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筒里传来个陌生的女声:你是艾青春吗?
对,您是哪位?
我是省一附院的护士,肖伊雅急性胃出血住院,你赶快到住院部十楼来。肖伊雅说让你帮她交下住院费!
艾青春的睡意不翼而飞,心想昨晚白总不是把伊雅接走了吗?伊雅住院他应该知道啊!她开始拨打白总的电话,白总的手机关机了,又没他家里的电话号码,只好带着满脑子问号到了医院。接待她的正是刚才给她打电话的值班护士。
伊雅好些了吗?看着灯光惨白的走廊,艾青春倏地想到康军的脸,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昨天晚上来的时候病情特别凶险,现在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了。你是她大姐?你们俩不像。
护士偷眼看着她,艾青春没有回答。这时她已跟着护士来到了伊雅床边。病房内明亮得近乎荒凉。白色的被褥里,美艳的伊雅枯黄着脸,露出和年龄相称的沧桑。
青春,你可来了!我,我差点,就死了!
伊雅抽泣起来。艾青春边给她揩眼泪,边纳闷地问道:
怎么会病得这么急?是不是昨天又和白总比赛喝酒了?
不提白总还好,一提他,伊雅越发哭得涕泪滂沱了,好一阵才抽泣着说:
我们在王大嘴龙虾店买了三斤红烧小龙虾,到我家喝的酒。我们两人喝了一瓶白酒、两瓶葡萄酒。半夜时我胃痛,发现嘴里有血。我让老白送我去医院,他帮我叫了救护车,把我送上车后他就走了。当时我疼得腰都直不起来了,他就那样把我一个人扔在车上,你说这人多自私!他就那么怕被人发现?到底还是他的官帽子重要,我的命都无所谓!冷血动物!还好医院住院部我有熟人,昨晚正好她值班,先把我收进来了。医生说再晚二十分钟,只怕我要去和康军作伴了。
艾青春愣了愣,伊雅虚弱地咧了下嘴:对不起,我。
伊雅,你一个人住不比得以前,病了有人使唤。现在什么都得靠自己,以后一定要注意。至于老白,反正你们俩也就那关系,不要对他有过多的指望,你更不可能要求他爱你。只是他做得太过了!怎么说也应该把你送进医院、安排好才走啊!
白总笑语晏晏的脸从艾青春面前飘过,就像纸扎的面具,虚假而诡异。
岂止是过分!他太可怕了!叫个救护车有什么用?万一我在救护车上死了呢?就是一般的朋友也会把我送进病房再走啊!我算是认清他这个人渣了!
伊雅,对不起,我没想到他是一个这么无情的人。
不怨你,你介绍我们认识,又没说让我们发展成那种关系!我是自作自受!你昨晚吃了几粒安眠药啊?打了你好几个电话都没接,还好我命大。
伊雅庆幸地抹着额头上的汗。艾青春拿出手机一看,白总用自己的手机给她打了两个电话,又用伊雅的手机给她打了三个电话。
对不起,伊雅。我昨天晚上吃了两粒安定,睡得跟死猪一样。
艾青春握住了伊雅的手,心想伊雅没孩子,父母早亡,唯一的大姐远在美国,原来她和自己一样,在这座城市举目无亲。心里对她越发同情起来。
伊雅,我去给你交费。你放心,我这几天都会来陪你。如果我没空,我会安排社里的人过来。
这两天麻烦你了。我刚才发了信息给我姐,她后几天会回国。青春,谢谢你。
伊雅的手轻轻落在床边,犹如一只废手套。艾青春看着枯槁的伊雅,仿佛看见了未来的自己,心中不由得生出股暗劲,发誓一定要活得更努力、更坚强,绝不能趴下!
第二天上午,白总主持召开中层干部会。他穿着藏青色的西装,系着暗红色藏青点的领带,讲话时一副义正辞严的表情。艾青春坐在他正对面,她发现自始至终白总没看她一眼,想必内心非常忌讳她知晓他和伊雅的内情。
艾青春打定主意今后绝不在他面前提起伊雅。而白总也正如她所料,开始对她敬而远之。对此艾青春松了一口气,伊雅却对就此消失的白总充满了怨恨。这些怨恨如同汽油,给了伊雅这台老车重新启动的能源。
妈的,老娘要活得更好,到时直接找他的上司当老公,碾死他!
抱着这种信念,加上艾青春亲人般的体贴关怀,半个月后伊雅出院了。说来也巧,那天正好是星期天,把伊雅送回家后,艾青春开车到了康军大姐家。公公婆婆在上海住不惯,又回来了,现在住在大姐家。
月余不见,公公、婆婆仿佛苍老了20岁。
公公朝她点了点头,然后便坐在边上默默地抽烟,面前的烟灰缸烟头堆得跟小山似的。婆婆一直在干哭,时不时拿拳头捶打着自己干瘪的胸膛,发出空洞的响声。艾青春一只手紧紧地搂住她,另一只手按住了她冰冷的拳头。
妈,你要多保重。
婆婆叹息着骂道:康军刚刚下葬,那个贱货就去引产了。听讲是个男孩!她爸妈前两天还上门,说我和你爸住的这套房子也有康军一份,要我们先给他钱,心也太黑了!好在我和你爸在她和康军结婚前几天,就把房子过户到东方名下了。
婆婆起身进屋取了房产证,郑重地塞到她手中:喏,房产证你拿着。
不行,这是你和爸爸的房子,你们留着!再说这房子东方的姑姑还有份呢!
艾青春收入可以,她从没想过要从公公、婆婆那里分什么房子。婆婆不由分说地把房产证塞进她包里,唠叨道:
康华她们生活都可以,不缺这套房子。再说康军都那样了,这房子给东方她们哪个敢不同意?这房子就算我们给东方结婚用的吧!
艾青春还想拒绝,公公瞪了她一眼:这是我们给孙子的东西,让你收下,你就收下!
艾青春默默地把房产证放进包里。
小艾,你到我房间来,我有事要问你。
不知何故,从艾青春踏进门起,公公便脸带怒容,此刻招呼艾青春的口吻也很生硬。艾青春纳闷地跟着公公来到隔壁房间。公公掩上门,浑浊的双目盯着她,沉声道:
小艾,康军的事你知道多少?
艾青春摇了摇头:这个,爸爸,我们以前沟通比较少,我还是苏紫米带着她父母上门逼我离婚时才听讲的。
那你到纪检告发了他没有?
公公的目光如同钉子般寒冷。艾青春再次摇了摇头。
没有!我只是动员他去投案自首,争取组织的宽大处理。他没听我的。
这就好!公公绷紧的身体松弛下来,喃喃道:我是一个老党员,康军出这样的事,我有责任。你也是党员,按说你去举报他也是应该的。可我昨天听老苏讲,是你举报康军的,我这心里呀,难受得跟要炸似的!你说,我这老党员,是不是白当了?
公公轻轻拍打着胸脯。艾青春握住了他的手,泣声说,爸爸,你的心情我理解。
我不想包庇他,但我,我……
公公老泪纵横。艾青春陪着他哭了一会儿,原本还想把那些美元和珠宝的事情告诉他,又怕老人家承受不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从康军大姐家出来后,艾青春转身去了银行。她要把那些美元、珠宝全部上交给纪检。这样做,她的生活肯定会泛起阵阵让她痛苦的涟漪,但她宁可打碎外表华美的琉璃樽,也要给自己找到一个踏实生活下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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