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请你饮干这一杯：

    这杯里注满了浓醴，请你痛饮个沉醉；

    门前的车马已鞍辔全备，只等你丝鞭一挥，

    朋友呵！你此去，何时再见这帝都的斜晖？

    妹妹！请你饮干这一杯：

    咽下去，咽下去，你不要再为了命运凄悲；

    看！抽刀将一腔烦恼斩去。

    假如人间尚有光明的火炬，这宇宙顷刻变成灰！

    妹妹！请你饮干这一杯：

    自从丁香花落到如今，人情世事日日非，

    原也想，洒鲜血把灰色的人生染紫绯，

    怎禁住，一递一下的铁锤击的你芳心碎！

    妹妹，请你饮干这一杯：

    为了人间有烦恼，分离开我们同命的小鸟；

    想当年多少甜梦，骗的你青春和情天老，

    原来是，无情的东风戏弄你瑶台畔仙草。

    妹妹，请你饮干这一杯：

    可怜你绮丽的文藻，只剩了这一束旧稿。

    二十年血泪斑斑，肠断心碎只有天知道；

    “百战意未了”，愿你烟尘起处再把阴霾扫！

    妹妹！请你饮干这一杯：

    这些天不知怎样好，为了你镇天家烦恼！

    我祷告，小小的手腕能把这天地重新造，

    我给你在乐园，建一座永无忧患的城堡。

    妹妹，请你饮干这一杯：

    看！西方一缕几残霞，又照上了窗纱，

    明天呵！一样残霞和窗纱，这已不是你的家；

    暮云下，斜阳古道，你单骑走天涯。

    妹妹，请你饮干这一杯：

    听！一声声，寒林上哀啼的归鸦，

    更令我这颗心，惊颤的似跌落在尘沙；

    愿天再留一刹那，一刹那，未语泪垂心乱如麻。

    妹妹，请你饮干这一杯：

    且欢乐，且欢乐，先收拾起离情别绪，

    多少如梦的往事，愿彼此生生死死在心头记。

    从此后，只剩了孤清的冷月残照我翠帏。

    妹妹，请你饮干这一杯：

    我要再看看你桃腮樱唇和紧颦的眉！

    紧紧记，残稿遗骸我待你归来再掩埋；

    这一别，天涯海角，何处何年我们重相会？

    妹妹，请你饮干这一杯：

    人间今宵，铁石人也应为了我们的命运辛酸。

    你此去，似扁舟任风浪卷入了急湍，

    我虔诚祷告你平安，在波澜中登上了翠峦。

    妹妹！这已是最后一杯：

    “断肠声中唱阳关”，一阵阵朔风卷雪寒，

    白玉杯里似酒似泪浑不辨，朋友呵！

    前途珍重且心宽，盼你归来时还是今日醉靥。

    十六年一月十九号送晶清南行

    （见《晨报副刊》一九二七年一月三十一日，第一五五号，合订本第六〇页，原署名评梅。）

    附：

    临行

    晶清

    来！趁酒未干烛未残我们求个痛醉，

    且收拾起离情收拾起别泪，

    待等到天明行程起，

    朋友，这一去我许是永不回！

    窗外皎皎的冷月何其凄清？

    这聚散原像风吹柳絮般无情！

    追思往日都成了幻梦境，

    天！温馨的梦儿我们可忍醒？

    我不幸，被遣到人世受漂零，

    二十年如一梦，只落得血淋淋这颗心！

    多少绮思愿望全被秋风扫将尽，

    辜负了东风的一片殷勤。

    请看我，抽出宝刀斩断了烦恼，

    从此后，跨上青骢我奔向大道。

    假如，天有怜意赐我生命牢，

    漂流去，不问他水长或山遥。

    看！东方已有一线儿白光发，

    这杯苦酒我们都快和泪喝下！

    朋友，晨光微熹中请送我去了，

    记好！一撒手便是地角天涯。

    十六年一月临行之前于绿屋

    （见《晨报副刊》一九二七年一月三十一日，第一五一五号，合订本第六〇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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