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吃过晚饭,小葵趴在炕上写作业。德昌不经意间往小葵的书包里瞥了一眼,两盒红蓝相间的颜料笔触目惊心地映入德昌的眼里。自从不让小葵和姓邱的老家伙学画画后,德昌就把那些画画用的纸笔统统扔进了灶坑内。小葵的书包里怎么还会有画画的笔?不用问,一定是姓邱的老家伙给小葵新买的。这个老不死的!还死乞白赖的,作死啊!
镰刀的刃口上闪着荧荧的光。德昌凝视了好一会儿,慢慢站起身,把镰刀夹在腋下,向院门口走去。
院子里那一片向日葵谦逊地低垂着脑袋,它们终于走完了短暂的一生,彻底成熟了。还有几天就是霜降了,邱老师决定把那些成熟的圆盘割下来,码在窗台上。等到彻底晾干了,用木棍儿在圆盘的背面不停敲打,葵花籽就掉下来了,再用簸箕簸干净,留着冬天的时候给小葵炒着吃。炒熟的毛嗑比现在的要香得多。小葵前天跑来的时候听他这么一说,馋得小嘴直流口水。前天小葵也是在他这里待了不长时间就跑了回去,说时间长了他爷爷会发现的。他把新买的画笔塞到小葵的书包里,嘱咐小葵没事的时候多练笔。小葵答应着,一溜烟儿跑了。他站在院门口注视着小葵渐渐远去的身影心怀感伤。他一直搞不明白小葵跟自己学画画学得好好的,德昌怎么突然间不让小葵继续学了。还有领奖回来那天,他把小葵安顿在炕头上盖上棉被,以防小葵着凉感冒,自己刚想把身上淋湿的衣服脱下来,德昌突然闯了进来,铁青着脸,夹起小葵就走。即便是自己不对,偷着带小葵去领奖,自己也赔了不是,也不至于如此动怒吧?这个老武哥,到底咋的了呢?
邱老师拿着镰刀从仓房里出来,一眼看见德昌走进了院子。
邱老师心中一喜。自从领奖那天从他这儿气冲冲走了,到现在快一个来月了,老武哥也未踏进他的家门。今天怎么来了?看来这老哥对自己的误会解除了。
邱老师急忙同德昌打招呼,来了老武哥。
德昌铁青着一张脸点点头。
邱老师说,老武哥,我一直想跟你唠唠嗑,你也不给我机会,好端端的,你咋不让小葵跟我学画画了?
德昌盯着邱老师的脸问,你还想教小葵画画?
邱老师说,那当然了。小葵这孩子聪明、伶俐,又遭人疼……
德昌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以后让小葵跟你学!
邱老师喜上眉梢,太好了太好了!
德昌扭过头,望了望院中低垂的向日葵,说,眼瞅着就到霜降了,该收了吧。
邱老师说,是啊是啊!正想今儿个收呢。
德昌说,我来帮你。
邱老师说,好好好。收了晾干留着冬天给小葵炒着吃,小葵最爱嗑毛嗑了。
德昌看了邱老师一眼,率先走进了地里。
德昌一手握着向日葵的秆,一手挥起镰刀,手起刀落,褐色的圆盘和向日葵秆一分为二。邱老师跟在后面,接过葵花盘,走到屋檐下的窗台旁,逐一摆在上面。
德昌挥舞着镰刀,机械地砍着那些衰老的花盘。
邱老师在身后说,老武哥你看这大盘怎么样?够沉实的吧?家里攒的那点大粪都让我上了。
德昌没吭声。
邱老师又说,这点向日葵种得值!一来小葵照着把生写了,还获了奖。二来还收了这么多的毛嗑。这都收下来我约摸能有个几十斤。过年你不用上集买毛嗑了,这些足够小葵吃到过完年!
德昌感到自己的喉咙像被人用手死死地卡住了,他艰难地喘息着。
喋喋不休的鼓噪声又在耳旁响起。完了我再留点种,等明年开春春暖花开了,我再种上一片,小葵就又有吃的了。我最爱看小葵嗑瓜子时的样子,那一张小嘴……
德昌猛地回过头,见面前那张嘴像鱼嘴一样,一张一合,脖子上的喉结像一条虫子,丑陋地蠕动着。
一道银光闪过,周遭变得阒静无声。几盘掉在地上的太阳在德昌的眼前四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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