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里,秋收忙碌越来越远,冬闲越来越近,钉耙、大锹很疲惫不堪地依偎在一起打着瞌睡,冒了许多日子黑烟的拖拉机在院角落里,安心地接受冲洗尘土,而卸下的嗝头牛几声长哞,像是告诉大地它还有些不习惯,一下子听不见布谷鸟远近高低叫唤的农人,似乎有点惊慌失措起来。
乡谚说:小雪起白菜。起菜是父母亲在小雪里书写给冬的一篇力作。我家的菜每年都种在朝南的河邦上,这块地,是父母在秋收后抢栽下的。这菜是一冬一春的下饭菜,它的重要令父母不敢有半点怠慢,无论秋收是多么的紧张,父亲晚上临收工时,都要浇上几担水,这样就可以让它们快长。父母终于把田里全部收拾停当,稍缓过神来,把它们起出来,过不了几天,小院里、墙头上、晾衣绳上,全是摊开来的一摊摊洗得干干净净的青菜。无力的冬阳抽干了水扑扑的青菜的灵气,蔫了、瘪了。父亲早就把去年腌菜的缸放在太阳心里洗净汏好,然后放到厨房的一角,让我们穿着雨鞋站在缸里,等待母亲把凉在大桶里的青菜抱进来,让我们一层一层地踩……
坤伙家住在村西头,他家这时候都是从永东河边码头上买垛上下来的菜回家腌,因为他在乡供销社工作,每月有工资拿,他在前面走着,菜农边吆喝着边替他送菜。可没过多久,父母也喜欢垛上下来的菜了,并且把责任田全部转给坤伙家种了。
在这凛冽的季节里,母亲也在这个时候忙起了织衣做鞋等有关一家老小的冷暖事。她从箱底翻出缀满补丁的衣服,小心地拆去针线,把一些不规则的布裁剪成一块块的方形,叠成厚厚的一摞,又卸下门板,让她的孩子撕掉褪色的对联,用水洗净……
过一会儿,母亲端来一盆粘稠的面粉,用小刷子在门板上刷了一大块,拣一块整齐的布贴上去,然后在上面一层又一层地刷、贴……
很快,骨子糊好了。母亲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阳光最充足的地方去晒。性急的妹妹看骨子上的蒸气悠悠久久地在空气中飞旋,再用嘴吹空中的蒸气,指望那有气无力的太阳快晒。没晒着几天的骨子,便被她从门板上撕下来,待嫁的姐姐闻讯倚在母亲的身边,一脸慈祥的母亲拿出鞋样,让她们在骨子上比划剪鞋样,而后,又手把手地教她们如何把剪下的骨子包好边,一层、一层……
偶尔,也有一两个小姊妹陌生地望着,此刻的母亲会意,把她那看家的活计——针线匀称、线缕细致、模样乖巧,不厌其烦地讲给她们听,做给她们看。
看到女儿们自如地剪好骨子,镶好边,母亲欣慰地笑了。
小雪,也是母亲传授的日子,是她在执著地期待,犹如古钟仍在一如既往地摇摆着,希望她的手艺不被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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