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凄凉,一夜孤独,一夜悲恨。葛碧滢到天亮后,已经有了笑容,只是那笑容十分讽刺和冷寂。天亮后,卫延庆的父母双双来到关押葛碧滢的房里,责骂她是个土匪霸王,说什么她做不成卫家的媳妇就想杀了卫延庆。在卫家二老眼里,葛碧滢俨然是个穷凶极恶的女阎罗。骂到激动处,卫母还用鞭子狠狠地抽打葛碧滢。
无论卫家二老是骂是打,葛碧滢都含着微笑,冷眼看着这个世界。卫家二老打累了,商量着将葛碧滢送到县衙去。葛碧滢也不反抗,只是冷漠地看着他们。当她被那两个凶奴推搡着出房时,卫延庆来了,阻止父母送葛碧滢去县衙。
卫家二老坚决不答应。卫延庆跪在他们面前,恳求道:“爹,娘,看在碧滢的父亲惨死的分儿上,求求你们放了碧滢。不管怎么样,她都是我喜欢过的……”“没出息的东西!”卫父甩手一巴掌抽在卫延庆脸上,铁青着脸吼道:“都是我们太纵容你了,才让你跟这个低贱的女人来往了那么久。现在你是董大人的女婿,你还帮她说话,要叫你老丈人听见了,你还有好日子过?芽”
尽管卫延庆在为她恳求,但此刻在葛碧滢眼里,他就像个跳梁小丑。她已经不想去分析卫延庆的表现有几分真诚,更不想让自己再掉进卫延庆曾经编织的漂亮情网里。她嘴角泛着冷笑,眼睛里写着冷漠,仿佛一切都与她毫不相干。不知卫延庆出于何种目的,但在他的苦苦哀求下,卫家二老总算答应暂时不把葛碧滢送官府,但依然将她关押着。
晚上,夜深人静后,卫延庆支走了看守葛碧滢的两个家奴,进房给葛碧滢解绳索。葛碧滢冷冷地避开他道:“不要在我面前演戏了。”卫延庆转到葛碧滢面前,急切地说:“碧滢,趁我父母睡着了,你快走吧。”“你放我走?芽”
葛碧滢没有想到,卫延庆真的是要放她走。卫延庆说,他不怪她杀不杀他,因为他也觉得对不起她。在葛碧滢追问下,卫延庆终于坦白了他对她所谓的感情。其实,卫延庆是一个纨绔子弟,仗着家世好和有几分才学,在荣昌县里充起了各种诗社文学社的老大。当然,其中还因为董霜霜看上了他,于是董天成极力捧他。卫延庆并不喜欢董霜霜的骄横刁蛮,也不想一辈子受制于董天成父女。但是,他又必须依靠董天成来走他的仕途之路。卫延庆与葛碧滢的交往,倒还有几分真情,他喜欢葛碧滢的率真个性,喜欢她未加雕琢的山野之美,而且,在葛碧滢面前,他才有男子汉的优越感。
在仕途和感情之间,卫延庆最终选择了仕途。卫延庆道:“碧滢,男人在世一辈子,不能平庸,所以请你原谅我。”葛碧滢别转头道:“你看不上我,也就算了,可是,为什么要让董天成对我说那个交换条件?芽你们要结儿女亲家,难道就该拿我耍吗?芽你不娶我,我也进不了你卫家门,你们何苦要这么来折磨我一个贫穷女子?芽”“不是我们耍你,是你……”卫延庆不说了。
葛碧滢顿时泪水翻滚,低声哭泣起来。是啊,卫延庆本来已经做好了娶董霜霜的决定,是她自己一厢情愿要跟董天成讲条件,结果害死了父亲。想到父亲,葛碧滢急忙抹干泪水,道:“卫延庆,你可以抛弃我,可以羞辱我,但是,你们为什么要砍去我家的绿毛竹,杀死我父亲?芽你们是不是太残忍了,啊?芽”
卫延庆矢口否认。他说他并不知道葛大贵的死讯,而他跟董霜霜的婚期已经定好。当时他想,只要葛碧滢知道他已经娶了董霜霜,一定不会再找他。葛碧滢看到卫延庆无辜的表情,终于相信了他。
卫延庆送葛碧滢从后门出去,不料被董霜霜逮个正着。董霜霜柳眉倒竖,“啪啪啪啪啪”连甩葛碧滢五个耳光,骂道:“不要脸的女人,竟敢跑到家里来勾引我男人。”葛碧滢捂着火辣辣的脸,瞪着董霜霜。卫延庆拉开董霜霜,给葛碧滢丢眼色示意她快走。董霜霜更加恼火,尖叫道:“我们费尽心机毁了她的龙凤席,你还想做啥子?芽跟她藕断丝连呀?芽”
这一句话,把葛碧滢惊得目瞪口呆,目光“刷”地射向了卫延庆。卫延庆再次欺骗了她!这是多么残酷的现实啊!卫延庆没有再说什么,不管董霜霜如何对他扭扯厮打,他还是将葛碧滢推出了后门。
葛碧滢迷迷糊糊地在夜街上走着,眼前不时闪现着父亲被砍死那血淋淋的情景,或者就是卫延庆刚才对她表示歉意的情景。两个场景交替着,叠印着,使葛碧滢眼前一片模糊。不知不觉的,葛碧滢竟来到了城隍庙,进了梁飞龙等人的乞丐窝。
粱飞龙对于葛碧滢的去而复返感到意外,而葛碧滢一看到他,顿时像见到亲人一般,跌在他面前就失声痛哭起来。众乞丐纷纷劝慰葛碧滢。哭声里,葛碧滢将她这两天的遭遇说了一遍。众人听了,真是群情激愤,大家嚷着要去找卫延庆一家算账。
之后的两天两夜,葛碧滢都处于一种激动而愤恨的状态里,不时高叫着要去找卫延庆报仇。但喊叫过后,就是昏厥。梁飞龙知道她受的刺激太大了,而以他对卫延庆为人的了解,觉得龙凤席血案多半是卫延庆所为,为了摆脱葛碧滢而娶董霜霜,他极有可能导演一出毁灭龙凤席的戏,但杀死葛大贵未必是事先设计好的。梁飞龙知道,葛碧滢爱卫延庆爱得太深,因此如果是卫延庆派人杀死了她父亲,这个打击她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因此他认为卫延庆不可能是凶手。
葛碧滢昏沉沉地过了几天后,突然跪在梁飞龙面前,请求他帮忙将董霜霜给弄出来。她已经不再相信卫延庆的话,但是董霜霜必定不会说假话。梁飞龙见她态度坚决,答应了。在梁飞龙的安排下,众乞丐开始了行动。
这天晚上,几个乞丐潜入卫家,迷昏了卫延庆和董霜霜,然后将董霜霜绑架到了城外一片野竹林里。梁飞龙用冷水弄醒董霜霜。清醒后的董霜霜见自己在野外,本已吓得说不出话来,但看到葛碧滢时,顿时来了胆,骄横地叫道:“葛碧滢,你这个臭不要脸的下贱女人,你想干啥子?芽”葛碧滢冷冷地说:“你要想活着回去继续过你卫家少奶奶的日子,就给我老实点,我问你啥子问题,你就回答啥子问题,否则,我们就把你撕成碎片。”
董霜霜虽然只看到葛碧滢一个人,但是在远处,隐隐约约有许多人影晃动,她估计葛碧滢有很多帮手,因此就老实了很多。说起来,这个董霜霜只是仗着父亲的势力耍性子,真正遇到麻烦了,根本不知道如何解决。葛碧滢问她什么,她果然回答什么。
葛碧滢终于弄清了父亲死在龙凤席上的原因。原来,卫延庆决定娶董霜霜后,怕摆脱不了葛碧滢,迟迟不肯和董霜霜结婚。于是,董霜霜想了个让葛碧滢彻底死心的办法,就是让她父亲董天成答应葛碧滢用一张从没见过的席子来交换卫延庆。他们想的是,葛碧滢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编出一张独一无二的席子。结果,葛碧滢设计了龙凤席。当卫延庆回家将葛碧滢的龙凤席情况说了后,卫家二老决定派人将龙凤席毁了。卫延庆默认了这个办法。可是,董霜霜还是不放心,又吩咐前去执行任务的人,想办法毁了葛碧滢的容貌,那样才能真正彻底地让葛碧滢死心。但他们没有想过要杀死葛大贵。
葛碧滢听到这里,悲伤地问:“董霜霜,你给我说实话,卫延庆是不是也赞成毁了我的容貌?芽”董霜霜点点头。葛碧滢双腿一软,跌在地上,仰天哭喊道:“卫延庆啊卫延庆,我就算错喜欢了你,难道我就有不可饶恕的罪过吗?芽我只不过发自内心地喜欢了你,难道我就像毒蛇那样可怕吗?芽董霜霜——”她凄厉地叫道,“你马上给我滚!”
董霜霜连滚带爬地跑出了野竹林。梁飞龙一跛一跛地走到葛碧滢面前蹲下,问她下一步打算怎么做。众乞丐也围拢过去,问她要不要将卫延庆弄出来整死。葛碧滢努力止住哭声,说:“我的事,我自己会解决。这件事,请大家不要插手。”
葛碧滢是不想报仇了吗?芽当然不是,她对卫延庆的仇恨已经深入骨髓了,但是她知道杀死卫延庆后,自己也犯了死罪,依靠法律制裁卫延庆,更不现实,因此,她不想连累众乞丐。
葛碧滢第二次离开了众乞丐,她说她知道斗不过董天成和卫家,所以她不想做无谓的牺牲,只愿意回到家里,做一个普通的篾匠。梁飞龙不放心,坚持护送她回了家。
葛碧滢在父亲坟前,焚烧了那条染血的龙凤席。她跪在坟前,望着龙凤席和纸钱一起化成灰烬,暗暗发誓:一定要手刃卫延庆。梁飞龙不放心葛碧滢孤身一人生活,希望留下来陪伴她,但葛碧滢也拒绝了。事实上,梁飞龙已经喜欢上葛碧滢,他真的希望葛碧滢能把爱卫延庆的那颗心收回来,然后给他。两个家破人亡的苦命人,如果能组成一个家,相互扶持和体贴,彼此给彼此温暖和关心,那人生才有几分期盼。但是,这样的话,梁飞龙说不出口。他觉得自己已经残疾了,配不上葛碧滢。
葛碧滢送梁飞龙离开的时候,发自内心地微笑了。她说了一些感谢的话,说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梁飞龙和那些乞丐兄弟。然后,她表示兄弟们可以随时来这里做客。
葛碧滢以非常正常的状态送走了梁飞龙,然后她就开始磨那把锋利的篾刀。薄薄的篾刀能将竹子削成纸片一般的薄片,这刀也能将卫延庆的身体削成薄片。葛碧滢就是要剥开卫延庆那张人皮来看一看,他的血是红的还是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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