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原

    事情的过程不在我的预料之中。当时，我的女友正在厨房切菜，我估计她是在切一根胡萝卜。案板的响声很有节奏，像敲击鼓点。

    我对这种清脆的敲击有排斥。她在切菜的时候，我正在合计一个账目。小店一直在亏空。账目上一些细微的差距在我的脑海里被放大。我被一瓶酱油和一瓶白酒的价格咬住了，一块钱的差距，但是关系到利润。我清理思维的时候就恨上了那有节奏的敲击，我冲着厨房吼了两声：“你能不能轻一点？”。

    结果，厨房里的敲击更加响亮、清脆。

    女人都是这样，她们绝不会在男人的吼声里温顺。

    我站了起来，决定到户外走一走。我想避开这有节奏的脆响。我不习惯和女人纠缠。我这么做说明我是一个老实人。

    但是，在我迈开步子的时候，我被脚边的凳子绊了一下，凳子倒掉了，我也跟着倒掉了。失去了支撑，我只能下意识地扑向一个能保护自己的物件，我是奔着柜台边的一柄扫帚去的。然而，就在我的重心接近地面的时候。我听到轰隆一声巨响，接着是稀里哗啦大量物件碎裂的声音。

    我爬起来的时候，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柜台；看见卫生纸栽进酒水和酱油的混合液当中；看见玻璃碴呈散射状在地面分布。当然，我还看见我的女友一脸惊愕地站在厨房门口，右手提着菜刀。我注意到她的中指有一个新鲜的切口，鲜血正在一滴一滴往下跌落。那一声巨响吓到了她，菜刀偏离了方向。

    她当然生了气，切口助长了她的怒火。她那菜刀咣的一声扔在地上。然后指着我破口大骂：“赵小米，你是什么东西！你要是男人的话就冲着我来，你把柜台踢翻算怎么回事？你除了发脾气还会干什么？你这个孬种！”

    我发脾气了么？这没有理由。但是我的心情不在这。一柜台的货物倒在地上刺痛了我，我不知道自己损失了几瓶酒，几瓶酱油，几瓶辣椒酱。满地污秽，卫生纸被污染了，袋装食品被刺破后也污染了，一些硬包装的东西还自作主张地改变了外形，比如罐装啤酒还有可乐。所以，我站在那里，没有产生任何表情。表情表达不了我的心情，损失是我自己造成的，愤怒不合适。

    沉默意味着默认。这让女友感到绝望。她蹲在地上，开始埋头哭泣，在哭泣声里她含混不清地描述和我在一起生活的种种不幸。这里面的内容很复杂：包括和我的认识，包括和我一起开这片不赚钱的小店，包括和我在一起不负责任地同居。我们之间所有的联系都成了罪证。

    隔壁邻居很快被我们这边的响动吸引了过来，这是一群以女性为主的团队。她们以为发生了爆炸或是抢劫。但是现场让她们很快作出了判断，她们认为我和女友吵了一架，甚至动了手。地上的一切就是明证：被踢翻的柜台。扔在角落里的菜刀，洒在地上的鲜血，还有一个女人无助的哭泣。

    她们理所当然地对我进行斥责。斥责我的不像话，斥责我的无情无义。冲着曾经在一起打过麻将和一起商量过上市服装的式样的交情。她们围住我的女友，七嘴八舌地进行安慰。

    “莫要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身子要紧。”

    “你男朋友人应该还不错，就是脾气大了点，老实人都是这样子……你得忍着点。”

    “哎哟，看看你的手，这是怎么啦？流血了耶！他怎么可以这样。莫不是有外遇？”

    ……

    她们的声音高低抑扬，有兴奋有同情，有参与其中的快乐。

    我的女友站了起来，她忽然就不哭了，尽管脸上还挂着泪水。但还是让我看到了坚定，这表情我很熟悉，我们在一起开店时她是这表情，我们一起同居时她也是这表情。现在，我看见她用我熟悉的这个表情盯住我：“赵小米，我要和你分手！我不可能和你这种人过一辈子！”

    自始至终，我没有多说一句话，但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在这一刻就被盖棺定论了，我们吵了一架，很震撼的一架。矛盾形成了，裂痕无法修复。

    尽管后来我也作了解释，也作了努力。但是我们之间的这段感情还是因为这一架走到了尽头。她认为我潜意识里做的一切暴露了我本来的面目，我应该不是可以托付的人。因此，我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比那间亏本的小店维持得更长。

    生活很无奈，我总结不了这段感情，我觉得那一跤摔得不是时候，也许柜台站得更稳一点会挽救这个错误，可惜柜台没有思想，它做完了自己的一切就抽身事外，然后把一大堆问题抛给了我这个倒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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