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连云镇上,巫医柳子庄是仅次于名医越秋先生的人物。越秋属正道,子庄属邪道,然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无事。
子庄亦是十来岁跟随师父学艺的,虽所学多为神符鬼咒等虚假形式,但几十年来临床论治,也积累了一些经验,有一定的医学基础,举凡发烧感冒之类的小病,医治效果并不比越秋先生差。越秋治病,注重实质,把脉开方,干脆利落。子庄治病,则重形式。无论病大病小,总要先东请神,西送鬼,烧纸放炮,咿咿呀呀折腾上大半天后,才摸索出几粒事先自制好的牛屎般的药丸给患者服用,弄得神神秘秘的。由于工作量大些,子庄收取的银两,也较越秋要贵,但生意却并不比越秋先生的差——乡人都爱信点鬼神。
子庄治病,也有规矩,并非一请即来,他要先问清症状,思忖自己能够拿下,才去,否则,托词师父在天之灵不赞同他去而婉谢。但有一种情况,他是每请必去的,那就是凡经越秋先生治过而未愈者,他总是很干脆地答应。反正死马当做活马医,治好了,是他的运气,是他的本事,治坏了,也不必担心,名医越秋先生都没辙的,他怕啥?这种情况,他收费自然又要翻一番的,但让人惊讶的是,他居然也治好过一些。
连云镇上一正一邪两位医生,表面相安无事,心底却各有想法。名医越秋先生为人心善,不忍乡邻生个小病即大量退财,但他人品好,从不背后败子庄。柳子庄呢,他想,要是连云镇上没了名医越秋,我的银子还不知要多多少呢,但他又不敢去败越秋。几十年来,双方都有一个心愿,那就是连云镇上只飘一面医字旗,但谁也没法把对方打下。
那一年,子庄儿子病重,子庄自弄单方、验方医治月余无效,眼看儿子一天天往死里去,他终于放下面子,跑来央越秋先生去诊治。越秋的徒众们均想借机惩治巫医,劝越秋莫去,但越秋二话没说即去了。开方服药后,子庄儿子的病慢慢就好了。子庄深为感动,提着厚礼亲至越秋府上答谢,越秋坚拒,只是向子庄提一个小要求:今后凡给乡邻治病,尽量不要装神弄鬼,诊金也不要多收。子庄满口应承。
越秋先生的徒众们不解,越秋劝说:人在世上混口饭吃不容易,何况子庄先生也有他的过人之处,凡事不要做绝。徒皆以为然。
然而巫医柳子庄却并没有信守自己的诺言,他给乡邻看病照例又唱又跳,照样大把收银,名医越秋看在眼里,却也无可奈何。徒众们又进言说:今后凡柳家有病,我们一律不看!越秋当即大怒,斥日:救死扶伤是医者的天职,怎说出此等话来,今后,柳家有病,我们照样要看。徒众们赶紧答应。
第二年,越秋染风寒,由于年高底子差,久治不愈,人常常昏迷,徒众们想尽办法,不见起色,无奈之下请来了巫医柳子庄。子庄看到昏死过去的越秋,嘴角不由浮上一丝冷笑,他装神弄鬼一番后,掏出几粒药丸给越秋服下,越秋于是在数日之后仙逝。子庄给越秋服的是治风寒的反药。
自此连云镇上有气候的医生就只剩下巫医柳子庄了。一年下来,子庄的银子又多出不少。但好景不长,那一年秋,子庄患重病,自知不能医,但他又不敢去请越秋的传人,一直拖着。最后儿子还是把越秋的大徒弟请来了。大徒弟谨遵师嘱,认真号脉、细细诊断后,真诚地说:子庄先生的病不要紧,服几帖药就会好的。但子庄却坚决不让儿子去抓药,他说:这世上我只敢服越秋先生的药,只有他会给我治病,也只有他才能治好我的病啊,可惜他不在了!
后来,子庄就死了,到临死,他还在不停地喊:越秋救我,越秋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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