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以柱

    马平、张周和苏义聚会的日子不定，其中某个人觉得应该聚一下了，就电话约约，定好时间，到“聚来多”的那个小雅间坐下，时间大多是晚上，而且是正常的饭点以后，只有这时候，苏义才会有时间，不是规矩，也成了约定俗成的习惯。

    三个人是高中同学，读书时就在一起疯，后来各奔东西求学。当然也有没上大学的，苏义读完高中就到工厂干合同工，工资福利也算可以，后来辞职和老家的几个哥们搭伙，做零工，刷墙漆，县城里竣工的大楼，有一半是他们刷的漆，这活有危险，风风雨雨地吊在半空里，还有一身永远洗不掉的油漆味。马平和张周就不同了，大学毕业回来，参加事业单位招考，幸运地进了机关，一晃十五年过去，在单位也都是中层领导了，有些事说了就算，认识人也多，三教九流，黑道白道，吃吃喝喝的，有些事就办了。苏义那边很多爬楼的活是他俩给拉来的。

    三个人坐一块，就是喝酒，抽烟，说说小城里的新闻，很少说高中时的那些事。这一次，是张周约了来。那是个冷透了的二月天，再有两天就是情人节了。喝酒，喝得差不多了。张周歪端着杯子，看着放下菜转身往回走的服务员说，寂寞的时候你们想起了谁？

    这个问题让马平和苏义抬起了头。对望了一眼，又一起把疑问递给了张周。

    张周干笑了一下。他说，我最近一直在想，当我最寂寞无聊的时候，我该想谁呢？我在脑子里猛地一想，也就是说别故意去想谁，结果我谁也想不起来。这让我很不安，我们三个不是很好吗？我怎么也想不起你们两个呢？我觉得闷，我不能再掖着了，你们两个要说实话，跟我说实话，你们会想起谁？

    马平说，咱们经常见个面，拉拉呱，想不起来也是正常的，就咱们三个在高中时干的那些事，留下的那些话头，如果天各一方，说不定彼此就是最想的人了。

    张周拿鼻子“嗤”了一下。

    马平双手捧了酒杯说，还真是有个事，读大学时，有个女同学，好了两年，毕业的时候，只给发个短信就不见影了。她说恋爱是为了消灭大学里的无聊。早知道，我先把她给灭了。咱农村孩子第一次谈恋爱，容易吗，一陷进去就是大半辈子的感情啊。我们谈恋爱吃的喝的，那都是老爹老娘从地里抠出来的。马平眼圈子有些发红，吸一下鼻子说，偶尔还想起她。

    苏义看了看张周，意思是你闹大了吧。

    张周说你别瞪我。你说你还想付丽吗？苏义的身子像被谁挠了一下。张周看他不说话，就继续说，其实我们都知道，你那不是谈恋爱，你们平时学习以外的话都很少说，怎么就是谈恋爱呢？你们两个学习都好，就是经常一块做题，我和马平还嫉妒你呢。你说你们怎么黑灯瞎火地跑到操场上去了？

    苏义苦笑了一下说，那几天我看她情绪不太稳定，就想安慰她一下，给她鼓鼓劲。

    张周说高考前一周，有几个是稳坐钓鱼台的？大家都直着眼，趴在桌子上对付试卷，路上、食堂里，一个个神情恍惚、像被鞭子抽着一样的同学，差不多都是高三的，谁顾得上谁啊，你还去稳定别人的情绪？

    说起来那事闹得挺大。那晚苏义和付丽在操场上的黑影里坐着，被负责高三年级的副校长当场抓住，那个视高考为生命的老副校长，话不多，却让苏义想当场自杀，他说，如果想参加高考，明天早饭开始，你们两个在餐厅门口站一天。不愿意站，明天一早卷被窝，现在马上回宿舍。于是，第二天，那所高中学校的所有师生，都认识了苏义和付丽。出事后第三天，也就是罚站后第二天，苏义自己卷了被窝。

    苏义顿了顿说，付丽工作后，给他来了个电话。就一直联系着，就是过年过节的时候，发个短信问候一下，没别的。你们两个别瞪眼，你俩的文化和她比算是扫盲班出来的。张周和马平都拿指头点苏义。

    后来苏义就一直没再说话，酒也喝得很少。张周和马平不敢再劝他，他们都知道，苏义家里还有一个瘫痪媳妇等着他照顾。苏义的媳妇是遇了车祸后瘫痪的，医生说能站起来，只是不知道会在哪一年哪一天的上午、下午还是晚上。媳妇瘫痪后，苏义不能再上三班倒的班了，就辞了职爬楼架子挣钱，收入也高一点。

    那天晚上，张周把苏义架到家门口，逼着他说实话：高考前的那个晚上，你和付丽都说了些什么？

    苏义说，整晚上就说了一句话，是在走出操场的时候，是付丽说的，她说她想参加高考。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