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筐麻糖卖出去，除了换十几块现钱，就是两大口袋麦子。两大口袋麦子差不多有二百斤，驮到自行车上，车架都有点承受不了，晃晃悠悠吱呀乱响。吴来银骑了满载的车，感觉就像死人咽气，咬着牙拼命蹬，车子才能前行。就这样骑一阵推一阵，还是满身汗水气喘吁吁。他觉得自己还是老了，不行了，他想，等积攒下点钱，就先买一头驴，用驴驮了卖，自然就轻松多了。
节气已过了大雪，整个大地冻成了白色，但吴来银脱掉了棉袄，浑身仍是冒汗。来到一条平坦的乡间大路上，感觉也轻快了许多，他想踏快一点，争取在天黑前赶回家。
听到后面有农用车很。向地开了过来，也感觉这车开得很快。吴来银想躲远一点，扭头去看，自行车却乱晃起来，驮在后面的粮食也故意捣乱，竟将前轮压得翘了起来。在他摔倒的同时，那农用三轮一下从他身边飞过，车轮也从他的小腿上压了过去。
开三轮车的是个十几岁的小青年，小青年减慢速度看一下，然后加快速度逃走了。
吴来银疼得死去活来，好不容易有个赶马车的过来，在吴来银的求告下，马车才把他送回了家。
吴来银的小腿完全断了，用手一动就来回晃荡。把吴来银送到乡医院，乡医院的人说得做手术，他们做不了。珍珍从乡政府要了吉普车，把吴来银送到县医院。县医院初步诊断一下，要收六千块押金然后住院。
六千块钱将吴来银吓一跳。这个数字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看着满头白发的老伴，他的心如同刀割。年轻时，谁都夸老伴嫁了个好丈夫，老伴也觉得她命好，占了便宜，他也多次发誓让她过上好日子，现在，好日子过不上，但他决不想拖累老伴。吴来银坚决要求回乡里治。医生严肃了脸说，如果不及时手术，你这条腿肯定要终身残废，弄不好得截肢，治疗不治疗你自己看着办。
腿要残废；又吓吴来银一跳，不由得想到一跳一跳的高老六。细想，吴来银一下竟有点高兴：不治疗就能省钱，腿残了又能免税，也许这腿残并不是件坏事情。这更坚定了吴来银回家的决心。吴来银说，我们那里有个祖传神手接骨匠，多严重的伤筋动骨，经他的手一接，用不了一月，就会好得不留一点毛病。
医生一脸不屑，说，你这是粉碎性骨折，弄不好感染了，你连命都保不住。
珍珍也劝吴来银，说她是医生她清楚，如果不做手术，最好的结果，这腿也得残废。吴来银没法说出废了更好，但他坚决要回。在珍珍的说合下，医院同意先治疗再交钱，但吴来银坚决不治。逼急了，吴来银竟顶撞起了大夫。大夫扔下吴来银拂袖而去。
回到乡医院做了断骨固定包扎，打了消炎的针，吴来银就回到了家。躺在土炕上，吴来银疼得死去活来，两眼都红了，但他咬了牙，不叫不哼，他想，咬牙坚持几天就不疼了，待半月一月能动弹，就做一条粗拐杖，收费的来，咱就拄了那拐杖，也像高老六一样雄纠纠地立在当院。不交税不交摊派，就没人再来骚扰，就省去了许多麻烦，再买辆毛驴车，赶了驴车坐在车上去卖麻糖。如果能办个麻糖厂，再用机器给麻糖包装上塑料袋，送到商店去卖，腿瘸了就更没什么了。反正是快六十岁的人了，高老六一条腿短那么多，跳了走都行，咱这腿大不了跛点，走路难看一点，难看又有什么，日子过好了，什么都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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