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车穿着军装,收拾得挺干净,嘴又咧得老长,警察也认不准他是谁,后退几步。
这时另外一个警察对大个子说:“他们去山里到底是给谁送东西,要弄明白才能放行。”大个子听了瞪了他一眼小声说:“这些穿黄皮的,你能惹得起?弄不好得挨打。”然后扯开嗓子叫着:“放过,放过。”另一个警察把横在路上的木杆推开,雪爬犁箭一样地向大山深处奔驰着,把十八箱子弹送给山上的抗日武装部队。
立夏了,毛西堡屯开始种地。
白天轩叫来管家,陪着到地里转一转,看一看佃户们种地的情况,同时也在田野里散散心,透透气,敞亮敞亮胸怀。
此时一望无际的田野既清亮又畅快,到处充满了泥土芬芳的气味。林子里鸟声鸣丽清脆;甸子上野花簇拥。远处近的田里人们跟着犁忙碌着,一颗颗透明的种子播进土壤,撒下了无数真切的希望。杨大车一家和千百万农户一样,都在田里尽情地挥洒着汗水,辛勤地播点种子。
白天轩在自己大大的地盘上转着,他一会儿用手指指南山上播种的人,一会儿又向北山眺望,东西南北他不停地张望,一种骄傲使他更加怡然。他带着从人信步游到南二节地,一眼看见杨大车一家人正在下种,感到很奇怪。忙问大管家:“杨大车的地不是串到了北洼子了吗?怎么还在这块地里下种?”管家听了不吭声。他接着说:“我问你们话呢。”于是他把目光狠狠地移向大管家,让他回话说明原委。大管家支支吾吾地回答:“没串,没串,杨大车的地没串动。”
白天轩听了管家的话,立刻沉下脸来,好心情一下子没了。对管家叫着:“我定的事,你也敢变,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简直是胡闹。没心没肺,你胆子也太大了。”他吼着把手中的文明棍指向杨大车正在行走的犁杖,对管家叫着说:“去,马上叫他停下,还无法无天了呢!”
管家再也瞒不住了,只好把实话讲给他。管家脸上带着苦笑说:“老爷,实不相瞒,地我是串了,可是翠花拦着不让串,这是小姐的主意,我们不得不听啊。小姐说了我们要是把杨大车家的地给串了,砸头不算还要打断腿滚回家去,我们不敢哪。”
白天轩只能相信管家的话,因为他知道翠花的脾气,也知道翠花对大福有好感。只能口里骂着:“这该死的黄毛丫头,啥事都敢搅和。”他看了看地里下种的杨家人,气得直喘粗气。回过头来,朝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管家问:“老爷,我去把杨大车的犁叫住,停下来。”白天轩摇摇头说:“算了吧,种子都下地了,今年就这样吧。记住明年死活也要串。”管家连连点头答应。
白天轩被闹得没有精神了,带着管家几人要回村子,他一边走路一边合计着得找个法子管管翠花,让她离大福远一些,少往一块碰。
白天轩带着一肚子气回到大院,屁股还没坐稳就急忙喊出翠花的妈妈。他指着翠花妈的鼻子叫着:“都是你养的好闺女,竟相中了杨大福这个孽种,把串地的事情给我搅和得一塌糊涂。”
翠花妈听了他不干净的喊叫声,也不示弱地顶着他说:“我闺女咋的了,看中了谁你还管得着,就是嫁给杨大福你又能怎样?”白天轩气急了骂着:“瞧你们娘们这几分德行,我就倒要看看是你们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然后冲着翠花妈强词夺理:“算个什么孩子,简直无法无天了,威胁管家把好地给杨大车种,小小年纪胳膊肘往外拐,真是丢人现眼。”
翠花娘指着他的鼻子嚷着:“看你那死样子,一样交地租你凭什么不让杨大车种好地,李三老婆长得好看,你拿杨大车打平手,心眼子不正。你有能耐把李三媳妇供养起来,就别种地了,来做太太。我看今后再骂翠花别怪我把你放花。”
白天轩最怕的就是翠花妈,此时被她弄怒了,他气愤地从桌上抓起一个杯子向翠花妈砸去,翠花妈跑进自己的屋子。
白天轩喊出白行理,很严厉地对他说:“你从今往后给我看住翠花,她要再往杨家去,把腿打断了。”白行理原本就恨杨大车一家人,他听了老子的话连连点头答应说:“老爹别生气,儿子一定记住您的话,看好她不让她去杨家。”白行理心里是多么高兴,十分得意地狞笑着。
白天轩和白行理的对话翠花听得清清楚楚,她漫不经心地走到大厅对着白行理说:“你刚才说要把什么东西看好?”
白行理别看他多么凶恶,见到比辣椒还要厉害的翠花点头哈腰地回话:“没看什么东西,没看什么东西。”
翠花上前薅起白行理的一只耳朵大声叫着:“你不说老实话,我把耳朵给你拽下来。”白行理疼得“嗷嗷”直叫不敢回话。翠花理直气壮地说:“小样,管好你自己别三更半夜地去抢女人,被人打断腿。告诉你们,谁要再管我的事不得好死。”翠花尖利的叱责声也传进白天轩的耳朵里,他气得差点一口气没出来憋过去。
翠花教训了白行理又捎带白天轩,然后大摇大摆地向院外走去。白天轩看着翠花的背影恶狠狠地说:“我要是管不好你,我就他妈不是人。小小的黄毛丫头还反了不成。”气得把手中的水杯狠狠地摔在地上。
白天轩正在气头上,大管家走进来,他告诉说上边通知,日本人要在村上选两匹快马,限期半个月内送到宪兵队。白天轩听了管家的话,顿时想出诡计,把嘴巴子贴在管家的耳朵低语了两分钟。管家听了他的话不阴不阳地走出客厅。
警察局长白行武派秃耳朵幺三带几名警察来毛西堡征马。大管家按白天轩的旨意把屯西边的场院当做征选良马的场所。前一天管家通知了所有养马的佃户,佃户们按照指定的时间牵着自家的马来到白家的场院内。一时间内周边各屯的上百匹各种颜色的马,由主人牵着聚集在一起。杨大车和儿子大福像其他人一样,牵着自家的马站在人声嘈杂的马群中间。
此时杨大车忐忑不安,担心自己的马被选中,一旦被选中送到县上去参赛,然后再被选中可是倒霉了,马就白白地被宪兵队征用,一吊钱也拿不到。
大管家和幺三带着两名警察在马群中比比画画,手舞足蹈,如同狼进了羊群。上百匹马随着便让他挑选。佃户们各个都提心吊胆,害怕自己的马被他们选中。一个多小时后,幺三从马群中选出十匹好马,排成一队拴在木桩上。幺三把杨大车的两匹枣红马列在这十匹马之首,杨大车心里叫苦,看来这等倒霉的事情是摊定了。
幺三贼眼盯住了这两匹枣红马,他故意地领着两个警察在这十匹马中转了几圈,然后扯开喉咙叫着:“各位乡亲们听好,今天选马这件事进行得很顺利,现在马已经选定。毛西堡杨大车的两匹枣红马真是宝马良驹,明天去城里参赛报效大日本帝国。没选中的马都可以牵走了。”幺三的话声一落,人们都奔向自家的马,赶紧牵马回家。
在一片忙乱中,两个警察把烧红了的铁板图形,在杨大车的两匹枣红马屁股上轻轻地烫出两个圆印,做上记号。伴着焦灼的马毛气味,杨大车的心凉了。他预感到选马是一个阴谋,让他交出马才是目的。
马被圈定了,幺三吩咐杨大车明早在警察的陪护下去城里参加赛马。如果出现意外是要坐牢的。杨大车无奈,只好垂头丧气地牵马回家。
幺三事做得漂亮,白天轩自然得意忘形,没费吹灰之力治得杨大车老老实实地回家,明日乖乖地去城里赛马。他深信杨大车只要是进了城里的赛马场,他的两匹枣红马也就拱手送给日本人了,马进了日本人的手里,你就是天大的门路也休想弄回来。
白天轩以胜利者自居,在家中大摆酒席招待幺三和两个警察。
酒席间白天轩过度兴奋,他很快狂饮几杯便离席而去。白天轩离开酒桌,白行理成了主人,他没有拘谨连连劝酒,几个人从中午一直喝到上灯的时候才停下手中的杯子。
幺三被白行理让进自己的房间,二人又抽起大烟枪,狂闹中白行理不时叫燕子给他们倒茶。燕子无奈,只好侍候两个醉鬼。
燕子和白行理结婚以后的日子是实在难熬。白家大院是白家人的天堂,对燕子简直如同地狱一般。白行理规定燕子不能随便离开屋子,每次外出门槛一步都要申明去做什么。去厨房吃饭眼睛不能看伙计们,更不能和他们搭话。白行理是个贪酒之徒,十天要有八天醉酒,燕子都要耐心伺候,给他清扫吐出的赃物,并捶肩打背帮他驱酒。这样也满足不了白行理的要求,倘若他一时不高兴,燕子就要遭到毒打,她身上的伤痕时时不断。白行理由于长期醉酒及少年时就房事频繁性能早衰,每每和燕子同房时都力不能及。于是他兽性发作用手指替代来折磨燕子。对这种奇耻的凌辱燕子只能默默地承受。
燕子爷爷吃住在马棚里,只有在孙儿去厨房吃饭时才能远远地望见她的身影。上几天爷爷实在想看看孙女一眼,在燕子吃完午饭回屋的道上,爷爷把燕子叫到马棚关照几句。这件事被白行理知道,他把燕子打得瘫坐在床上竟然二日不能行走。
此时幺三躺在白行理的床上,看着给他倒茶的燕子起了歹心。由于白行理在身边他只好耐着性子偷偷地欣赏燕子的容貌和窈窕的身子。白行理茶用多了,去厕所小便。幺三趁此时机猛地抓住燕子的手笑嘻嘻地把脸伸向燕子,企图占点便宜。燕子气急了,使劲摆脱幺三的手,照准幺三狠狠击了一掌,打得幺三顿时感觉天旋地转,眼睛直闪金花,嘴巴出了血。他只好悄悄地跑回自己的客房。
宪兵队选马的消息传遍了城里,很多人都要看看马匹比赛。
苏山苏林和马希文等人早知此事,带着十几个队员下山要收拾收拾宪兵队。苏山和马希文说,毛西堡杨大车家中的几匹枣红马说不定被选来参赛,要是被弄来一定设法抢救。马希文听了苏山的话也做好了准备,夹在热闹的人群里等着赛马开始。
杨大车和大福在赛场边刚刚站定,大福四周环顾着,他一眼看见苏山在向他示意招呼。大福低声对爹说:“我看见了苏叔。”说着用手指着苏山,杨大车顺着大福手指的方向看去,苏山离自己不远,二人目光对在一处,互相点点头。
杨大车对看守在身边的幺三说:“我要去解解手。(撒尿的意思)”幺三说:“不要远去,去去就回。”杨大车挤出人群,走近苏山。苏山问杨大车说:“你牵来几匹马?”杨大车回答:“两匹。”“别担心,你听好,我在赛场的东北,身后是块空地。当你和大福骑马跑近这里时看见我把帽子在头上一挥,就必须从马鞍上滚下来,放开缰绳故意摔倒在地上。宪兵队不能把你们怎么样。”杨大车听了点头答应,两人马上离开。杨大车又回到枣红马身边。
赛马场在城里的东南角,它的东边、南边、北边都是大片的田地。西边是一条南北走向的大路。宪兵队在路边搭起一个一米多高的木台子。台子坐西朝东,台上摆着几个条形长木凳和两张桌子。几个日本人坐在上边叽哩哇啦地不知说些什么。赛马就要开始了,翻译官挥动手中的杏黄旗对着台下围观的人喊着:“诸位听着,今天是日本大帝国天皇陛下宪兵队选马比赛。大日本朋友为大家过上太平日子维护好本县平安,选用宝马良驹。”翻译官讲了几句开场白,然后宣读比赛顺序。赛马紧接着开始,警察们按照日本人的规定,一项一项进行着。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被宪兵队选中的马由警察看守着拴在一起,马的主人只能认倒霉,远远地站到人群里,望着自己的马被拴在宪兵队的木桩上,心里燃烧着仇恨的火花。
该轮到杨大车骑马参赛了。这一轮同时有十几匹马下场,在十几匹参赛的马队中杨家的两匹枣红马立刻崭露头角,识货的人一眼看出这两匹枣红马非同一般,它身腰长,皮毛亮,像红缎子披在身上,又像一团火旺气十足。围观的人把目光都盯在这两匹枣红马身上,警察和宪兵队看着两匹枣红马垂涎三尺,赞不绝口。
两匹马驮着杨大车和大福站在起跑线上,马扬起脖子挺着宽窄适当的脑门,尾巴甩向空中,四条腿蹬着坚实的蹄子,像一束烈火在燃烧,台上的鬼子瞧着眼前两匹宝马良驹,又是一阵叽哩哇啦地喊叫,赞美这两匹好马。
裁判员举起手中的枪,随着砰的一声枪响,两匹马哪里懂得主人的心思,四蹄蹬起地上的尘土飞奔在马队最前边。很快把其他的马甩在后边。两匹枣红马如腾云驾雾越跑越快,人们不断叫好称快。
赛马规定马要围场子跑十圈才算到了终点。就在马跑到第五圈的时候,苏山把手中的帽子在头顶上挥动着,当马跑到离苏山十几米远的时候,杨大车和大福从马鞍上跌下来,苏山和马希文冲到两匹马跟前抓住马的缰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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