八口的家庭，几代人都等待着，等待着遮着盖头的女人搬来一张木桌，递上几碗洋芋面片……饭菜里没有绿色。女人一句话也没有说，土院墙角几只小羊咩咩叫得柔弱凄凉……

    实在无法给予这个女人什么，我递上那瓶绿茶，女人笑着接过去，又笑着还给我，也许，她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那个秋天一个遮着盖头的女人的故事。

    这是中国西部宁夏一个叫喊叫水的干旱地区……

    3

    二〇〇四年的那个秋天，遮着盖头的女人，似乎对我发问：你，知道“神马刨泉”吗？女人似乎听着一阵白马嘶鸣：它是一匹白骥神马，曾为北宋英雄穆桂英抗敌入侵立下赫赫战功。当穆桂英驾驭神马大破天门阵，任马驰骋，在一荒野山谷干渴难忍，大喊三声：“水、水、水。”白骥神马双腿落地，双蹄狂刨三下，刨出的坑里涌出一股清泉，穆桂英下马畅饮，紧跟其后的杨宗保等十万大军，饮清泉欢呼庆贺，顿解困乏之难，打了胜仗。班师回朝，皇上得知刨泉解困之事，给这个地方御赐佳名：喊叫水……

    无论德龙人杰还是山水神奇，感岁月蹉跎，叹物是人非。“神马刨泉”的历史文化昭示后人———喊叫水就是缺水。

    4

    喊叫水地处西北黄土高原的旱塬地带，属宁夏中部干旱带的风沙干旱区。境内山峦起伏，沟壑纵横，干旱少雨，自然环境非常恶劣，生存条件十分困难，素有“十年九旱、贫甲天下”之称。

    五年多来，县委政府及各部门认真贯彻落实自治区党委、政府“以川济山，山川共济，共同发展”的战略思想，调整工作思路，强化组织领导，坚持因地制宜，明确发展硒砂瓜这一“拔穷根”的绿色产业，举全县之力扶贫攻坚，加大投入力度，千方百计，上下争取项目和资金，为了山区农民不再“喊叫水”，在以地下水、固海西线马塘泵站扬水和西线引水为主的水资源为主的情况下，农水部门安营扎寨，施工建设长沙河流域机井、大口井等水利设施，投巨资建设马塘扬黄灌溉工程及西线硒砂瓜补灌工程，有效地改善了全乡群众的生产生活环境，确保了大旱之年山区群众的正常生活和社会稳定，经济社会各项工作有序推进。

    “种得下、卖得出”这是县委政府对山区群众庄严的承诺。二〇〇五至二〇〇九的五年里，县委政府主要领导带队，东进西去，南下北上，在北京、成都、广东、四川等分五条营销线路，亲自发布新闻、设点宣传、布局销售市场、洽谈引销……首先确保喊叫水、大战场等山区乡镇十多万亩硒砂瓜“种得下、卖得出”；

    二〇〇八年温家宝总理视察宁夏工作时，在中宁县喊叫水一农民压砂地里，亲手种下一棵硒砂瓜种子；

    二〇〇八年硒砂瓜被评定为北京奧运会食用的绿色产品；

    二〇〇八年中国枸杞之乡—中宁县成功举办宁夏中卫“硒砂瓜”节；

    二〇〇九年夏未秋初，喊叫水乡十万亩压砂西瓜地，一辆辆外运外销的大卡车汽笛长鸣；一队队上学娃娃回家鸟雀样奔扑在压砂瓜地里，双手搂抱大西瓜，酣甜惊喜和欢笑；

    二〇〇九年秋喊叫水白圈子村杨彦国等村民，靠硒砂瓜收入购回13辆私家小轿车，白圈子“小轿车”村里欢歌笑语；

    这些都是近年中国枸杞之乡中宁压砂瓜产业喜庆丰收的一个历史缩影；

    这是十月金秋卫宁平原那些吐着麻籽壳儿的男人们，如今扬眉吐气数着钞票的丰收年代；

    十万亩硒砂瓜，仅此喊叫水乡农民人均收入一千六百元。占人均纯收入的百分之六十一。这是“十年九旱、贫甲天下”的山里人想都想不到的梦想……

    “神马刨泉”到底是历史还是传说？

    你知道“西部干旱带的精华，石头缝里生长出的西瓜”吗？

    石头缝里是怎样长出西瓜的？

    往事如烟掠过即逝。我们欣慰，我们沉思，我们回味，回味中国枸杞之乡中宁县三十一万回汉儿女，为喊叫水“拔穷根”产业执著与勤奋的泪水加汗水……

    那个秋天，我的希望渺茫得成了一瓶拿不出手的绿茶。这个秋天让我陶醉在一望无垠的绿色沙海里，梦想成真了，西部干旱地带农民久远的渴望期待，让女人远逝的守望和喊叫水的干渴成为往昔，成为历史。

    这个秋天喊叫的不是水，更多的是另一个秋天而至的一场秋雨，让天降雨水把冷漠的人心淋湿，把干渴的沙漠潮解，滋润人心，惠泽乡亲。

    守望着微笑着，一年又一年，都是季节；

    和谐着和善着，一年又一年，都是春天；

    播种着勤劳着，一年又一年，都是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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