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与照相师捏气柄的同时,门被推开了,李委员气急败坏地冲进来,背后是她的一批支持者:教过私塾的王老竹,有三十年党龄的刘二叔,红案师傅鲁肥头,还有以倒卖瓜果为业的罗幺娘等一伙婆婆妈妈。
“还拍照哩,不怕羞死先人!我要撕烂这鬼片子。”李委员伸手就去抓摄影机。
“有电!”照相师一声大喝。
李委员骇得手一缩,气恼地嚷道:“电,电死你们这些不成体统的毛头青年!老辈子们看嘛,这邪风一刮,竹溪镇受得了么?”
“太丢人现眼啰!”支持者们大声应和着,个个脸上露出愤慨、鄙弃的神色。
兴致被打乱,年轻人心里有气,都冷眼望着这批世俗礼教的正牌卫道士,嘴角浮出轻蔑的微笑。
“三洋”仍在满怀深情地歌唱:“哈尔滨的夏天多迷人……”
这时,门外又涌进一批年轻人。王所长也挤了进来,走到李委员跟前劝解道:“老委员,莫这样闹。年轻人追求美的生活,没得啥,只要他们尽心搞四化……”
“哟,你还给他们撑腰哇!”一见他,李委员火气更盛,“党政部门都不管,竹溪镇硬要伤风败俗啰。”
李小珍见她妈闹得实在不像话,没好气地说:“操这些冤枉心!没得事,各人回家去泡茶嘛。”
一听女儿这话,不由得气冲脑顶门,李委员吼道:“小祖先人,你硬被狐狸精迷了心窍哇!看你这头刨花壳壳,比资本家的小姐还洋盘喃。你娘是共产党员,养出个资产价级,怄人啰!没得国法家法,我非剥下你这层鬼皮不可!”她边嚷边去抓小珍。
三个青年立即排成一道人墙,护着小珍。围观的青年们也哄闹起来。
见这情形,肖洁忙上前劝说,却被李委员一把揪住:“好哇!都是你刮的邪风,弄得儿不认母,看你咋个收场!”
“放开肖洁!”青年们大声抗议。王所长也上前排解。
肖洁毫不动气,镇静地站在李委员跟前。
“老委员,老委员,”罗校长一个踉跄,扑过来拉住李委员的手,颤声说:“求求你放了她,我已经买好车票,让她明天就走。”说着,她那不停抖索的手出示一张车票。
“罗校长!”青年们同声焦急地喊道。
罗校长痛苦地摇摇头,抱着肖洁说:“走吧,走吧,奶奶再也担不起风险了。”
望着奶奶那张消瘦、灰白的脸,肖洁咬咬嘴唇,终于温顺地点了点头。
三个青年的心一阵发凉,都用不满的目光瞪着肖洁。
肖洁好像没察觉什么,温和地对照相师说:“你不是还要张照片吗,请拍了吧。”
“你?——”照相师愣了片刻,突然大声喊道:“快,摆好灯具!”
少裁缝和小潘精神陡增,三两下就做好了准备工作。
肖洁笑吟吟地站在水银灯的光柱下,照相师极力抑制着兴奋,用全副精力对着焦距。满屋的年轻人敬佩地望着她:从那沉着自若的表情中,得到了新的勇气和力量。
“三洋”用最饱满的激情唱着:“明天更美好——”
李委员的喉头蠕动了两下,终于没开腔。她的支持者们也平心静气地在一旁观看。
“刷”!电光一闪,肖洁那舒畅自信的微笑,永远印在了小镇人的记忆里。
肖洁回省城去了,可她和时代带来的现代气息,却留在了竹溪镇。
照相师把橱窗擦得透亮,彩色照片上的肖洁和小珍,热情地关注着小镇的变迁。小潘的烫发技术提高很快,又增添了一项新业务——冷烫。少裁缝的生意更不错,青年们初一送去布料,十五才能取到想念已久的衣裙。最近,由于利润增大,对国家贡献猛增,他们同时受到县二轻局的表彰,奖品就是一台“三洋牌”收录两用机。
李委员病了,少裁缝和小珍尽心地伺候她。照相师和小潘也急忙带上水果罐头来看望。李委员困乏地躺在床上,呆望着这批小青年,嘴唇皮痛苦地抽搐,露出苍白的齿龈。猛地,她挣扎起身子,拉着小珍的手,有些害怕地念叨着:“总有一天……总有一天……要刹……刹邪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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