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德仁虽已年过半百,却非常好色。他在省城买了一座别墅,包养了一房二奶,这事除了孟大学没人知道。臧德仁包了二奶仍不满足,一有机会便找小姐潇洒。为了掩人耳目,他从来不用司机,每次外出都是亲自驾驶轿车独来独往。直到孟大学取得他的信任之后,他才经常让孟大学跟随着他。
眼看到了年底,臧德仁带着孟大学去省城一家钢铁公司催款。事情办完之后,他让孟大学在宾馆里开房住下,自己去别墅里与二奶幽会。没想到一去就被二奶缠住,在省城耽搁了好几天。孟大学成天无所事事,只能呆在宾馆里等候着臧德仁。几天之后,臧德仁终于摆脱二奶的纠缠,开着车和孟大学一起回到县城。不巧的是,本地区碰上了五十年不遇的冰冻灾害,通往大黑冲煤矿的山区公路早已被封住了。回不了大黑冲,他们只好又在县城里困了两天。为了打发寂寞,臧德仁不分白天黑夜地与宾馆里的小姐厮混,孟大学则去网吧里上网聊天。谁知这鬼天气不但没有丝毫解冻放晴的迹象,反倒一天比一天恶劣起来。由于惦记着煤矿的事,臧德仁归心似箭,于是没有听从孟大学的劝阻,开着轿车强行上了公路。出了县城之后,极目所见全是冰天雪地:山川银装素裹,草木玉叶琼枝,高压电线全都变成了胳膊粗的冰棍,盘山公路上封满了厚厚的牛皮凌,路面比涂了油的玻璃还要滑得厉害。应该说,臧德仁的驾车技术还是很不错的。但他在省城与二奶疯狂了好几天,早已被淘空身子,回到县城以后,又与小姐没日没夜地胡闹,因此显得疲惫不堪,开着车一直不停地打哈欠。车子行驶到坡陡路窄的打蜂岩,突然像发羊癫风一样不听使唤,忽左忽右地跳动起来。臧德仁稍不留神,车子哧溜一声滑出路坎,侧翻着滚下了长满荆棘和灌木的一面陡坡……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孟大学当时诗兴大发,正在默诵一首“七律”:“朔风一夜上高原,大雪茫茫混地天。蜡液浇成银世界,水晶琢就玉山川……”他的“七律”尚未默诵结束,突然觉得天旋地转,脑海里一片空白。还没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听“咣当”一声,翻滚着的车子终于停了下来。过了一阵,孟大学的意识渐渐恢复,于是明白刚才发生了一场车祸。好在他只是皮肉上受了点轻伤,于生命并无大碍。车门已被挤压得严重变形,怎么也打不开。他用不锈钢保温杯砸碎挡风玻璃,这才艰难地爬出车来。到了外面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离车子两米开外的地方,就是望不到底的万丈深渊,车子只要再翻一个跟头,他就粉身碎骨去见阎王爷了。谢天谢地,幸亏山坡上长满了荆棘和灌木,才减缓了车子的翻滚速度,最终没让车子掉下悬崖。车子滚过之处,一人多高的刺蓬和山茶树全被压成半倒伏状态,包裹着枝叶的冰壳也被抖落在地,仿佛扔了一地的碎玻璃。臧德仁被变形的方向盘紧紧夹在驾驶座上,丝毫动弹不得。
“矿长!矿长!……”孟大学声嘶力竭地喊叫起来,明显带着哭音。
孟大学接连喊了几声,臧德仁都毫无反应。孟大学的喊声传了出去,碰到周围的悬崖峭壁,又被反弹回来。于是漫山遍野都回响着呼唤“矿长”的声音,仿佛一群搞恶作剧的魔鬼隐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鹦鹉学舌。孟大学害怕起来,心里一阵阵地发毛。
孟大学把手伸进车里探了一下,臧德仁还有一丝鼻息。孟大学于是用摇手柄撬开变形的方向盘,将臧德仁从车里拖了出来。臧德仁伤势很重,腿折了一条,肋骨断了几根,浑身上下都是鲜血。车里还有个密码箱,里面装着好几十万现金。孟大学估算了一下距离,打蜂岩离县城大约三十公里,离乡政府只有十几公里,虽说乡里的卫生院条件要差一些,可为了抢时间,他只能舍远求近。于是他取出密码箱,背着臧德仁一步一滑地上了公路,朝着乡政府的方向蹒跚而行。由于公路封冻,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车辆,也没有见到什么行人,真的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臧德仁体型肥胖,体重不少于九十公斤,再加上密码箱的重量,孟大学的负担可想而知。由于路面太滑,他曾摔倒了好几次,跌得鼻青脸肿。每次摔倒,他都尽量让自己先着地,以免加重臧德仁的伤势。实在累得不行的时候,他才歇下来喘一喘气。等把臧德仁背到乡里的卫生院,孟大学累得差点吐血,全身衣服早已被汗水湿透,仿佛刚从澡堂里捞出来一样。
卫生院的医生原是认得臧老板的,他们立即对臧德仁进行抢救。乡里领导晓得这件事后,也给卫生院领导打了电话,指示他们要不惜一切代价保住臧德仁的生命。在全体医护人员的努力下,一直昏迷不醒的臧德仁终于转危为安。据医生说,只要再耽误一顿饭的工夫。臧老板就没救了。
孟大学让医生处理了一下自己的伤口,便用手机给臧小龙打电话,告诉他发生车祸的全部过程。臧小龙是臧德仁的独生儿子,眼下担任着大黑冲矿山救护队的队长。他手下管着二十多条壮汉,主要任务是负责煤矿的治安,谁敢乍刺,就去修理一番。臧小龙听说父亲出了车祸,急得一个劲地跺脚,在电话里骂骂咧咧地抱怨起来:“这鬼天气,鸡巴都冻缩了!公路不通,让老子长翅膀飞到乡上来呀?”孟大学提醒他说:“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你不会走路来么?”臧小龙说:“操!大黑冲到乡上有七八十里,全都让牛皮凌封住了,滑脚滑手的,你倒是走走看?你小子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孟大学在心里骂了起来:老子站着说话不腰疼?老子背着你爹那头胖猪走了十多公里,换了你小子能行么?但他嘴上却说:“反正我已经给你报过信了,该怎么办你自己决定吧!”不等对方回话,他就把手机挂了。
第二天傍晚,臧小龙带着手下两名救护队员赶到了乡里的卫生院。他们是抄近路步行来的,浑身上下溅满泥浆,一路上不知摔了多少跟头。看到臧德仁已经脱离危险,臧小龙这才松了口气。他给父亲买了很多水果和营养品,又悄悄给院长和主治医生塞了红包。他对院长和主治医生说:“我爹那条老命就拜托你们了!”
吃过晚饭,臧小龙安排孟大学在病房里陪护臧德仁,他自己却带着两名部下去发廊找小姐快活。孟大学说他昨天为抢救臧老板体力严重透支,昨晚又守护了老板一个通宵,实在累得够呛,再说他自己也是伤员,需要休息。臧小龙嬉皮笑脸地说,我的大秘书你就别拿把了,老子在大黑冲憋了好多日子,都快憋出病来,今儿你就让老子潇洒一回吧!孟大学毫无办法,只好苦笑着同意了。
最近几年,随着经济的畸形发展,乡镇变得繁华起来,大街上灯红酒绿,发廊舞厅之类应有尽有。臧小龙他们先去发廊里物色了三名小姐,带到不夜城烧烤摊上吃了半夜烧烤,然后醉醺醺的去宾馆里开房。直到第二天下午,臧小龙和两个部下才睡眼惺忪地回到臧德仁的病房。此时,臧德仁的情况已经大为好转,神志彻底地清醒了。
那只装有现金的密码箱,孟大学一直寸步不离带在身边。夜里陪护臧德仁,他就把密码箱紧紧抱在怀里,即使睡着了也不松开。眼下,他当着臧小龙的面把密码箱交还给臧德仁。神志清醒的臧德仁挣扎着打开了密码箱,里面净是砖头状的百元大钞,还有几张支票。臧德仁意味深长地看了孟大学一眼,流露出深为赞许的目光。他的嘴唇嚅动了几下,终于发出微弱的声音,这是他车祸以后第一次开口说话。他说煤矿离不开人,他要臧小龙立即赶回大黑冲,顺便把密码箱带回家里收好;至于医院方面,只要孟大学留下来照顾他就足够了。臧小龙想要说点什么,臧德仁把手一挥不让他说。于是臧小龙只好提上密码箱,带着两个部下离开了卫生院。
在臧德仁住院养伤期间,孟大学一直形影不离地陪伴着他,为他端茶倒水,为他买菜打饭,为他接屎接尿。不知情的人都把孟大学当成臧德仁的儿子,对臧德仁说:“臧老板好福气,瞧你儿子多孝顺啊!”臧德仁既不否认也不确认,只是含含糊糊地一笑了之。孟大学却有些难为情,脸红得像个关公。
几天之后,天气终于由阴转晴,一度失踪的太阳又出现了。冰雪渐渐溶化,公路恢复交通,世界充满活力。臧德仁嫌乡里的卫生院条件太差,决定转到省城的大医院继续治疗。孟大学主动要求去省城伺候臧德仁,臧德仁没让他去。臧德仁对儿子臧小龙很不放心,他要孟大学立即赶回大黑冲,协助臧小龙搞好煤矿的经营管理,遇到重大事项就打电话向他请示汇报。
孟大学当然知道这是老板对他的信任与器重,二话没说便同意了。
卫生院专门挑选出两名护士,用救护车把臧德仁送到省城去了。在省城大医院,臧老板自有他的二奶照拂,根本不用孟大学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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