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蜻蜓!”我仰望着牧云露出窗口的头。
“我还以为你被巫婆抓走,当了徒弟呢!”
“你见过这么倒霉的徒弟吗?扫把都是夹在裆下才能飞起来的!”
“能给我看看蜻蜓吗?”牧云问道。
“送你几只都可以,完好无损的!”
“上来吧!”
我走过自己家门前,将扫帚扔在门口,继续上楼梯,快到牧云门前时,听到了门开的吱嘎声。
“可真不少!”她拉开门惊叹道。
我显摆着翅膀被夹在手指缝里的猎物——两只手上足有十五六只——对牧云说:“这还没算脑袋掉了的,或翅膀残缺了的呢。”
“快进来,家里没人。”牧云说,“我去给你找个瓶子装蜻蜓。”
我走进了牧云的家,四下打量着,摆设简单而平淡,她狭小的房间里摆放着的一架钢琴,占去了很大一块面积。
“你可真出了不少汗哪!”她把一个玻璃罐头瓶递过来,说,“我每天都去游泳的,刚刚才回来,游了泳就不会像你这样!”
我打量着阳台上正在滴水的泳衣问:“除去游泳你还做些什么?”
她甩了甩头发说:“很早就突击写完了暑假作业,还有练琴。”我几乎感觉到她湿漉漉的发梢上抖落的水滴溅到了我脸上。
“当然还有玩游戏机,”话音未落,牧云已经蹬上椅子,踮起脚尖从书柜顶上拿下了游戏机,满脸笑容地说,“一起玩一会儿吧!”
“再好不过啦!”我帮她接好游戏机和电视。
“先玩坦克大战吧。”牧云熟练地挑出一盘游戏卡,“咔”的一声迅速插在游戏机上,说,“我只有这几盘卡,双人游戏就更少了。”
“就来坦克大战!”
牧云和我分别驾驶着黄色和绿色的小坦克杀向敌阵,很快就扫清敌人的坦克,过了前面的几道关卡,之后敌人的阵容里出现了厚装甲坦克和高速坦克,我方渐渐力不从心。牧云指挥着我去守护老巢,自己躲在一个隐蔽角落利用吃到的速射炮不断狙击着敌方的坦克,一辆一辆地将其慢慢吃掉。
我问道:“是不是经常有小伙伴来家里做客?”
“当然有了。”牧云歪着头看我,面带严肃地回答。
“是你的同学吗?”
“在夏天,除却蚊子,我最大的客人就是壁虎了。”
“壁虎来了,你害怕吗?”
“怕得要死!”她夸张地撇着嘴说,“就在前几天,我在厨房地板上发现了一只小小的壁虎,赶紧打电话到我爸爸单位,请他回来处理。在他回来前,我就一直盯着这小家伙,生怕它跑出我的视线躲起来,等我睡着时再次出现!”
“结果呢,它一直没爬走吗?”
“唉,说起来,它也是个机警而害羞的主,足足半个小时,我们就一直在厨房对峙着,我不动,它也趴着不动,就在我听见爸爸的脚步声赶去开门时,它逃之夭夭了!”
“我听说,壁虎的尾巴会钻到人的耳朵眼里去。”
“天哪,不要吓唬我!”牧云颇有些惧色地埋怨。
“我就不怕壁虎,有一次我捉到一只又肥又大的,捏住它的肚皮,它的肚皮是土黄色的,皱巴巴的,很软,它挣扎着,似乎还发出了‘吱吱’的叫声呢!”
“你可真勇敢!”牧云皱着眉说。
“我找来一根线,一头拴在它的肚子上,另一头系在窗户扶手上,然后把它放在一个纸盒里,结果我睡醒觉后,发现它逃跑了。”我比画着对她说。
“希望它现在过得还好!壁虎的话题就到此为止好啦,我现在一听到‘壁虎’这个字眼儿,身上就起鸡皮疙瘩!”
“那还是玩魂斗罗吧!”我切换了游戏卡。
想不到,牧云玩得居然十分之好,不但没有出现我担心的拖累死同伴的情况,而且还很熟练地和我配合着,一人向前冲,一人殿后,用交叉火力使得敌人难以靠近,在关底前双双吃到了厉害的武器,默契地合作,轻松干掉了一个个BOSS,连过了几关。
就在牧云高呼着“快趴下”提醒我躲避敌人子弹的时候,楼道里传来了脚步声。
牧云连忙按下了游戏手柄上的暂停键,倾听了一会儿,站起来对我说:“快藏起来!”
看着一脸狐疑的我,她在游戏画面下,直接按下了游戏机和电视的电源键,边收拾游戏机边急促地说:“爸爸回来了,我这会儿应该在练琴的,他平时中午是不回来的,看到男孩子来家里不会高兴的,你快藏起来!”
我手足无措地嘟囔:“不会是听错了吧,叫我藏在哪里啊?!”
牧云拉着我的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房间里的衣柜前,打开门,抱出一床被子扔在床上,说:“藏柜子里!”
这时钥匙开门的声音已经响起,牧云对我使了个眼色,赶忙跑到客厅,我不情愿地关上柜门的一刹那,还听到了她问她爸爸,为什么中午回家。
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由远及近:“回家取些东西。练琴了没有?”
想必是来牧云的房间查看钢琴套是否掀起,乐谱是否翻动。大人们都有这种不良嗜好,我的父母就喜欢在突然回到家后,去摸电视或游戏机的温度。牧云的脚步声也跟着回到房间,她说:“游完泳身体不舒服,就没练。”
“怎么把被子拿出来了,这大热天的?”我感到她爸爸向我的藏身之所走来,不由得紧张起来,头脑里飞速盘旋着如果他打开柜门,我该如何应对。
“因为身体不舒服,觉得冷。”
“要不要紧?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不要紧,我已经好多了,这会儿不太想吃东西。”
“给你留的饭也没吃,午饭总得吃点东西才行。”我感觉到牧云的爸爸离开了房间,估计是打开冰箱,去查看有什么可以给她吃,我稍稍松了口气。
“我躺一会儿,自己热热剩饭吃就好了。”我感觉到牧云的声音真的有气无力。
“好吧,我去睡一会儿。”
这时,我才感觉到这个衣柜实在有些黑暗狭窄,光线只能勉强从半厘米左右的门缝里照进来,透过这门缝,我正好看到那架钢琴,此刻它安静地立在那。我的头脑里思忖着自己的小床相对这架钢琴的方位,每个本该静寂无声的夜晚,这房间的女主人坐于琴前时,楼下的我,正面朝何方。令人惊叹的是,琴声响起,我的坐标就和钢琴主人的房间联结了起来。
那时的我和以后的我,都曾多次想象,主人奏响钢琴时,她的心情究竟怎么样,是平静如水抑或有所惦念?尽管后来那架钢琴不知所踪,多年过去,如果牧云再次弹奏它,我好奇,是否有一回,琴声指引着她的思绪回到这个坐标?
我试着将自己半蹲着的姿势调整得稍微舒服一些,能给自己的腰找到个着力点,胳膊肘一不小心撞到了柜板,我赶紧收敛自己的动作。此时牧云悄悄掀开柜门,冲我做了个收声的手势,悄悄说:“再忍耐一会儿,他很快就会走的。”我点了点头。她拉住我的手,塞了两块饼干在里面,随即关上了门。
慢慢地,困意袭击了我,神志变得迷迷糊糊。直到阳光照进衣柜的时候,我看到牧云拉开门,笑着对我说:“快出来吧,爸爸上班去了,已经走啦!”
我揉了揉一时不太适应光线的双眼,拽住她的手,费力地钻出衣柜来,直了直腰,看着牧云,她的头发已经完全干了,披散在肩膀上,清新柔顺,散发着青苹果的味道。
“爸爸管我很严的,尤其是练琴,放暑假每天都要弹两次,每次至少一小时。要是被他发现我在和你玩,而没有弹琴,他准会发火的!”
“晚上也有一小时?”
“对的!”
“上学的日子,晚上也弹?”
“可不。”
“我都能听见的。”
“真的吗?”牧云摸了摸她的钢琴,“说真的,我弹得并不好,很多时候都是带着厌烦的情绪在弹的,弹钢琴占据了很多玩的时间。”
“有一首断断续续的曲子,我印象最深,有几次躺在床上睡不着觉时,都听到过。”
“是哪首?”
“我当然是叫不上名字的,对钢琴啊、音乐啊,我一窍不通的。”
牧云一条腿站着,另一条腿用膝盖拄在琴前面的凳子上,用右手手指弹了几个旋律,扭头问里面有没有我提到的那首。
“就是最后弹的那支!”
“真的很奇怪,我刚才也觉得你是在说这首,但不敢确信。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曲子,很悠扬,并不难弹。”
“我听到它,总是忘掉现在,随着它,想象,嗯,开始想象。”
“这首曲子叫《寂静的声音》。”牧云坐在琴前面,用双手从头弹起来,比平时弹得慢,我坐在牧云的床上,感到慢慢忘却了自己,静静地出了神。
一曲终了,“想不到,你这样喜欢这首曲子。”牧云站起身,转向我说。
“寂静的声音。”我小声重复着这个有些难懂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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