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婳举起手中的罗盘,只见正中的圆形镜面已然亮起了微弱的光明,一道模糊的光柱腾空而起,直通天际。
一旦天亮,这里的海水、时间、植被、天气都会陷入狂乱状态,余婳无法想象会是怎样的情景。她和李圣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李圣伸手朝着周围的礁石一招,一片片洁白的海蛎子壳如雪花般浮在半空的光柱所指的方向,形成梯子的形状。“走!”他边说着,边拉起余婳,纵身朝着海蛎子壳汇成的梯子上飞去。
“你先上,我在你身后,不要怕。”李圣扶着余婳在梯子上站稳,自己跟在她的身后,俩人朝着梯子的上方爬去。
耳畔不时有风声呼啸而过,吹得余婳瑟瑟发抖。听到下方海浪的翻涌声越发激荡,她没来由地有些紧张,忍不住想回头朝下看一眼。
“不要看下面!”李圣出声提醒道,“抓牢一些,注意脚下。”
“嗯。”余婳点头,她抬起头,看到了越来越近的回澜阁,心中信心大增。
就在离回澜阁越来越近,几乎跳起脚就能触碰到的时候,余婳发现上面已经摸不到海蛎子壳梯子了。身后,似乎有汹涌的潮水声,剧烈地翻滚着,余婳感觉脚上一湿,似乎溅到了水花。
“上面已经没有梯子了,怎么办?”余婳小声问道。
身后有片刻的静默,“你再试一试。”李圣的声音在越发轰鸣的浪潮声中,显得有些发虚。
余婳点头,再抬手去摸时,果然摸到了一片微微沁着清凉的横杆,她迈上两级后,终于够到了回澜阁的石碑,她一屁股坐在石碑旁,总算松了一口气。这时,她朝着下方看去,却发现来时的最后两级台阶消失了,李圣的整个身体靠在下方的海蛎子壳梯子上,面色惨白如纸,周身泛着奇异的白光。他抬头看向余婳,微微笑道:“我身上的源力已经耗尽,可能没法陪你一起上去了。剩下的就拜托你了。”
余婳大惊失色,忙俯下身朝他伸出手,喊道:“快抓住我的手,我拉你上来。”
然而,她的手始终无法触碰到李圣的手。
李圣摇了摇头。每说一句话,他面上的神色就黯淡几分,余婳已然能看到他身下汹涌呼啸的风浪。他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不能再耽搁了,快切断罗盘中的源力!”
余婳忙点头照做,再低下头看去,却茫茫然只看到隆隆的巨浪。她心里突然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忙扭头趴下身,哪里还看得到李圣的身影。
余婳怔怔地僵在那里,海潮裹卷的风声中,似乎飘来“再见了!”的声音,但又觉得,也许自己听到的只是风声。
突然,一串天蓝色的珠串落到她脚边,她捡起珠串,发现是一串海纹石手串。抚摸着光滑剔透的海纹石,脚下,地面已然逐渐凝实,再看不到自由国度。余婳难受极了,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她扶着石碑站起,将镇噩之门放入石碑的凹槽上,然后缓步走出回澜阁。
朦胧的大地上一片沉寂,到处都是梦一般的平静。
向天空望去,星星像百合般美丽而洁白,透过淡淡的雾霭在闪烁,东方已经绽出一抹红晕,相信很快将照亮整个大地。余婳心中的无限感慨,都化为一声轻叹。她抬起手,星星点点的白光如同萤火般飞舞起来。
她微笑着,静静地凝望着点点白芒消失在茫茫无际的天空、海洋中。
湛蓝的大海,缓缓地起伏,透着呼吸。
忽然,她仿佛是感应到了什么,几步走到护栏前,纵身跳入海中。
每个人的心底,都藏着一个幽蓝的梦。而余婳心底的那汪幽蓝,纯粹、浩瀚,写满诗意的梦幻。
无限深蓝,鱼儿和水的梦幻森林……仍旧同往常那般,余婳独自在蔚蓝的世界游荡着,仰望上方,能看到海天交接处笼着一片白莹莹的亮光,那亮光圣洁而缥缈,如梦幻般浮在一汪蓝得没有半分瑕疵的无垠之中,那儿有五彩斑斓的热带鱼群、美丽而脆弱的叶状海龙、色彩缤纷的珊瑚礁,她也能清晰地看到,巨大而优雅的鳐鱼在微光闪烁的湛蓝中翩跹漂游,蛋白色的水母轻盈如梦中的昙花,美丽却又危险。
海水的颜色有层次地增深,直至混沌。如同失掉了所有星光的夜空,却又比之存在更多变数和复杂。
她看到了如迁徙的雁群般浩荡的鱼群,在头顶盘旋;她看到鲸鲨如独行剑客般,孤独地徜徉在它的国;她看到沉船的残骸中敏捷而矫健地穿梭的鲨鱼。对于它们来说,海洋里的一切都是有灵魂的。
在海的最深处,空在呼唤着她。那声音仿佛很远,远得好像来自另一个未知的世界;又仿佛很近,好像只要闭上眼睛侧耳倾听,就能感知到。除此之外,她还感受到了另一个隐秘的声音,在召唤着她。
闭上眼睛,整个心神都沉浸在海中,仿佛自己也变成一颗沙砾,一片贝壳,一缕海藻。慢下来,沉静下来,她终于听到了,她听到了每一滴海水中动荡着的声音,诉说着海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她看到从身边游过的鱼儿,从它们撩拨过的波纹的愉悦震颤中,从它们或酣畅或优雅的游姿中,感受到了它们对浩瀚的水世界的无限热爱。
那么人类呢?是不是也出生在深深的蓝宝石铺成的海洋中,由浪花的银白色光芒簇拥,然后静静地舒展着幽蓝的羽翼,像一个迷了路的漫游的狂欢者,在柔润曼妙的海浪中徜徉?
或许,自己正是带着这个梦幻,追寻着那个神圣的地方。
海的最深处,一片漆黑,有一团氤氲的蓝光在上浮,越来越璀璨,穿越云雾般缭绕的海藻森林,缓慢而优雅地向上浮着,浮着。
那是一条蓝色的大鱼,它的背脊泛着深邃的光,仿佛将星空披在身上。它曾在寂静中漫游四亿年,而今后,它将开始崭新的旅程。
蓝色大鱼,也就是空,朝着余婳游近。
“谢谢你,孩子。”空感激地看着余婳,“你怎么哭了?”
“李圣不见了,他掉入自由国度里了。”余婳哽咽道,“您能救他吗?”
“我尽力而为。那是个聪明勇敢的孩子,我相信他会平安无事的。”
“谢谢您,希望如此。”余婳静默了片刻,突然问道,“先前我和李圣被困在自由国度的楼梯迷宫之中,是您出手救了李圣的吗?”
“不是,那时我尚未恢复元气,没有力量离开海底。”空摇了摇头。
余婳缓缓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低下头,“您这就要离开这里了吗?”
“是的,我已经待在这里太久,是时候离开,去寻找我的同伴了。我感应到它们的气息,似乎仍然存在于地球的某个角落,无论如何,我要找到它们。不过在临走前,我有一件小小的礼物要送给你,是我几百年前在一片海域发现的,相信以后对你会有些用处。”
说完,空张开嘴巴,它口中浮出一小团蓝色光晕,一点点的像是萤火,却比星光还要璀璨。
那团光晕径直飘向余婳,没入她的体内。余婳摸了摸胸口和手臂,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她看向空,空轻轻地朝她点了点头,说道:“日后你慢慢会知道的。”
余婳并没有注意到,她手指上突然浮现出一抹纤细的波纹般的纹路,纹路上同时亮起了一点蓝光,以及一点微弱的白光。
“再会了,我亲爱的朋友,希望我们还有再见面的一天。”
“一定会的。”
空将要转身时,似乎是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开口说道:“你脑海深处那段被封印的记忆,需要我帮忙解开封印吗?”
回到栈桥上,天色逐渐亮起来。在海上看完日出,余婳朝着家的方向走去。天才蒙蒙亮,海边已有辛勤的清洁工人,开始了一日的工作。
时间太早,没有公交车可坐,幸好栈桥离家并不远。清晨的育安格外静谧,沿着绿化带往家的方向走,露水盈盈的深碧叶片中,洋红、深紫的绣球花蠕颤着花瓣,仿佛在轻柔地诉说。
余婳边走边在心里盘算,该怎么跟妈妈解释本该在卧室睡觉的自己,却突然出现在家门口。她想了一个理由,不一会儿又推翻重来,不知不觉走到了大杂院。
仿佛是第一次看到大杂院一般,余婳仰起头,朝四周望去,仿佛要将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刻进眼底。
孙淑华凭借“造物”的源力,可以将精心绘制出的远古海洋猛兽的图画变为皮囊,然后裹入人类的灵魂;不仅如此,她还将人类的皮囊收为己用,驱策着自己控制的灵魂披上“画皮”,为自己奔走。
孙淑华,真想不到这样可怕的人居然曾经生活在我们身边。白天看到的他们,或许模样寻常,匆匆擦肩而过也不会引人注意,但他们在自己构建的一方小世界中,竟然拥有毁天灭地的能力,令人惊奇。
虽然李圣说过,拥有“造物”源力的人一旦死亡,她所创造的生物也将一并消亡。然而——
余婳望着睡梦中的大杂院,又转身看了看身后寂寥空旷的街道和小巷。在育安抑或是其他城市,是否还会有像孙淑华一样拥有“造物”源力的人,隐藏在暗处,嘴角噙着笑意,沉浸在自己构筑的一方小世界中,创造出一个又一个听命于自己的“画皮”?然后,这些“画皮”,甚至他们背后的主人,像正常人一样,居住在大街小巷,穿梭于商场和办公楼,跟同学、同事或者家人谈笑风生,只是到了夜深无人时,才露出诡异的微笑。
所谓荒魇古境,真的只有一处吗?
想到种种可能,余婳不由悚然。
大杂院里十分安静,但能听到远远传来的广播声。余婳忐忑地站在家门口,盘算着怎么跟妈妈解释,突然发现,家里的门是虚掩的。莫非,妈妈已经起来,发现自己没在家里?
余婳垂下肩膀,有些认命地推门走进家中,“妈妈——”
“妈妈,我回来了——”
没有人回应她。
“莫非,妈妈去晨练了?”余婳暗暗想道。要不要趁妈妈还没回来,飞快地钻进被窝装睡呢?
余婳轻轻推开妈妈的卧室,没有人。她犹豫了一下,走到妈妈的床前。被子叠得十分整齐,床单也十分平整,余婳摸了摸床单和被子,触手冰凉。
想到昨夜妈妈突然出门,余婳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妈妈不会一直没回来吧?
虽然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不打招呼就出了门,但想到至少没被妈妈发现自己的异况,余婳心中多少松了口气。但不知为何,总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
魂不守舍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余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从回到育安后经历的事情仔仔细细地梳理了一遍。
玄奇、不可思议。然而,有时候事情发生了,想太多也无济于事,不如坦然去面对,不是吗?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忽然像是触了电一般,霍然站起身,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走来走去。没来由的,她突然想起邱老头曾说过的一句话,“有的时候,隐瞒是为了保护。”
“隐瞒是为了保护……”她口中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又似乎在说服自己。当她走到客厅,余光落在书架上时,无意间看到蜡制水果的果盘下,压着一张字条。似乎有某种预感,她的心咚咚直跳。她慢慢走上前,拿起纸条。
亲爱的女儿:
当你看到这张纸条时,我应该已经离开了育安。我想你已经知道了源界,知道了幽蓝境和守护一族。我是幽蓝境守护一族的族长,能够自由穿梭于源界与人世间。大约一百二十年前,我跟几位守护一族的朋友在外办事时,遇到一些麻烦,无意间来到育安。
我看着栈桥上增建了防波堤和回澜阁;我看着紧邻海边的八大关,碧桃、紫薇、海棠,从春初到秋末花开不断;我沿着海滨漫步,看到一座座红瓦灰墙,古色古香又带着童话气息的里院建起来,人们欢欢喜喜地住进去,将平淡细琐的日子过成诗。
我被这里古色古香、淳朴优美的氛围吸引,渐渐爱上了这里,不愿离开。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永远守护着这里,不让任何人破坏这里的纯粹和美好。我也择了一处里院住了下来,再后来,我爱上了一个从其他城市来到这里的男子,嫁给了他,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咱们所在的大杂院,至今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我在这里住了许久许久,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深深地牵动着我的心。然而这些年,这里因为我,变得越来越不平静。我感觉到那股力量越来越强大,避无可避。尤其是九年前,你无意间掉落水池之中,穿梭到那条空棘鱼所在的空间,自那以后,你每天晚上都不受控制地穿梭在育安的各个角落,甚至跑到了源界,令我担心不已。我担心你哪一天会穿梭到连我也无法控制的地方,遭遇危险,只好忍痛让你父亲带你离开育安。离开了这里,起码不会有那股力量的威胁。
我很想和你们在一起,然而这股力量的隐患一天不除,我始终无法心安。现在是时候返回源界,正面同那些人做个了结了。或许等我回来的那天,我们能够一家团聚。
永远爱你的妈妈
余婳放下手中的字条,脑子突然一片空白,整个人愣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每到夜晚,如鬼魅般出现在大杂院中,除了孙淑华以外的那些神秘黑衣人的来历;
自己在观鱼山森林公园的深山中被远古水蛭咬噬,被人借机留下的追踪标记,是谁不知不觉帮着抹去的?
第一次在大杂院的二楼夜半出现,遇到潜伏在那里为孙淑华物色猎物的孔雷时,他为何没有对自己下手?
这次自由国度之行,最后时刻将眼看要被从楼底深处爬上来的帝鳄困住的李圣救出的神秘力量,究竟是谁呢?
还有,曾以为是梦境的深海之中,是谁悠然唱起《安鱼谣》,令诸多海中猛兽沉沉睡去?
原来,是妈妈!是妈妈一直在暗中保护着自己。
余婳记忆深处最后的一抹尘埃已然被拂开。事实上,在此之前,她心里已隐隐有了几分猜测,只是不愿去相信。
近百年前,在育安发生大地震和海啸之后,施展法术封印了育安的海域,并且在海滨循环广播中播放《安鱼谣》的,极可能是妈妈。余婳知道,妈妈爱着育安,就像爱着自己一般深深地爱着这片美丽可爱的土地,她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尽力保护着这片土地,保护着每一个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
她想起,当年她跌落在海中,被因能量消耗和海水污染搞得神志不清的空发现后,关键时刻,是妈妈伊秀珍突然出现在海中,救下了她。妈妈还施展法术,令空恢复了部分神智。
将昏迷不醒的爱女送到医院后,伊秀珍施法封印了她这部分记忆。然而无意间从空那里获得了海洋之魂的余婳,自此却神奇地拥有了自由穿梭于源界的异能,经常不受控制地随心所动,出现在一切奇怪甚至危险的地方。比如那里,余婳转头看了一眼客厅,那里的正中摆放着半旧的茶几。
现在想来,妈妈执意要跟爸爸离婚,让爸爸带自己远离育安;这次爸爸去国外出差一年,想让自己转学到育安由妈妈照顾,妈妈一开始极力反对,都是为了保护自己。
邱老头送来的烤地瓜上,包裹地瓜的黄纸背面的提醒——不要轻易相信身边的任何人,应该是妈妈写的吧。余婳想不通她为何不愿亲口告诉自己,而是通过如此迂回的暗示方式。或许,她是不愿意自己知晓太多关于源界的事情,远离一切可能存在的危险吧。而且,直觉告诉她,邱老头似乎知道妈妈的秘密!
想到这儿,余婳眼中一亮,或许待会儿去找邱老头,就能知道更多关于妈妈的事情,关于源界的隐秘。
但妈妈信里提到的大杂院中的那股越来越强大的力量,究竟是什么呢?应该不会与孙淑华有关吧?
想到孙淑华,余婳的情绪不由有些复杂。不过,孙淑华已经威胁不到大杂院了,那么,究竟是什么力量,强悍到令妈妈这个幽蓝境守护一族的族长都心存忌惮呢?
其实余婳心里还有许多疑团,比如午夜出现在大杂院一楼的那些如魅影般的神秘黑袍人,班里知道许菲的存在、莫名其妙转学搬家的罗钰……桩桩件件,似乎都与孙淑华有某种关联。但是,余婳心底隐隐有种感觉,孙淑华的背后,似乎笼罩着一团更大的谜云。
余婳瞥了一眼桌上的字条,突然发现反面似乎有模糊的字迹,她拿起来,只见上面似乎用铅笔匆匆写了几行小字,但又被抹去,只能隐约辨认出开头的几个字:
“最后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妈妈想要告诉自己,却又抹掉不提的,究竟是什么事情呢?余婳一时理不出头绪,只得把字条收好。
距离妈妈尹秀珍离家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在这段时间,余婳暂时住到了王晓琪家中。妈妈临走之前,曾经跟王晓琪家交代有急事要外出一趟,让余婳过去暂住一段时间。
余婳仍旧重复着以往的生活,上学,放学,吃饭,睡觉,周末,日子过得波澜不惊。但每到周末,她总是会回到大杂院,一个人静静地在院子里转一转,或者去张奶奶那里坐一坐。她有时候希望,从家门前路过时,能看到妈妈推开门,从屋里走出来。然而,幻想却一次次破灭。她再也没有在梦境中去过空曾经待过的深海洞窟,然而沉沉睡去时耳畔依然会响起的海浪声,时时提醒着她往昔的一切并不是梦。
不但妈妈没有丝毫音信,就连邱老头也不见了踪影。那天从自由国度回来之后,她去邱老头家敲门,却没有回应,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再看到他。余婳心中越发迷惑起来。
跟爸爸通电话时,余婳略去一些细节,告诉了他妈妈的事情。爸爸仿佛已经预料到了什么,在电话那头长久地沉默。终于,他告诉余婳,等下个月忙完紧要的事情后,他会回到育安,和余婳一起寻找妈妈。
可是,要去哪里找妈妈呢?
这段时间,余婳曾经多次尝试像上次那样,推开茶几,找到那条连通下方那个奇异空间的地下通道,然而再也没能成功。
妈妈现在会在那里吗?那个流淌着最清澈也最深邃、最纯粹又最奇幻的海流,通往未知的国度的地下世界。
余婳已然想起,她曾在午夜,悄悄跟在妈妈的身后,见到了那个瑰丽梦幻的奇妙世界,她惊愕地看到妈妈坐到一只漂浮的透明长匣子中,躺了下去。那只匣子随着水流,缓缓地向透着微光的海流深处漂去,任凭她如何发足狂奔、大声呼喊,却只能目送着那只匣子越漂越远……
现在想来,妈妈当时是不是每天晚上都会到地下世界,坐到水晶船般的透明长匣子里,静静地闭上眼睛,任凭海流载着她在海上漂浮呢?可是,为什么呢?
是澄澈的海流中能够使人睡得心安,缓和身上的伤势;还是在这神秘的地下世界,能够避开午夜时出现在大杂院寻觅着母亲踪影的黑袍人?
不得而知。她甚至猜不到,妈妈现在会不会在那里。
如果妈妈不在那里,那么,会是在源界吗?
想到源界,余婳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一个个名字——幽蓝境、蜃楼、影师傅……
那个影师傅究竟是什么人?她教自己古源语,将法宝鱼龙舞送给自己,帮自己摆脱困境;她看似无意地给自己讲述荆棘指环、守护一族甚至古源界、黑死禁术的事情。还有,她引诱自己在世界珠上滴血并吟唱歌谣,却又突然改变了想法……
真是一个谜一样的人。
余婳有一种预感,自己很快会再次前往源界的幽蓝境,甚至其他更多的地方。在那里,会遇到李圣吗?
想到李圣,余婳从储物囊中拿出旋梯螺,放在手掌上静静地端详着,端详着。
突然,一个不可思议的设想从她的脑海深处冒了出来,她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眼神却亮得出奇。
暑假到了,看到余婳始终悻悻的,王晓琪终于看不下去了。这天,她强拉着余婳一起去海岛度假。原本不太情愿出门的余婳下了渡轮,看到眼前的风景后,精神不由为之一振。
“太美了!”
“怎么样,我的眼光还能有错!”王晓琪得意地嘻嘻一笑,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哎呀,我差点忘了,我妈同事家的孩子这阵子也在这岛上考察,那家的阿姨托我给她儿子捎去这个。”
说着,她拎了拎手里的一个黑色布包,看着沉甸甸的。
“这是什么?”余婳不由好奇。
“说是单反相机。”王晓琪说,“不过这也不错,说不定咱们玩的时候,还能让他帮我们拍照呢。”
“人家家里让你帮忙捎东西,你就使唤人家帮你拍照,果然是半点亏都不吃。”余婳笑了起来。
“少贫嘴,就你那照相技术,我可不相信。”
下了码头后,俩人走过一段两旁都是绿树的马路,地势开始下降。错落的房屋映入眼帘,大块的天然石块垒起的外墙上雕琢着木叶或元宝纹饰,屋脊高高隆起,屋脊上面是质感蓬松的苫着一层层厚草的屋顶,浅褐色中带着灰白色调。半敞的大门上贴着红色的对联,朝里瞥去,能看到铺在地上晾晒的金灿灿的玉米。
王晓琪指着屋顶上厚重而高耸的草垛,说道:“那是一种产于浅海的海草,这里的人用它做屋顶,据说能够隔热防寒,冬暖夏凉。而且海草含盐量大,所以这种屋顶还能防虫蛀、防霉烂呢。这种房子呢,被当地的渔民叫作‘海草房’。”
余婳抬起头,看着古朴中透着深沉气息的海草屋顶。石头墙的硬朗,海草的柔软,配上一根烟囱,不经意地就让久居城市的人动了归隐之心。“那个草顶上怎么套着张渔网?”
王晓琪看了一眼,想了想,说道:“大概是为了防风吧。”
俩人边笑闹着边朝着海滩方向走去,那位阿姨的儿子据说现在在海岛的沙滩上,先把相机交给他,然后正好去海滩边的旅馆办理入住手续。
“你刚才说姑姑同事的那个孩子在这个岛上考察,他已经工作了吗?在做什么考察?”
“没那么老,今年才上高一呢,据说是在平荣中学。”王晓琪说道,“说是在这里做一个生物考察,具体就不清楚了。”
不知想到什么,王晓琪突然笑了起来:“那个阿姨说,他家孩子最是古怪,一到寒暑假,就爱跑到海岛上,一待就是三五天,说什么可以‘白天听风观浪,晚上眺望星辰’。阿姨说倘若看到有个傻小子蹲在礁石堆上埋头敲敲打打,或者拿着放大镜看得入神,那八成是她家孩子了。”
余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朝着不远处的礁石堆看去,目光逡巡着,最后落在一个穿着短袖浅色T恤衫、深蓝色的牛仔裤的瘦高身影上,似乎是个少年,正蹲着身子仔细地扒拉着石块,他的半个脑袋都被一顶硕大的草帽遮住,看着有些滑稽。
“不会是那个人吧?”余婳抬手朝那个少年指了指。
“看着倒是像。”王晓琪上下打量了一番,摸摸下巴,点头道。
就在余婳和王晓琪说话间,那个少年似乎听到了动静,他扭头看向两人所在的方向,摘下草帽站起身,朝她们走来。
少年的皮肤被晒得微微有些发黑,但无损俊美的五官轮廓,金色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平添了几分夺人的神采,他笑的时候,露出整齐光洁的白牙,登时连阳光都炙热了几分。
“是他……真的是他!”余婳喃喃,脸上突然绽放了笑容。
不远处的阳光下,神采奕奕的少年正踩着被金光镀染的礁石,含笑走来。
注释
[1]带起带:青岛地区对石头剪刀布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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