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赵雪娥门前的人都喊了她:赵雪娥,快走哇。
赵雪娥看清了,那些过去的人,手里都拿了东西,要么是锄头,要么是铁锹。
响壳走过去了,边走边说,这回,不给钱,不让他开工,推土机来了也不让他推。响壳的声音,赵雪娥听得出来。
鸭肩走过去了,接上响壳的话,这回,占了老子的地,鸭肩我要让他的脑壳开花。鸭肩的声音,赵雪娥听得出来。
赵雪娥,还愣着干啥?快走哇!他村主任前年拉了你的猪,这回是你要理的时候了。窗子嫂头发没有挽紧,手里捏了一根木棒,见了赵雪娥就说。
赵雪娥说,我有点怕。
窗子嫂甩甩头发说,怕啥?他村主任上回那么对待你,还给他屁的面子,这回村主任要占了我家的地,我非要脱了他的裤子,废了他。你赵雪娥不走,我走了。
赵雪娥说,窗子嫂,你别去,会出大事的。
窗子嫂丢了一句话,老子就是要让他出大事儿。
窗子嫂急急地走了。
赵雪娥知道,要骂要打的那个人是村主任介绍来的老板。
赵雪娥还知道,老板跟村里签了合同。村里起初不签的,后来,老板拉村主任吃了一回饭,说合同就签了,一大块地,20年让老板经营。合同签了后,都说村主任是空脑壳,再怎么穷不能把那块地给那老板经营。
去还是不去?赵雪娥为难了。
前年,自己家的税费没有缴齐,村主任还带来了几个牛高马大的人,呼呼啦啦一来,又捆又绑,拉了自己不到一百斤的猪,去也在理。
眼下,村里的人跟老板干起来,事儿就火了就不小了。
赵雪娥就一脚出了门。
早晨的地里围了好多人。老板喊来的推土机慢慢地开进了地。推土机的烟筒里冒出蓝蓝的烟,太阳照在推土机上,推土机就有了一种耀眼的红。
人就像鸟一样地往地里歇,歇成一大群了。那片地里从没有歇过这么多的鸟。那些鸟只差往推土机上歇了。赵雪娥看见那些鸟,就往里使劲地钻。
窗子嫂披着头发,胸前横一根木棒往推土机前一站,推土机的烟筒就不再冒烟了。
好多人围着精神的老板,说什么也不让老板动工。老板说,我跟你们的村主任签了合同的,边说边从怀里拿出合同,还在手上扬了扬。之后,那合同像一片白色的羽毛握在老板的手上。
站在老板面前的响壳黑着牙说,签了不算,你那是跟村主任单独签的,不生效。
老板在人群里看了看,赵主任呢?老板就喊:赵样发!赵主任!躲哪去了?
鸭肩扬了扬手里的锄头说,他赵样发还敢来?
老板的脸上渐渐地沁出了汗,那些汗让很多的眼睛看见过。那汗就像搁在禾苗上的露水。
鸭肩的锄头像果实一样地落了下来。
不能打他!赵雪娥钻进人群,一把抱住了老板。
赵雪娥的肩上挨了鸭肩一锄。
人群一下子安静了很多。
怎么能打赵雪娥呢?
怎么打到了赵雪娥呢?
聚拢来的人知道出了事,一个个慢慢走开。那些鸟又四处觅食一样地走开了。
只有老板扶着赵雪娥,他脸上的汗粒有着雨点一样的节奏地滴在赵雪娥的胸前。老板对赵雪娥说,你没必要挨这一锄,他们是冲我来的,不论你落下怎样的伤痕,都留在我的厂里。
赵雪娥说,老板你别这么说,赵雪娥只求老板能留下来。
赵样发一把扶着赵雪娥,说,赵雪娥你是替村主任挨了这一锄。
赵雪娥摇了摇头。
赵雪娥说,村主任,咱们村穷怕了,挨上这一锄,我赵雪娥跟您一样是想留住来村里投资的老板。
赵样发让赵雪娥说低了头。
老板也让赵雪娥说动了心。没一会儿推土机就冒出了蓝蓝的烟。
这是1995年初夏发生在赵家庄的真实的事件。当年,老板留了下来,征地工作很顺利。乡派出所知道了这件事,来了四个干警要抓鸭肩。赵雪娥拦住干警笑笑说,没那个必要。
派出所的干警就走了。
十年了,报纸和电视没有宣传赵雪娥的任何事迹。
赵雪娥是谁呢?
赵雪娥不是别人,是我的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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