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岁故事-有泪不轻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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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的一天午后,尽管天热得像火烤一般,但兴隆镇因为在进行有奖销售活动,因此街上行人川流不息,店内顾客人头拥挤,在镇中心百货商场里,设有有奖销售的柜台前面,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营业员忙得不可开交。

    这时候,一位穿着短衫短裤的男孩挤到一个玩具柜台前。他不过十一二岁,通红的脸上挂满了汗水,他一手紧紧握着一个红色小钱包,一手把10元钱递给营业员,要买一个变形金刚。当营业员把变形金刚给那孩子时,冷不防旁边一只白嫩纤细的手一把抓住了那孩子,同时一记响亮的巴掌打在了孩子的脸上:“小瘪三,你害得我好苦哇。”

    男孩一边双手死死地把红色小钱包护在胸前,一边惊恐地抬起头来,只见骂他打他的是一位气冲冲的阿姨,便问:“你、你打我干什么?”旁边的人见状都围拢过来。一问情由,那位女同志说这红色小钱包是她的,被这小瘪三偷去了。男孩极力分辩,说红包是自己在公路边捡的。

    此时,一位中年人上前一步,从孩子手里要来了钱包,然后问女同志:“你说钱包是你的,那你说说看,里面有多少钱?”

    女同志很快地回答:“850元,我是准备来买金戒指的。那钱包的拉链坏了,我用白线给缝了几针,因此一眼就认出来了。”

    中年人继续问:“能记得票面吗?”女同志略加沉思,然后肯定地做了回答。中年人打开钱包,一点数,果真如此,便把钱包还给了那女同志,然后回过头来问那男孩:“你说钱包是捡的,但你为啥不交给派出所或学校的老师?”孩子“吭哧吭哧”回答说:“学校放假了,我想交到派出所去,又怕商店关门,所以先来买变形金刚。”

    这时,人群中忽然有人喊:“他在说谎。这小家伙是赵家村的,叫赵小明,我认识,他老子就是盗窃犯赵二狗,现在还在‘庙’里蹲着哩。”这一叫,人群中可就议论开了,说什么的都有,这孩子最终被送进了派出所。

    派出所经过调查,证实钱包是那女同志的,但无法证实到底是她丢失的,还是赵小明扒去的。鉴于赵小明年纪尚小,钱包里的钱一分未少,事情已经过去,派出所认为不必再扩大影响,便教育了赵小明一番后,叫他的母亲把他领回了家。

    却说,赵小明的母亲张红梅是个为人忠厚、性格倔强的女人,自男人因偷盗被判刑入狱后,对儿子管教一直很严,唯恐他跟丈夫一样学坏,可想不到的事情偏偏发生了,她真是说不出的痛心和愤怒,因此一回到家里,便把大门一关,抄起一根小青竹,指着儿子又气又恨地骂道:“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赵小明吓得缩在墙角,脸色苍白,两眼恐惧地盯着暴怒的母亲。张红梅手里的那根小青竹,无情地向儿子身上抽去,赵小明身上顿时鼓起一条条的红杠杠,他咬着牙,硬是没哭一声。

    张红梅火发尽了,打累了,扔掉小青竹在一旁直喘粗气。不料赵小明猛然“扑通”一声跪下来,双手紧紧抱住母亲的双腿,声泪俱下地说:“妈妈,我没有偷,人家冤枉我,我怎么说他们也不信,你也不相信我……妈妈,我的好妈妈,相信你的儿子,钱包是我从公路边捡的,我没有给你丢脸啊!”

    本来,小青竹抽打在儿子的身上,却痛在母亲的心头,现在又听儿子从心底里讲出这番话,张红梅的心碎了,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一把拉起儿子,母子俩哭成一团。

    自尊心被深深刺痛的张红梅,觉得这件事情不弄清楚,日后将更不好做人。次日早上,她来到兴隆镇派出所,要求澄清事实,为孩子恢复名誉。

    派出所所长老王听了张红梅的要求后,面露难色地说:“张红梅同志,我理解你的心情,作为一个母亲,孩子出了这种事,心情是非常痛苦的。但是,要让我们给你孩子证明是无辜的,是被冤枉的,那我们不能凭空而说,必须要有事实根据。”张红梅语气坚定地说:“天地作证,我孩子是无辜的。”

    这时,王所长的脸一下严肃起来,说道:“张红梅同志,有些人之所以走上犯罪的道路,往往与小时候受到社会和父母的纵容、庇护有关,这一惨痛的教训你还不够吗?”张红梅只觉心中一闷,“你……”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王所长话锋一转,道:“这件事买个教训。至于孩子嘛,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这样对孩子没有坏处。”事已至此,张红梅还能说什么呢?

    遭受满腹屈辱的张红梅回到家里,又把儿子叫到跟前,认认真真地问道:“小明,你对妈说实话,到底有没有偷人家的钱包?妈不再打你,原谅你这一次,只要你以后不犯就是了。”

    没想这回赵小明出奇的平静,一听母亲的话,他二话没说,从厨房找来一把菜刀,轻轻地放在母亲面前,说:“妈,你把我的心掏出来吧,小时候奶奶告诉我,坏人的心是黑的,你把我的心掏出来,到底是红的还是黑的。”

    张红梅望着儿子一脸的稚气,鼻子不禁阵阵发酸,她转过头擦去眼泪,像是对儿子,又像是自言自语道:“嗨,证人,唯有证人的证明,咱们才能不被冤枉。”

    赵小明仰起头问母亲:“妈,什么叫证人?”

    母亲长叹一声:“就是有一个人,他能证明你钱包确实是捡到的。”赵小明忽然说:“捡钱包时没人看见,后来又来了一个人,他知道钱包是我捡到的,他能不能做证人?”

    “谁?”张红梅立即睁大了眼睛,她埋怨儿子为啥不早些跟她说清楚,赵小明便一五一十把昨天午后遇见那人的情形告诉了母亲。

    当时赵小明在公路边的草丛中拾起那红色小钱包后,拉开一看,见里面有许多钱。十一二岁的孩子已经知道赚钱的艰辛,这么多钱不知浸透了失主多少辛勤的汗水,也知道拾到东西要还给人家,因此,为了及时把钱包归还失主,赵小明便不再去镇上买东西,而决定在原地等待,他想也许失主一会儿就会找过来。

    等了一会儿,果然见一位年约四十、干部模样的中年男子从公路那边推着自行车,低头注视公路边茂盛的草丛,满脸焦急地找过来。赵小明立即迎上前去,说:“叔叔,你丢的钱包在这。”说着就把钱包递给他。不料中年男子摇摇头,说他丢的是文件包。

    此时,虽说是午后二三点光景,可仍火热似炙,赵小明的脸蛋被烤得通红,浑身衣衫透湿。中年男子看到赵小明如此拾金不昧,很受感动,他一面掏出手帕给赵小明擦汗,一面催促他去派出所,把钱包交给民警叔叔,他们会帮助寻找失主的。因为公务在身,中年人急于回城,否则将送小明一程。中年人走后,赵小明立即往兴隆镇赶去,不料却发生了这意想不到的事情。

    听了儿子的叙述,张红梅犯难了:孩子一不认识那中年汉子,二不知道他的地址和工作单位。唉,天下之大,到哪儿去寻找这个证人?

    从此,张红梅忍辱负重,强咽辛酸,行事格外谨慎,唯恐再节外生枝。不想,事情偏偏又找上门来。

    这一天傍晚,张红梅从田间回家,见儿子额头红肿,正坐在门槛上哭,一问情缘,才知是同村的孩子们骂他是小瘪三,跟父亲一个样,所以见了他都忙不迭地关门。小明受不了这种侮辱,跟他们干仗了,无奈他身单力薄,被打得鼻青脸肿。

    张红梅打来一盆清水,一边流泪,一边给儿子擦洗。赵小明央求母亲道:“妈妈,给我找那个证人吧,人家都瞧不起我,叫我以后怎么读书?”

    是啊,一旦背上这贼名,儿子将来的前途都要受到影响,在他以后漫长的人生道路上,永远会染上一个抹不去的污点。然而,去寻找这个无名无姓的证人,真比大海捞针还难。

    小明似乎看出了母亲的心事,说道:“妈妈,虽然我不知道那人的地址、名字,但我只要一见到他,立即就会认出来的。而且,他说丢了文件,又是回县城,一定是县城里的干部。”

    张红梅从儿子的语气里增强了信心,为了洗清这不白之冤,为了将来,她决定带儿子进城,去寻找那位高大的中年男子。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也要找到他!

    第二天一早,张红梅在家中收拾收拾,带着小明踏上了进城的道路。他俩寻找证人的第一站,便是县政府。

    县政府机关的门卫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胖大嫂,她听了张红梅辛酸的叙述,激起了心中的同情心,她把张红梅母子俩迎进屋,搬椅倒茶,热情招待。人地生疏,受此款待,张红梅非常感动。

    胖大嫂告诉他们,县机关有几十幢房子、几十个部门、几百个办公室、上千号人,如果一一走到,时间和体力都受不了,并且此人不一定就在县府机关里。因此,胖大嫂给张红梅出了个主意,叫她午饭时到机关食堂去,因为那时县府机关所有的人都要去食堂吃饭,只要往那儿一站,进出的人都能见到,这样既省时又省力。说着话午饭时间到了,胖大嫂把张红梅母子领到机关食堂。

    果然,机关午饭铃打过之后,从办公室陆陆续续走出许多人,一时,食堂门前便热闹起来。小明把眼瞪得圆圆的,注视着来去的人,但终未见那中年男子出现。一个小时后,食堂里又空荡荡的,母子俩只好怀着失望的心情离开。

    就这样,几天时间,张红梅带着儿子一连跑了许多单位,均未找到那位中年证人,每到一地,张红梅都要像祥林嫂一样,向围观的人们讲述儿子遭受的不幸和寻找证人的迫切心情。人们听后,都非常同情他们母子俩,有些人建议他们到报社去,让记者为他们伸冤。张红梅并非没有想到此事,但她清楚地意识到,没有证人也是白搭。因此,张红梅别的念头不想,一心要找到证人,让事实来证明孩子是无辜的、清白的。

    又经过了几天的努力,张红梅母子俩几乎跑遍了县城里的大小机关、工厂,仍未找到那中年证人。人不是铁打的,连日来的奔波,张红梅的体力和精力极大地耗尽了,圆脸变成了长脸,人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每次带着失望回到旅馆,都像散了架似的瘫倒在床上,而更糟的是小明,由于连惊带吓,以及这几天不停的奔波,他的精神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夜夜做噩梦,醒来便抱着母亲大哭大叫。

    一天早晨,当张红梅匆匆吃了早饭,又要带小明出门时,小明突然抱住她的胳膊,苦苦地哀求说:“妈妈,我实在走不动了,就别找了吧,我们回家吧,求求你,妈妈!”

    张红梅托起儿子日渐消瘦的脸,含泪说道:“乖孩子,再坚持几天,我们还有一些单位没去,只要有一丝希望,就得去找。找不到证人,没人给你证明,将来要影响你的前途,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不,”赵小明哭着说,“我不后悔,我不要什么前途,我只要跟妈妈在一起。”张红梅听罢,一时性起,抬手给儿子一个巴掌,怨恨地骂道:“废话,你不要脸皮,我可要脸皮。你这个不争气的逆子。”说罢,强忍着心中的痛楚,含着泪,拉着儿子走出了旅馆。

    为了能让孩子坚持下去,张红梅叫了一辆三轮车,但找人并不固定在哪个地方,而且叫一次车要三四元钱,于是改租一辆自行车,但儿子不会骑,城区内又不准带人,因此只好又把自行车退了。没办法,张红梅硬是背着儿子,一条街又一条街地去询问,范围虽然一个个缩小,但希望却一次次破灭。

    从家中出来的第五天,小明终因抵不住连日来的奔波,病倒了,半夜里发起高烧,说胡话,最后竟手脚发抖、脸色青紫。张红梅吓坏了,抱起儿子,拦了一辆汽车,直奔医院。

    经医生诊断,小明患的是中毒性肺炎,因体质差,可能会祸及心脏,引起心肌炎。

    赵小明躺在医院里,整日昏昏沉沉,难得清醒几回,张红梅寸步不离地守在儿子身旁,虽经医生急救,但小明的病情仍时常反复。这天傍晚,赵小明又从昏迷中醒来,张红梅立即凑过去,轻抚着儿子苍白、消瘦的小脸颊,含着泪说道:“小明,是妈害了你,妈不该打你、骂你……”

    小明懂事地摇摇头,说:“妈妈,不怪你,我要是死了就好了。小时候听奶奶说,人死了会有魂灵的,魂灵会飘来飘去,这样我就会很快找到证人叔叔了,也不要让妈妈东跑西跑了。”

    小明吃力地把话说完,张红梅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地大颗大颗滚落下来,她赶忙说道;“小明乖,不要瞎说。你不会死的,证人叔叔会找到的。”小明艰难地摇摇头,声音更加微弱了:“妈妈,我好像、好像已经飘、飘起来了,我要去找证、证人了……”说着说着,孩子的面孔涨得通红,两只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张红梅慌了,急叫道:“小明,小明,你怎么啦……医生!”她急忙站起身向病房外冲去,“医生,快救救小明,他又昏过去了!”

    但是一切都已为时过晚了,中毒性肺炎祸及心脏,病魔无情地夺走了小明年幼脆弱的生命。

    这件事在小小的县城轰动了。人们有的愤慨,有的惋惜,更多的是同情,一时间县里的报纸、县广播台纷纷刊出、广播群众对此的想法和议论。

    一天,张红梅正在家中守着小明的骨灰盒发愣,忽然从门外进来一拨人。这些天,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听到消息,都自发地前来慰问张红梅,所以此时张红梅忙起身上前招呼。有人给她介绍:“张红梅同志,这位是洪副县长,专程前来看望你,希望你节哀。”县长?张红梅抬眼看着面前的陌生人。洪副县长握住了张红梅一双冰凉的手,颤声说:“张红梅同志,我是从报纸上才知晓这件事的。我来晚了,太晚了。小明是个好孩子,他是无辜的,我就是你们母子俩千辛万苦要找的那个证人啊!”

    “什么?”张红梅几乎不信自己的耳朵,突然,她转回身,捧起了小明那只黑漆漆的骨灰盒,悲痛地叫了声:“小明,你听到了吗?我们的证人找到了。你是妈妈的好孩子,妈妈的宝贝……”说罢,她泪如滂沱,再也说不下去。

    在场人无不潸然泪下。洪副县长也觉得喉头哽塞,眼眶湿润,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大家说:“赵小明是个好学生,一个诚实的孩子,是世俗的偏见害了他,今后我们再不能让这样的悲剧发生了!”

    (雯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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