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三个,赵得木跟陈昌法出门最远。赵得木到过湖北宜昌,见过葛洲坝。回来,在村子里逢人便说,葛洲坝气派,气派!村里人问他,怎么个气派法?赵得木就说,就是气派。赵得木回来,运气好,让村里人选成了村主任。
陈昌法那天找到我,跟我说,借我点钱。我问他借钱干啥。他说,他要去河南。
我说,你陈昌法要去河南这么大的事,我能不支持你?就把钱全部借给了他。
陈昌法到过河南。从河南回来,带回来一个女人,女人让风沙吹得脸上有些裂纹,开了细小的口子。他还带回来一袋西瓜籽,西瓜籽贼黑,黑得往地上一撒,看得见光亮。
陈昌法说,借我的钱,得等以后才能还上。要不,这些瓜籽你拿过去种。
我说,陈昌法,你什么人,太小看我了。
陈昌法让我说低了头。
第二天,赵得木过来跟我说,他昌法跟那个女人去河南了,没跟你留下什么?
我摇摇头。
那天下午,是个很好的下午,我在菜园里看见了一个袋子,打开来一看,袋子装的是西瓜籽,显然是昌法留下的。我在心底里说,陈昌法,下辈子还跟你铁杆。
我跟赵得木要了一块地。赵得木说,想从村里要走一块地,没门。不过,我分的那块地,你该怎么弄就怎么弄。
我在那个早春里种了一地西瓜。风过去了,雨过去了,阳光过去了,西瓜个子挺胖地睡在地里。
我靠那一地西瓜成了村里最响亮的人物。赵得木还把全乡的村主任召集来,开了个现场会。每个村的村主任都对我肃然起敬。我给每个村主任发了个大西瓜。有的村主任说,到赵得木的村里,不会白来。有的村主任说,我那村里有这么会种瓜的人就好了,省得大老远跑到赵得木的村里来。现场会开完,每个村里拉走了1000多斤瓜。
赵得木经常到他的地里也是我的地里来吃瓜。我就跟他一起吃,吃着吃着,就想起了陈昌法。我说陈昌法会动脑筋,没白去河南,弄个女人自己睡了,弄些瓜籽,让我们吃了。赵得木听了就笑,笑得让一口瓜呛了一下,啪地一下喷出瓜水来。
最后,赵得木确实吃好了,说给我那口子带个瓜回去。说完,就在地里寻找最大的瓜。
我不种瓜了,把地还给了赵得木。那些好瓜的瓜籽,我一粒也没有留下。
我拿着卖瓜的钱去了城里。那些卖瓜的钱,把我送上汽车最舒适的座位,把我送到了最繁华的城市。我一路走远,一路想着赵得木和陈昌法。
我很块就成了城里的老板。那些以前根本看不起我的小老板,回过头来,没有一个人敢轻视我。我要把我赚到手的钱分三分之一给赵得木,没有那块地,就没有我;我要把我赚到手的钱分三分之一给陈昌法,没有他的瓜籽,就没有我。
我很快就让一个女人给骗了。那个女人很年轻,特爱开玩笑,她的一句玩笑,把我弄得一无所有。我跟她在一家酒吧认识的,也是在那家酒吧分手的。那一天,平时不爱喝酒的我真的喝多了,只有她没醉,我听着她说,我要你现在的一切,你答应吗?我说,行!说着,她就主动亲我。我又说了一句,你怎么这么粗俗?很快,她停止了亲我,就哭了。我说,你哭啥,你要我什么我给什么,你要多少我给多少。我就那样把我的全部给了她。她走了,留下我的头晕,和那个生长交易与罪恶、生长富贵和贫穷的酒吧。
我又回到了村里。
我只能开口找赵得木要地了。我想,赵得木,你当村主任,我是投票了的,我种瓜,你是撑得打饱嗝儿的,不就借你一块地么?
找到赵得木,我还没说,他却拍着我的肩膀开口,前些日子找你呢,村里的那条土路改成水泥道,差些票子儿,老是找不到你人。你回来了就好了,愿拿多少就多少,不限数。
我摇摇头。我想,你要是早找着我就好了,我也不至于被女人骗了。
赵得木说,你不会是抱着金砖哭穷吧。听说村里要修水泥路,人家陈昌法拖着两个孩子,上有老的,还往村里的账上打了200元,心意呐。
我摇摇头。
赵得木说,是铁杆都算了,不拿点钱,就对不起村里人。
我说,你赵得木说得对,不拿钱,是对不住村里人。你要当我是铁杆,就先垫个五位数,就算我借的,我还。
赵得木说,早就等你这句话。说完,他又拍了拍我的肩,这一下比先前拍得更重。
我说,赵得木,上回让我种瓜的那块地还在不?
还在。
我要借。借给你。
我又在赵得木的地里种起了西瓜,看着一个个的西瓜长出来,就有点兴奋。
赵得木看着我那快要熟透的瓜说,我就弄不明白,你就舍不得我这块地?
我说,他妈的赵得木,你问这么傻的问题,我还没时间回答你。
赵得木一下被我骂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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