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我们这座百十万人口的中等城市,出租车像蚁洞里的蚂蚁,黑压压挤不动,我的生意非常糟糕。终于有一天,无奈的我只好在车屁股上贴了块“此车转让”的大膏药。可是,这大膏药在车屁股上贴了几个月也无人问津,我的心凉透了。
没想到,就在我陷入困境的时候,一把雨伞竟给我带来了转机。
那是一个夏夜,我开着车慢吞吞地在大街上游荡。一个年轻的女人招手要车。她上了车,问我:“去丁香巷知道吗?”我点点头,心想:这女人很有意思,这屁大的小城还有哪个拐角旮旯没让的哥走过?我没有直接看她,但凭着车厢里的气息就能感觉得到,她应该是那种白领姑娘,她要去的丁香巷是有钱人住的地方。
车开到半道,天忽然变了,几乎在瞬间,倾盆大雨直往下浇,到了丁香巷口,她付了钱后却因暴雨没法子下车。尴尬的局面出现了,她望着窗外发愁,我望着她心焦。
我突然想到我车子的后备箱里有一把雨伞,于是就打开车门跳下去,冲到车后把雨伞从后备箱里拿了过来。虽然时间不到一分钟,但因为那雨实在太大了,回到车上我已经成了落汤鸡。我把伞递给她的一瞬间,她竟感动得有点结巴了,说:“这……这……我……我怎么和你联系?”
我随手给了她一张名片,她接过名片一连说了几声“谢谢”,然后就开门急匆匆地下了车,撑开我给她的雨伞,走进了巷子。透过车窗,我看着伞下她那苗条的背影,竟然产生了一种想和她在车里多呆一会的欲望。
午夜,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草草地吃了点东西就上床躺下了。虽然很累,可躺下后我却怎么也睡不着,盘算一天的收入,扣除汽油费,其实没赚啥钱,如果再加上那把雨伞的损失,就更不行了,因为那伞是我新近才买的,现在就这么白白地送了别人,我真是个绝顶的“傻冒”,也不知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但又一转念:这把伞如今在一个文静贤淑的女人手里,也怪有意思的,心里反而有了一丝柔柔的暖意。
过了几天。那天早上,我还没起床,妈妈就拿着一把伞来到我床前,笑着对我说:“儿子真行哦,你的伞知道认家门了。”我莫名其妙:“怎么回事?”妈妈说:“你好有眼力哎!能这么做的闺女,一准就是个好姑娘。”天啊,我一看,这不正是前几天那个雨夜,我给搭车姑娘的那把伞吗?
那个雨夜的情景立刻像电影一样在我的脑海里一遍遍地播放起来,我想起了戴望舒的诗《雨巷》,想像着自己遇上了打着油纸伞走在雨巷里的丁香般的姑娘。那天上午我竟忘了出车,从书橱里翻出戴望舒的诗集,模仿《雨巷》写了一首诗《雨伞下的眼睛》:朦胧的雨夜/她的脚步/轻轻,轻轻/银白色的灯下是那悠长/悠长的雨径/伞上颤抖的雨点,和着/心跳,雨水/打湿了她的眼睛……
这把回家的雨伞,把那个充满暴雨的夏夜变得这么美好!我每天驾着车在大街小巷中穿行,只要一停下来,姑娘的身影就在我脑海里出现,有好几次,我甚至不由自主地把车开到丁香巷口停下来,往巷子里张望。
就在我渴望见到那姑娘的时候,她打来电话说要用我的车,我那个激动劲儿就别提了!姑娘见到我后就笑着埋怨说:“为了还伞,可把我给难住了。要不是电信局的朋友通过电话号码帮我查到你家的地址,说不定那伞就回不了你的家了。”我傻笑着,不知说什么好。以后,她开始经常用我的车,平均每周都有个一次两次,只要电话叫我,不管有多大的事,我都会很快出现在她的面前。但每次见到她,我都不知该说什么,总是她问我答。事实上,我的生活里已经不能没有她了,她的出现,让我的思想从困境里摆脱了出来。我甚至想,不能没有车,好像失去车就意味着失去她。
转眼到了第二年春天。在一个晴朗的早晨,我接到她的电话,她说要包我的车去郊外踏青。我连想都没想,一口应下了,那一刻,我真是热血沸腾,冲下楼去,驾车直奔丁香巷。
车到巷口停下,眼前的情景使我惊呆了:她和一个男人带着一个漂亮的女孩,正等候在那里。男人英俊高大,一副斯文模样;女孩有四五岁,像一个精致的芭比娃娃。我愣了好大会儿才缓过神来,慌忙下车打了个招呼,就帮着他们把一大堆东西往后备箱里放。
装完东西,听到她在介绍:“这就是送我雨伞的那位师傅。这是我老公,这是我女儿。”她老公很友好地伸出手来,说:“谢谢你对我们的帮助!”此刻,我的脑袋发胀,那些自己编织的梦一下子都飞走了。我不知道怎样把车开到了郊外。到了郊外后,我才一点点回到了现实中。
那天是她女儿生日。我扮成摄影师的角色,把他们一家的欢乐都留在了相片上。中午,我们在草地上铺上雨布野餐,他们为女儿切开生日蛋糕又赠送完礼物后,亲自到出租车的后备箱里把一个长条纸箱取出,送到我面前。她说:“这是我们全家送给你的礼物。”我愣住了。看着他们一点点把箱子打开,里面是十把精美的雨伞,每一把伞上都印着我的车牌号和手机号,广告词是:知道回家的伞。他们看着我呆愣的傻样儿会心地笑了,她说:“这是我的策划,伞会回家的。我们全家祝你好运!”
几年过去了,现在我的车上备了二十多把伞。这些伞从来没丢损过一把。“知道回家的伞”都是我的回头客送回家的,你可以想像,我的生意有多红火。
(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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