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9年,二十四岁的穷学生叶芝遇见了超凡脱俗、惊若天仙的二十二岁女演员(又是爱尔兰民族革命者)茅德·冈。惊鸿一瞥间,叶芝被对方深深吸引。从此,这个女人不但霸占了他整个情感世界,还主宰了他忧伤而漫长的一生。
遗憾的是,从开始到结束,这个女神都未曾对他表示出一点爱恋。她之于他,犹如高挂夜空的明月,拂过玫瑰花瓣的晨风,清新美好,却无法触摸。羞于表达的叶芝一直用诗歌表达着自己的爱恋。1891年7月,茅德·冈给他写了一封信,多情的叶芝以为这是爱的暗示。于是,兴冲冲跑去敲开了她的门,他火一般狂热的情怀遭遇的却是一盆冰水。她说,我不能和你结婚,希望我们之间保持纯洁的友谊。
从此,叶芝心里的爱与忧愁,化为笔下疼痛流泪的花朵。她是他灵魂的灵魂,也是他诗歌的灵魂。1903年,茅德·冈嫁给了一个爱尔兰军官。他仍未死心,总是孜孜不倦地为她写诗:“我的每一句话都出自真心/我赞美她的身体和精神。”默默爱她这么多年,命运终于赐给他一线希望。那一年,茅德·冈的婚姻出现不幸,他又鼓足勇气追求她。很多人都说,女人最怕男人死缠烂打,没有一个女人经得住男人地毯式的求爱轰炸。然而茅德·冈的冷漠和固执,几乎到了让人无法理解的地步,她依旧无情拒绝了他。而叶芝,也没有像任何一个普通男人那样知难而退。“枝上柳棉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1917年,茅德·冈的丈夫因为政治原因被处以极刑,他又一次求婚,可是,她却让他二十八年的梦想彻底破碎了。此刻的叶芝突然做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举动,转而向茅德·冈年轻的女儿伊莎贝尔求爱。——遗憾的是,娘儿俩如出一辙的坚定和决绝。
从1889年到1917年,一个人的爱情之战,打了如此漫长的岁月,那个当年青春勃发的小伙子也已变成了头发花白的老人。绝望之余,他娶乔治·海德利斯为妻。战争结束,他收获的除了诗歌和记忆,剩下的就是无法愈合的累累伤痕。1923年,他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不过对他来说,再至高无上的奖赏,和茅德·冈之爱相比都黯然失色。叶芝为爱抗争了一生,可终究仍与爱情无关。更令人痛惜的是,他的葬礼上人们依旧没有看见女神那“一直保持到晚年的瘦削”的美丽身影。
痴情一生,就连生命的终结也没有换取对方一丝的感动,这一切,真是让人慨叹唏嘘。爱情不能勉强,当然我们也没有资格去指责茅德·冈的选择。不过叶芝如若泉下有知,定会难以瞑目。真正的爱情,是绝望的。“爱情因绝望而更神圣”,席勒如是说。这样的绝望,无处躲藏,无法逃脱,像宿命的青藤紧紧缠绕并浸透深入到一棵大树的身体。爱情的绝望,刺激着叶芝一生孜孜以求,在千遍万遍的求寻里尝尽苦痛,在千遍万遍的回味中憧憬甜蜜。站在历史的庐山之外,我们或许会明白茅德·冈曾说过的一句话,“世人会因为我没有嫁给他而感谢我的。”
写到这里,我情不自禁地想到了林徽因。与叶芝相比,林徽因无疑是爱情的大赢家,尤其是金岳霖终身不娶,默默地、无怨无悔地爱了她一辈子。试想,林徽因选择了徐志摩或者金岳霖,她的人生又会是怎样的呢?
“虽然枝条很多,根却只有一条,穿过我青春所有说谎的日子;我在阳光下抖掉我的枝条和花朵,我现在可以枯萎而进入真理。”夕阳西去,夜色来临。红尘爱恨,人世浮华,在黑暗里慢慢坠落,最后沉淀为生命树下一培新泥。叶芝晚年的这首名作为自己的一生做了最好的诠释。
轻轻合上书页,叶芝的《当你老了》仍在脑海徘徊不去。想起杜拉斯《情人》的经典开篇:“比起你年轻的时候,我更爱你现在饱受岁月摧残的面容。”应是与叶芝不谋而合的吧。“人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当我老了,我在你心里却依然年轻!”只此一句,足以点燃冰封的激情,抵御人世的寒冷。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