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作家刚开始创作的时候，倾吐出的是自己生命中的东西，那种东西是如此芳香，如此富有力量，完全可以掩盖技术上的不足；到后来，技术进步了，生命中的力却弱了、少了。在得与失之间，你会发现，失去的是多么宝贵，而得到的又是多么微不足道。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说，写作不是越写越简单，而是越写越难。

    一个写作者，尤其是小说作者，必须与现实时刻保持一种紧张关系。当这种关系松弛，甚至断裂，小说就没法写。一些很有才华的作家，之所以写一段时间就不能写了，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与现实的关系发生了改变。造成改变的因素有多种：把什么都看淡了，日子过好了，等等。布罗茨基认为，艺术家最大的敌人，不是遭遇外界的迫害，而是被现实所麻痹。

    最近一些日子，我心里抱怨和挑剔的成分多了。这非常不好，这会迷乱我发现的目光。我已经认识到了。从今天早上起，我又读《西方哲学史》，那些伟大的智者，尽管他们可能错误，尽管他们可能固执，可是他们都在思考形而上的东西，都在尽毕生之力去靠近真理。一个人，只有人格打开，才会有形而上的渴求。而我，却不能冷静地、理性地去看待和分析一些现象化的事物，我这是在干什么呢？当我被抛弃在世俗之中，抛弃在虚荣与自满的荒岗上，我能思考什么艺术呢？这时候，不思考是对艺术的尊重，思考起来，就是对艺术的伤害了。走到今天，我必须清醒地认识到艺术的严肃和伟大，没有把自己投入火里的勇气，没有潜入生活底层的耐力和韧性，艺术自然会跟我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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