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苟且II-天书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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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家葵

    倪匡的卫斯理系列我读过多遍,《天书》是其中的一部,大约是讲外星生物对地球事件的预言。看卫斯理,尤其喜欢作者在每部小说前面富于哲理的序言和楔子,很遗憾,我手边这册《天书》几乎是直入主题,没有如多数作品一样,谈上一段有关“天书”的闲话。

    《中文大辞典》为“天书”词条设立了四个义项:谓天子之诏书;道家谓元始天尊所说之经;谓天降之书;玄女授宋江之书。内地出版的《汉语大词典》保留第一义项,将后三者归并为一条,另外新增一种解释:“比喻难认的文字或难懂的文字。”除了九天玄女娘娘传给宋江的天书属小说家言外,其余各类天书,都能够在碑刻中找到实物证据。

    将诏书铭刻金石,秦始皇是始作俑者,《泰山刻石》、《琅琊台刻石》、《峄山碑》,以及各类诏版、权量,可算是最早的“天书”;唐中宗的《卢正道敕》、唐玄宗的《青城山常道观敕》,则是唐代的天书。衡山祝融峰有一块古怪刻石,名为《岣嵝碑》,韩愈有诗说:“岣嵝山尖神禹碑,字青石赤形模奇。”历来传说是大禹治水所立的纪念碑,所以又称《禹迹碑》。碑上的文字弯弯曲曲,宛如虫蚀,似乎与“大禹是条虫”的论说有些吻合。不过,参照汉代道书《太平经》中的“复文”,还是将这块碑目为道教符箓类的天书较为适宜。贵州红崖古字,究竟是岩画,还是古苗文字,或者竟是石壁的天然纹理,至今未有定论,正好符合《汉语大词典》为“天书”新增的义项。除此而外,唐代埋葬高宗武后的乾陵,耸立着一块重达百吨的无字丰碑,不妨称为“无字天书”,也算“天书”概念的拓展。

    “天书”的本意应该是“天降神书”。天者为谁,暂不追究,接受者一定是特别之人,比如皇帝。《中文大辞典》此义项下的例句出自《宋史·真宗纪》:“大中祥符元年春正月乙丑,有黄帛曳左承天门南鸱尾上,守门卒涂荣告,有司以闻。上召群臣拜迎于朝元殿,启封,号称天书。”北宋皇帝崇奉道教,感应得天书屡降,例句所言,只是其中一次而已。千余年前李少翁等人欺骗汉武帝,都还知道玩弄些魔术手段,比如先以帛书喂牛,然后杀牛取书。而大宋国天书下降的方式居然如此幼齿,此究竟是皇帝们的智商每况愈下,还是刻意揣着明白装糊涂,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倒是东吴末代皇帝孙皓的天书游戏玩得煞有介事,《天发神谶碑》便是一次天降神书的实录。天玺元年(公元276年)朝廷收到报告,说严山岩石上发现上天帝的神秘预言(即“天发神谶”),皇帝高度重视,立即遣员查看,仅仅识得十二个字;再派高手,又认出十三字;如此屡次三番,一共辨得五十七字。虽然还有个别字未解,但“大吴万岁万岁万万岁”的中心思想毋庸怀疑,于是刻铭,敷垂亿载。

    前人对《天发神谶碑》的书法评价不一,褒扬者美言为“两汉以来不可无一,不能有二之第一佳迹”;贬低者径斥为“牛鬼蛇神”。从文字学的角度分析,此碑是大吴国的官方文件,所用篆书大多数都是《说文》正字,与汉篆之变乱六书,真不可同日而语。在书法方面,此碑用隶书笔法写篆字,宋明间人看惯了李阳冰圆转停匀的玉箸篆,故嫌其离奇诡谲;清代人希望在篆书上有所突破,吴让之、徐三庚等都从中吸取营养,遂赞美其生涩险劲。《天发神谶碑》的书写者不论是皇象或是苏建,一定是将之作为崇高的政治任务来完成,没有丝毫苟且,碑刻所显示的古怪字形,说不定就是模拟上天帝所发的“神谶文”呢。

    按照卫斯理的意见,一切灵异现象都可以从外星人处获得解释,由此推论,发布东吴长治久安预言的那位外星来客,脑袋一定被门挤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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