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锣响在大灾前-如实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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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造疯子”知道,万建园是要在他还没有出手之前将他置于死地。万建园的心狠手辣“造疯子”是知道的(别人卖给万建园的楠竹,他过秤时总要压别人几百上千斤的秤,这一点,村里人都知道)。在万建园的面前,“造疯子”是有一点儿畏惧,毕竟万建园过去是在县城里吃“国家粮”的人。

    但“造疯子”心里自有安排。他也有不怕万建园的地方,虽然他在村庄里一直不讨村组干部们的喜欢。因为“造疯子”心思快,口才好。村里老了人,唱夜歌时“造疯子”不要任何本章,“顺口溜”他可以唱一个穿底夜;新春正月玩龙鼓花灯,挨家挨户去喊彩,“造疯子”也是不要任何本章,新春彩、满门彩因人因事出口成章。虽然他弟兄姊妹多,没读多少书,家里比较困难,可他不偷不抢,不瞒不骗。就是在女人离家出走的那几年里,他忍受着失去小女儿的痛苦,一个人带着大女儿,凄清地度着时日,没有半点儿过错给人家嚼舌头。所以,“造疯子”面对万建园的恶毒,他心里自有他的安排。

    雨,还在扯天扯地地落,不时,天公丢一个炸雷在空中爆响,扯一道闪电在天空中发光。“造疯子”坐在门槛上,一边狠狠地抽着劣质纸烟,一边细细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对,找张旺人去。张旺人虽然比我年纪轻,可人家在武警部队服过役,是中共党员,立过功,有文化,有正义感。”随着刺破浓重的黑云的闪电划过,“造疯子”灰暗的心也霎时亮堂起来。他立即找出一把破旧的黑布伞,一头扎进了密集的雨帘里。

    那把伞真破旧得可以,伞顶上的薄黑布已离开了伞尖,伞顶上露出一个圆圆的洞,有雨点从那个圆洞里落进来,洒在“造疯子”那头又长又乱、茅草一样的乱发里。“造疯子”感觉到,伞外面在下大雨,他的伞里面在下小雨。不一会儿,就有雨水从“造疯子”的脸颊源源不断地淌了下来。

    张旺人的家在灵应爹屋门前那条小河上的水泥拱桥下方。“造疯子”跨过水泥拱桥,直向张旺人的家里走去。

    站在密集的雨点里,“造疯子”朝张旺人屋里大喊:“旺人,在家吗?旺人,在家吗?”

    张旺人从屋里走了出来,看见“造疯子”撑着一把破伞站在雨里喊他,急忙说:“造哥,快进来!外面雨这么大!”“造疯子”就收了那把破布伞,头一低,钻进了旺人家的堂屋。

    “造哥,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来了?看,头发上都是水,衣服也打湿了。”旺人立即扯下一条干毛巾,边说边朝“造疯子”递过去。

    “造疯子”接过旺人递过来的毛巾,一边抹着头上、脸上的雨水,一边对旺人说:“老弟,到你里间房里去,造哥有话要跟你说。”

    旺人把“造疯子”领进了里间房里,敬一支硬装的白沙烟给“造疯子”。

    “造疯子”接过烟点燃,坐在椅子上,神情严肃,仿佛一位受命出使的使节,在心里寻找着那些得体的词汇。

    “旺人,造哥特地来跟你说件心事,你要帮造哥的忙。”“造疯子”开了口。

    “什么事?造哥,你说吧。”旺人爽快地回答。

    “万建园今天差点抱走了我的儿子。他说他明天要喊乡司法所的来。”

    “这是为什么呢?”

    “他说我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

    “你只生育了两胎啊,你大女儿不正常他又不是不知道。”

    “他说我那夭折了的小女儿也要算一胎,他说我生育了三胎。”

    “就算生育了三胎,那也不能抱走你的儿子啊。”

    “他取消了我家的低保,他还要抱走我的儿子,他有什么不能做的。”

    “他为什么突然这样对待你?”

    “旺人老弟,他怀疑我拿走了灵应爹的老铜锣,他这是在逼迫我交出那面老铜锣!”

    “老铜锣?是你拿了老铜锣?”

    “对,是我拿了老铜锣。”

    “难怪万建园上次在村里挨家挨户地搜寻时,在别的人家都搜寻得很快,独独在你家搜寻得那样仔细,那样认真,原来他早就怀疑上你了。那你为什么要拿那面老铜锣呢?”

    “我掌握了灵应爹和万建园狼狈为奸的证据。灵应爹这个装神弄鬼的神汉,他和万建园一起,借给黑菩萨做寿的名义,把村里所有人写在功德簿上的钱都装进了他们自己的腰包。”

    “当真?”

    “我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去年,他们每人分了九千元的功德款。”

    “这跟老铜锣有什么关系呢?”

    “老弟,有很多事情你都是不知道的。”

    “说说看。”

    “万建园原来是县农机厂的职工。农机厂解散后,他把户口转回了村里,把非农业户口转为了农业户口。”

    “这都可以转?”

    “有关系呗。他回村后,亲自上党员户家拉关系,每户都送了一个五百元的大红包,只是那时你还没有转业。和你竞选村支书时,他还暗中指派灵应爹替他在外面造舆论,答应事成之后介绍灵应爹入党。他拉了选票你知道吗?你没拉选票你当然选不上。”

    “原来他是这样当选的。”

    “灵应爹入党你是知道的,好荒唐啊。申请书是灵应爹儿子代写的,上台宣誓是灵应爹儿子代替的。相反,村里几位经过学习培训了的预备党员却不能入党。”

    “他这是在拉帮结派。”

    “还有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去年重新分配田土时,他把他家旁边那块三亩多的稻田拿出来充公,后来又一个人独吞楠竹产品加工作坊。去年的水利改造工程由他万建园一人独自承包了,村里几万元退耕还林款一直无账可查。他擅自把集体杉树林分给他的亲友。人口普查时他闭门造册……”

    “他胆子这么大!”

    屋外,雨还在持续不断地下。天公还是不时在天空爆响一个炸雷,不时在天空扯亮一个闪电。旺人又敬一支硬装白沙烟给“造疯子”,“造疯子”“噗”地一声打燃火机,点燃了白沙烟,继续与旺人交谈。

    “万建园在村里狂得很。他集村支书、村长于一身,村妇女主任、村民小组长都是他一人任意撤换、指派。他随意把村部集体房产出售,政府下拨给村里的几万元生态林补贴款也是无据可查。他还要利用给黑菩萨做寿的机会,骗取我们口袋里的钱。”

    “这真是一个不简单的书记。”

    “老弟,别看我读书不多,可我喜欢看新闻,我从我家那部破电视机里学到了不少的东西呢。我是喜欢管闲事。虽然我不是党员,可我只要听到、看到了不合理的事,我‘造疯子’就要把这事宣传出去,让大家都知道,让上级也知道。”

    “造哥,你不是‘疯子’呢。我们这个社会,就是需要你这样的‘疯子’。你再说说看,你为什么要拿灵应爹的老铜锣呢?”

    “我要在灵应爹和万建园给黑菩萨做寿那天,敲响老铜锣把我刚才跟你说的这一切都告诉全村人听。我用喊彩的形式把这些事情编成‘顺口溜’写了下来。呶,就在这里,那面老铜锣我藏在组里的牛栏房里,谁也不知道。”

    “造疯子”说完,就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小学生写作业的算术纸,展开,递给旺人。

    “老弟,你文化比我高,你帮我修改修改。这张纸暂时放在你这里,你可千万莫让别人看见了,莫让别人知道了。”

    “造哥放心,我拜读后明天就交给你,我不会走漏任何风声的。”

    “好,我放心,我信你。还有一件事,如果明天乡司法所真的来了人,麻烦你到我屋里去一下,我怕那些狗官抱走我儿子。”

    “造哥,只要他们来了,我一定去。只要有我旺人在,谁也别想抱走你儿子。”

    “那我就走了。”

    “造哥,雨下得这样大,你要当心点。你家那几间房屋真的是弱不禁风啊。”

    “我知道,我会注意的。我走了,好兄弟,我说过的话你要记住。”

    “我记住了,你放心,造哥。”

    “造疯子”撑开那把破黑布伞走进密集的雨中。

    “轰——”天空又响起了一个炸雷,“哧——”天空又亮过一道闪电,风,还在刮,雨,还在下。

    旺人站在自家堂屋里,目送着“造疯子”消失在密集的雨帘里,心中百感交集。他稳稳地杵在堂屋里,两眼放射出灼人的光芒。他感觉到,仿佛又回到了武警部队的练兵场上,面对着满眼的疾风骤雨,耳畔仿佛又响起了连长那振奋人心的话语。他双手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头,热血在他周身沸腾。想不到,在这个表面宁静的小村庄里,还潜藏着这样一股汹涌的暗流。他仿佛一个接受了围歼命令的现役战士,在静候着那声“出发”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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