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不过，轻盈的感觉还留在身上。她问妈妈，说：我能像鸟一样飞吗？
妈妈说：快起床，赶紧去上学，不要迟到了。
她背起书包，沿着林带边的土路去学校。正是春天，沙枣树开花了，到处飘着芳香，树林里传来鸟儿的叫声。她的脚步轻飘飘的，书包拍打着她的屁股。她羡慕林子飞出的鸟儿，甚至，她召唤小鸟，可是，小鸟根本不睬她。
教室里，她还想着鸟儿。老师在讲课。窗外，一棵沙枣树上，两只鸟儿叽叽喳喳，跳上跳下。她出神地望着它们。她愣了一下。老师喊她的名字了。
老师提了个问。她答不上来，脸红了。老师说：不要开小差，专心听课。
后来的几天，她趁老师板书，偷偷地去瞅树上的鸟儿。她恨不得跳到它们中间，甚至，她默默地模仿鸟儿叫。
晚上，她早早地睡下，期望梦见小鸟。可是，她使劲地梦，小鸟就是不再飞进她的梦了。她想是不是小鸟怕她把它们关进她的梦里？
那段时间，她一听到鸟叫声，一见着鸟飞过，就忍不住奔跑，还张开胳膊。可是，身体就是离不开地面。是不是自己太沉了。
她就克制自己想吃东西的念头。妈妈问她：哪里不舒服。她说没哪里不舒服。妈妈说咋吃得这么少。她不吭声了。隔一会儿，她突然冒出一句：妈，怎么才能像鸟儿一样飞呢。妈妈说：瞎想，别瞎想，好好学你的功课。
一天，她洗澡，摸到肩胛上鼓了个包，不是包，而是抽出的芽一样，小手指那样的肉芽，而且，左肩右肩都有，形状、位置都一样，还对称。摸摸，又嫩又软。
她没告诉妈妈。第二年春天，肉芽有中指那么长那么粗了，幸亏穿着衣服。不过，她担心同学看出她肩头撑起的地方，已经很明显了。是不是再长再长，它们就是一对翅膀了？那样，她就可以飞起来了。
她避着妈妈洗澡。钻进被窝，她会去摸像中指一样的翅膀的幼芽。很舒服。她像盼小树快长大一样盼着肉芽长成翅膀。她不再把胳膊伸出被子外边了。
她开始显得孤僻了，不跟同学一起玩耍，似乎要保护住自己这个秘密。有一天，她进了林带，攀上树，掏了树上的鸟窝，六枚鸟蛋。她把鸟蛋放进被窝，天还没暗，她就躺下。她见过母鸡孵蛋，所以她学着母鸡那样，捂着鸟蛋，希望过些时候，小鸟破壳。那样，她就能率领小鸟飞了。
妈妈看她不对劲儿，来探问她。她使劲拽着被沿。妈妈揭开被子，发现了鸟蛋，说：压碎了蛋，被褥都弄脏了。
随即，妈妈惊叫了，喊：你的肩……怎么？
她去严被子，说：没啥。
妈妈一定要看，说：长出这两根肉条条，你咋不说？
她瞧瞧妈妈。妈妈的表情，似乎她给妈妈丢了脸。妈妈要陪她去医院。她固执地不肯，还哭了。她说：还没长好？
妈妈说：还要咋长？你知道，人……不该长……长了就……
她偎在妈妈的怀里，哭着，一定不肯去医院。妈妈只叹命苦。
第二天，她没去学校。她钻进树木，好像那是她的家。她昕着鸟儿的叫声，就像跟许多亲密的伙伴一起。她攀上一棵又粗又高的白杨树，费了好大的劲儿。她望见了学校（像搭起的积木，还有蚂蚁一样的学生），望见了家的房子，望见了农场的田野，还望见了绿洲尽头的沙漠，无边无际的沙漠，沙丘像浪一样。她没接近过沙漠。从家里到学校，从学校回家里，她每天都这样走。
她看见附近的沙枣树飞出一只、两只、三只小鸟，又一群，都飞向天空，飞得比她抱住的树还要高，飞得看不见了。于是，她想也没想，她以为她的翅膀可以试一试，有点等不及了。不过，她却垂直坠落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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