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何文庸睁眼已经是上午十点。他起来刷过牙洗了脸,见桌上有庞月娟为他准备的早饭,就吃起来。昨天那一针确实很见效,今天起来竞觉出浑身轻松,连着持续十几天的低烧也消退了。何文庸想今天没什么事要办,就不打算出去了,他从书架上随手抓过一本书坐在沙发上看着。中午庞月娟打回来电话,说局里有事,她不能回来了。她告诉何文庸冰箱里有面包和黄油,还有牛奶,让他随便吃一点,晚上等她回来再做饭。何文庸听着庞月娟在电话里的声音有些怪,似乎很忙碌又有些慌乱。放下电话,他随便吃了点什么就又歪在沙发里睡了。这时候,何文庸的脑子里已经由乱得满满的变成一片空白。
何文庸一口气又睡到下午五点半。庞月娟回来把他叫醒时,他从沙发上坐起来迷迷糊糊的好半天才醒明白。庞月娟笑着说,好一个精力充沛的何大校长啊,一下变成瞌睡虫啦。何文庸自己也笑了,说不知为什么,总是困。庞月娟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事遇愁烦瞌睡多嘛,在辙的。她在何文庸的对面坐下来说,告诉你件事,你可别着急。何文庸立刻有了种不祥的预感,忙问,又出什么事了?庞月娟说,梅云自杀了。何文庸一下瞪大两眼。庞月娟说,她到底把那一大瓶扑尔敏都吃了。何文庸低下头,只觉脑袋里嗡嗡地响。庞月娟伸过一只手来,轻轻握住何文庸的手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不是你的错,梅云的死跟你没任何关系。这时茶几上的电话响起来。庞月娟抓起电话。她先说我是,然后又嗯了几声,最后说知道了,就把电话放下了。庞月娟又对何文庸说,我要告诉你的还有另外一件事。何文庸立刻抬起头问,还有什么事?庞月娟说,罗心良今天跑到局里来大闹了一场,足足闹了一整天。何文庸立刻明白了,庞月娟中午没回来肯定是因为这件事。庞月娟说,我越想这事越蹊跷,罗心良来局里闹绝不是偶然的事,你还记得昨晚的事吗,他跟谁在一起?何文庸笑了一下,说对,我也正在想这个问题。庞月娟说肯定又是那个朱大成,他一见出了这件事自然认为又是个制造影响的机会,所以才鼓动罗心良跑到局里来大吵大闹。何文庸问,罗心良今天都说什么了?庞月娟说还能说什么,说他爱人梅云的死完全是你何文庸一手造成的,还说梅云突然染上了这种病,现在连他也给传上了,他要追查梅云跟你何文庸究竟是什么关系?后来局里问他跑来这么闹,究竟是什么目的,他才说出来,要让局里赔偿他十万块钱,这种男人,为了钱都不顾羞耻,肯把绿帽子往自己头上扣,朱大成也正是利用了他这一点。何文庸问,这事最后是怎么解决的?庞月娟说,那小子后来跑到楼顶上去了,可着嗓子喊,他老婆是十八中的老师,让校长何文庸给搞出了性病,现在自杀死了,他要讨个公道,否则就要跳楼跟他老婆一块儿自杀,弄得门口马路上连交通都堵了,来了不少交警维持秩序,直到我回来时,他还在楼顶上蹦呢。何文庸到这时就已经像在听评书了,笑着说,好家伙折腾得这么热闹?这下我何文庸在全区可算是出了大名啦。
庞月娟说,刚才办公室的小杨子来电话说,罗心良已经下来了,因为乔丽。何文庸一愣问,怎么又有乔丽的事?庞月娟就笑起来说,你猜乔丽来了怎么说?她往楼下一站,两手插腰朝上喊了一嗓子,说你他妈的给我跳下来,摔不死你我也得打死你,你还要脸不要?就这一句话,罗心良就乖乖地下来了,大家不知内情,还都说这一次是你老婆替你解的围呢?何文庸听了真是哭笑不得。他问,乔丽怎么知道这事的?庞月娟说我临下班时,让办公室的小杨子打电话把她叫来的。何文庸由衷地说,我算是真服了你了。庞月娟得意地一笑,就去厨房做饭了。
吃晚饭的时候,庞月娟才又告诉何文庸,说朱大成搞的大赛那件事闹大了,连市局都给惊动了,听说很快就要在十八中召开现场会,专题研讨中教改革的方向问题。何文庸无奈地摇摇头说,这下十八中算是彻底完了,办学校,最怕办成个上边的试验田,这几年我左躲右躲就是躲这个,越是好学校越容易被上边看中,搞农业试验田还专捡好地呢,一旦被上边看中这个学校也就算完了,用教学搞试验,那就等于拿着学生的前途搞试验,这对孩子们不公平啊。庞月娟说,算了,你就甭操那份心了,我听见刘局长今天给你们学校打电话了,说要找你,学校那边说你已经好多天没去上班了,刘局长说,让他们想办法通知你,让你到局里去一趟。庞月娟忽然扑哧笑起来,直笑得前仰后合。何文庸问,你笑什么?庞月娟说,当时我真想告诉刘局长,你就甭让别人通知啦,何文庸现在就住我家呢!你想想看,刘局长要听了这话会是什么表情?何文庸看看她那调皮样子,突然觉得面前的这个女人真得非常可爱。他突然问,你家里还有酒吗?庞月娟说嘿,这可新鲜,这么多天了,你还是第一次主动提出要喝酒。她起身去拿过一瓶啤酒。何文庸很认真地打开,倒进两个杯子里,然后端起一杯举到庞月娟的面前。庞月娟接过来笑着说,干嘛这样,还要举案齐眉呀?何文庸自己也端起一杯,很认真地说,这一段多亏你了,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谢谢你。他说着就一口气把啤酒喝下去。庞月娟看着他,说这是怎么了,样子怪怪的。何文庸催促道,你快喝,喝了我还有话说。庞月娟喝了一口说,说吧,底下还有什么话?何文庸说,我想……我想也许……也许咱们会……庞月娟一下又笑起来,说什么呀,吭吭吃吃,有什么话就直说。何文庸突然盯住她,看了一阵又说,还是算了吧。庞月娟突然不笑了,也盯住他说,你真聪明,这样最好。
刘局长一见何文庸,第一句话先问,病怎么样了?何文庸说,已经好了。刘局长有些意外地问,这么快?何文庸说是啊,信息爆炸时代么,科技也跟着爆炸了,估计到明年连爱滋病都像感冒一样平常了。刘局长看看何文庸说,看样子你的心情挺好?何文庸说,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凭什么要好,可干嘛又非要不好呢?刘局长说今天怎么了,说话怪里怪气的,然后又说,要多注意休息。何文庸说没那个命啊,已经休息过头了,再这样下去就要烂成行尸走肉了。刘局长把手边的一摞文件朝边上推了推,抬起头瞟了何文庸一眼说,这一段时间,你……先休息吧,我批准你先休半年,有什么事半年以后再说。何文庸一愣问,怎么回事?刘局长把脸转向一边说,你就别问了,没怎么回事。何文庸苦笑一下说,难道,我连当个普通教师的资格都没了吗?刘局长说,关键……关键是安排,往哪个学校安排。何文庸说明白了,现在没学校肯要我,对不对?刘局长说,你不要再让我为难了,这件事的影响实在太大了,不要说全局上上下下,现在连市局都听说了咱们这里有个中学校长出了这种事,你让我怎么办?我觉得先冷却一下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说实话,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何文庸说可是刘局长,你心里应该清楚,这件事……本来不是这样的啊,我要是接受了这个安排,不就等于默认了吗?刘局长说,话是这么说,可你总不能去向每一个人解释清楚吧?什么叫影响?这就叫影响!何文庸说好吧,那我就只有服从安排……下岗吧。刘局长接着说,我在中教界泡这些年了,现在才发现,其实我对人也并不都能看透,比如说这个朱大成吧,他有的地方就确实比你强。这一次何文庸彻底愣住了,他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出刘局长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这时,刘局长桌上的内线电话响起来。刘局长抓过电话听了听,说好吧,我马上就下来。何文庸就站起身,刘局长笑了笑说,知道我现在要去干什么吗?要去十八中学,参加全区中学生收看电视节目大赛的开幕式。
何文庸从局里出来,走在大街上。三月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他突然觉出这阳光黏糊糊的。路边有一块废报纸,他随手拾起来想垫在马路牙子上坐一坐。忽然报纸上的一条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说是人类基因密码已经破译,一千多种疾病已经基本定位。何文庸想,就不知这一千多种疾病中包不包括性病,要真包括的话对这社会的意义可就太大了。何文庸在路边坐下来感叹地想,如今可真是个爆炸的时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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