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寄北-《一个家族的物质生活》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我是一个喜欢行走的人,但不是那种纯粹的流浪,流浪只是我思考的一种方式。

    这样的行走或者书写方式与河流的源头在本质上拉开了距离,但是它们依然纠缠在一起,构成回忆神秘的部分。它可以被称为虚假的物质或者失真的预言。

    它是一条河流,就好像一个人的心力穷尽憔悴无比的河流。

    在我的记忆里就有这么一条河流,它和我的行走的意义与理想连结在一起。就是这么一条河了,西沙河,我熟悉这条河流的汛期、水文、暗流和漩涡的方位,甚至我我试探过它的深度,能平静地叙述它盈虚的历史。

    这个世界是以它虚假的表面来面对你的。

    这是一个迷梦一样的空间,呼吸着水露的气味,你的身体变得轻飘无比,但是你事实上是在这个时间的旋涡内慢慢下沉。

    西沙河是一条忧郁而美丽的河流。灰蓝色,但很清澈,深沉的水畔长满了绿色的芦苇。风吹过来,芦苇丛中就缓缓传来浓重的水音。

    西沙河,这是一个家族或者干脆就是自然的一个命名。欲望中的人与河流建立起了一种敏感牢固无比的关系。从它久远的历史说来,这是与血缘截然不同但又密不可分的盟昭,是欲望与世俗的一种集结的自然形式。河流里映照的自然假象和附近的村庄联系在一起,水气迷漫,阳光从云朵里透射下来,渡口显得衰老了许多。但毫无疑问,这是一条成熟了河流。它自然地藏匿了自身陈旧逸事的河流,阳光下泛起的水纹像是人的皱纹,安详,自然。

    这是欲望的一种归宿,人和人所藐视的自然都必须遵循这种规律。

    秋天,古老的河水里摆渡人的面容显得朦胧,臃肿。黑旧的木船和人就在河水里晃荡,每当我从遥远的石河子,克孜勒苏回到这里我都被河流的那种久远的气息而惊异,我对河流两岸的土地和芦苇有一种神秘的亲切。这个严寒冷酷的冬天,我暂时告别在乌拉泊古城和塔塔尔寺的回忆和行走的经历。慢慢地走在河边,积雪簌簌地落下来,渡口没有一个人影,我只能看到村落模糊的面孔,炊烟缠绕着黯淡的光线散漫地将我带入回忆里最寒冷的部分。

    2000年冬天的黄昏我曾经长久徘徊在忧郁的西沙河,我很自然地提到土地,粮食还有孤独的民间那些典故与野史、节令、我们生命中那些侧卧着、沉睡的庄稼和希望。

    深冬,寒风从北方刮来,大地的土层和渡口芦苇萎缩的根茎散发着一层腐败的酸甜气息。

    雨水瞬间神秘降临了这宁静的村庄,滴水之音从密集的瓦房深处淋漓着迸溅出来。真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我就这样安静地等待河水泛滥的春天的到来,静候星光神秘的清辉撩起河流艳丽的眼神,借助这样的目光,窥伺到河流的归宿与欲望。

    西沙河畔的家族史是我这个冬天阅读的主要对象。在类似扉页的地方,我很自然潜意识地又提到土地,提到了庄稼的睡眠和希望。在这少有的严酷的冬天,开始了怀念这缘于民间的体验,单身、中庸,模糊的一种世间孤独河流特有的气质。

    2001年春天,当我长时间的阅读和思考停止的时候,我进入了这个家族隐晦的谶语世界。白天,植物在泥土里生长的时候,阳光洒满我心灵的水井。黑夜我的回忆在夜晚的星辰下像陈旧的树木在河水里蠕动。阳光翻晒着一个和山水纠合在一块的古老谜底。谜语无处不在,厢房,庭院,土墙,老皇历,怪异的雕塑,雕花的收藏衣装放有樟脑的橱柜,还有青色的砖瓦的罅隙里。

    我梦见西沙河,还有那些风中的寂寞的芦苇都已经复活。告别虚妄的乌托邦,回到我们的家族和土地的本义。是俗语和寓言、青春使我的思考深入这个家族的精神本意。势利的消解,组织的崩溃让我领悟到背离民间词语的虚妄,只有现世的功课让我安静。

    这是一个家族的谜语。

    这样的谜语富有天命一样的蕴意。

    家族,我们的家族。这条回忆之路是如此幽暗、艰难,不时闪出熟悉而又陌生的符咒。深沉的西沙河畔的大地,从这里错开无数条道路,它的象征仿佛是深不可测的大地上的暗河。当阳光垂落命运的地平线,这个古稀之年的家族的物质生活很平静,鳏寡孤独都平静地等待着黎明蛹变的时刻到来。

    淮北平原,颍水之畔,这是一个黄淮海大地上的敬天惜地、循规蹈矩的家族。关于它捕风捉影、敷衍塞责、一贯敬重四时常位和祭祀、子嗣的记录的流水簿子读起来显得冗长。当然它也有着所有家族一贯的普世心态和情节,曲突。

    我的阅读显得谨慎,小心,甚至有点保守和看破的惆怅。

    我能感觉到在漫长的冬季里,这个家族表现得富有足够的理性,这是自然界人这样的生命群体熟知的启示。凭着我多年的劳动经验,我们之间已经建立了一种类似宗教膜拜的感情,我们在生息劳动中共同成为自然秩序的仆人。

    那是一个曾经熠熠生辉的家族,知天命、重孝悌。安静的尘世里它兀自在风雨中飘摇了百年岁月。世道的风浪从没停止过对它的侵袭和磨蚀、企图推毁它依赖的民心和温饱、世俗、平和的局面。这仅仅是1960年的事情。我十八岁的时候知道这些事情,仿佛跨越了四十年。我是用年轻思考还是用纯粹语言和联系在这个家族的那一部分身体思考,也许只有四十年后才能明白。

    关于家族的思考已延续很久。我徘徊在民间,这条神秘的结实的,将走向四十年后的小路关系我言语的健康、湿热、重心、肚量和底气。

    我记得是有一段长长的脚印留在了民间,或者说是那令人困惑的西沙河。土地的滋润是人心性耿直、肌体健康的渊源。我习惯在星光的清辉下寻找天地之间人身心的隐秘,止不住思考那忧郁温和的呓语,家族神秘的符号。我与它的关系似乎不仅仅是靠回忆沟通,不是一种经济关系或艰深得难以理解的东西。而是靠年轮和健康的身体和理性,依靠我们之间裙带关系;靠山水和人的血肉维系。一个边缘人,如果他能突破所在的那个家族的作息时间、婚嫁礼仪、权利分配,饮食方式、爱恨恩怨,那么他就成为这个家族必然的归宿的代表。然而,事实上这要重新理解一个家族的存在意义及建构的过程。它审时度势,具有狭隘的地域性,它有根植于自然经济的保守的一面,有时居心叵测、有时觥筹交错、刚愎自用、生死偕阔;有时拈轻怕重、牟取私利、循循善诱,不动声色。

    西沙河沉浸了许多纸灰,味蕾,胆矾,笔墨。春天,我来到河畔,开始实验似的阅读。这样的阅读容易进入感觉的敏锐状态,墨绿的水草、鸟群在船舷的侧畔纠缠着春天特有的躁人的感情。

    阅读的过程中,你似乎细腻地发掘过,伤寒杂病的单调记载。那是青春期的家族,一条流向必然的黄昏的河流。深秋,这个家族散发出一种带有女性文字一样的气息,裸露出它的心性。然而现在,它的丰水期已经过去,汛期也永远消失不再复归,脉搏趋于微弱,我的启蒙在最后的一个秋季完成。我站在了这安眠的河流的侧畔,我知道是什么俘虏了神保佑的人丁兴旺的土地和星辰。

    十年,算不算是很久?纯粹的生命意义上的十年,用一个家族的传统价值观来解释,这是复兴与溃败并存的十年。用十年的时间隔绝自己对那个讲信修睦、讲究星相、风水、地理、手艺有点过分的家族的印象,这其实是十年的失败。一个时时暗流涌起的家族,已经彻底侵入你错落的经脉;一个善恶分明的家族,青砖灰瓦,带着睡意,侧卧在深宅大院。十年,我觉得它比烟花更孤独,落寞。它已经有了失眠的征兆,微笑着面对世面的变迁。疙疙瘩瘩的砂纸,歪歪扭扭的墨迹,记载着这个家族神秘幽暗的庸俗物质生活;甚至还涉及欠条、田契、借据和一场可以看穿的包庇事件、礼崩乐坏的始作俑者。疾病在这个家族的体内放肆地侵袭茫然家族的动脉、心血管、肺腑和心脏,吞噬了最后一粒火种,破坏了它与神之间最后的虚伪的隐秘,直到它彻底丧失欲望和激烈的性格、权势。

    我从没怀疑过,一个家族的诞生需要完美的水土条件,也需要一种近乎苛刻完美的生命韧性。在土地肥沃、水源充足,人心齐,泰山移的简单呼声中,它越过无数偶然诞生了。在河网密集的江淮,风俗奢华的南方诞生了。与此同时,还有必要的家族规则,禁令和礼仪。我不曾怀疑在人心错综复杂的家族内部权威和惊人的世俗的力量。这些力量直接决定了它直辖的普通人的一生幸福。它决定了宅地的分配和人情必然的诡谲,在这里世俗的力量统治着耕作的男性和无势的羸弱女流,达到它的极至。在任何人回忆的时候,都不能越过这个定律,不能视而不见。任何鄙视和不满的情绪都会影响你思考的深度,还有再认识的精确。你的思路不能按常规的角度去理解它,安排它在你心中的地位。一旦你没有客观的正视它,那么显而易见,你还没有摆脱它早期定性的没落的判断事物是非恩怨的方式。

    我翻过那些落灰的簿册子,歪歪曲曲地满是褪色的零乱文字。我在这诱惑的气息中会突然想起河流,感觉到一种燥热的气氛。我愿意称它为一条简单的明丽的河流。我称赞它协调的肢体语言,河岸蜿蜒的曲线像女人的唇线。这是一条随家族荣衰的河流,肉体光辉发亮的河流,眼睛幽亮、狂欢、阴秘、没有疾病和隐私。就是这么一条河流,在秋天成熟,露出了金色的河床,暴露出它全部的秘密。

    这是冬眠的一条民俗的河流真实的睡姿与自然的形态,它的苏醒常常给我们带来直觉的复活,让我们冬天孤独的灵魂皈依河水。这就是家族给我造成的错觉,几年前,我就带着这种错觉上路了。我似乎不会怀疑民间的河流富有自己的通性,盈虚,灵慧,仁慈,渊博。

    我很吃惊这些手写体的一个殷实的村落里的家族史,它像一个脸谱一样摆在了我面前。字迹看上去很世故,代表着凡是家族不可避免或缺少的一贯生存方式。规避,自私,混世,圆滑而机智。我抚摸这被时间无情磨蚀了的册子,耐心的辨认密集的字迹,凭记忆或者模糊的印象,接触这个家族隐秘的语言氛围和话语空间。银纸,柴米,笔墨,收支,盈亏,方寸,服饰的规格,色彩,以及门楣的高低和院墙的形式都左右着我的思考。

    这是一个很少出现暴力的家族,我相信因为这种远见才有了它的某种威望,它才能公平地与邻近的村子交换种子、共同繁殖牲畜;如今已白发苍苍,四方的门路任人来往,在不断被外界更改它己身的本身,不得不开放自己,放弃自己一贯的家长式统治方式。没有人可以阻挡,没有什么可以控诉或申明,这是一个自然的生息过程。这个受权威支配的家族逐渐开始瓦解,虽然姓氏不可能瓦解,但是在时间的激流中,我们的家族无规律、质量低下的物质生活使它昏昏欲睡;无法统管宅子,精订账簿,重新调和成员之间的利益、矛盾。

    我惊讶地除去簿册里几只早已死亡的蠹虫,在经过长长的查阅之后,我断定,这不是一个热衷于兴土木、造神龛的愚妄家族。我用笔抄录的这个家族是个多灾,多欲的家族,但我坚持了很久,这不是什么必然或机缘,很多必然的东西并不见得对它有决定性的影响。相反,它的荣辱与家规的宽容,账册的精细记录、财物(食物、住宅、祭礼的花费)的富有心计的甚至是密谋的划分有关。发黄的长出霉斑的遗失的账薄是族人们励精图治的凭证。这些巧妙的管理,使它不至于面对突然产生的天灾人祸而一下子没落。坚固的门楣,结实的八仙桌都证明了这些。

    其次,我想一定的民主也是这个家族得以常青的重要原因。一个家族就是某些有私弊恶习的弱势群体存在的依靠。它的谱系建立在道德和威严的基础上,尽管它有时深藏不露,有时相互攻击,离间,但我们不得不承认这是它必须具备的足以生存下去的技能。抚摩着褐色的耳环,银镯子,古旧衣箱,还有拆卸下来的高高的门槛,这个披风沐雨人情世故夯得严实的容得下私分、揩油、诋毁、流言嗤语阳奉阴违,却容不下矫情的家族的古怪与威严就是十年前的偶像。然而我需承认它的造化,有吉相,井井有条。这就是中国哲学式的生存方式。了解它的过程就是我从十八岁走向四十岁的归程,2002年是我考证开始的第一个年头。

    十年后我开始明白,一个家族不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是不会去动心眼或迁徒。它有自己固有的相当牢固传承的家法来应对外界的局势和自己的堕落,在一定时间内它还有着非凡的效率,并且基本维持内部的公平。否则,那意味着出了非同一般的存亡的大事。但是一方面,你必须要肯定它在一定时期功劳苦高呕心沥血不遗余力的投入。这些措施保证了家族的基本稳定和必要的生存条件。从这个角度讲,它百年的孤独与坎坷的意义才有了相应的载体。我的语言、癖好都从这些孤独的碎片中获得意义。

    谷雨、清明、芒种是它物质生活的春天。黍、麦、稻、麻收获的时候是它精神世界培育的金秋。我在霜降的日子里,在它极大的惯性中间我感到自身的沉重、感到民间呼吸的紧迫、感到岁月的沉甸,仓促。我怀着忧郁和理想,上下而求索。

    一个家族,在更早一些时期,仆人、男劳力、家畜、粮米就是它存在的所有支柱。从家庭个体开始,血缘及世俗充当了这条链接。它的灵性由劳动力的灵性和地位不高的女人费尽心机的周转和祈祷决定。是他们对于这个家族劳心竭力的修补让这个俗世之物得以强大,像所有的家族一样,这是一个要强的家族,它复杂的心理纠合让我疲于在札记中认清它原本的面目。放眼望去,这是一个被谷物,蔬菜遮住视线的家族。虽然它早已坍塌,早已分解,但是没有灰飞烟灭。我是其中之一。而那些暗淡的光景则永远存留在虫蚀的簿册子里,永远沉睡在它被时代裁决的复兴之梦中。历史的规律,心境的变迁,这个家族的根基开始腐蚀,消解。

    一种对民间世俗权威或者权力的解释。村庄的老房子的样子象征着这个家族的浪漫,狂怒之后的平静。这个一度信奉世俗的物质主义的家族,不是一个简单的村庄里居民的聚合,不是一个灵魂而是几个灵魂几种风水的大化合的自然美的族风族徽。几百年来,它是世俗力量的楷模!它以足够的体力,安贫乐道、祭祀,正大光明地面对诅咒和惊心动魄的流行病。如今,它们坚持着尚未坍塌,老态龙钟,或者慢慢腐蚀。

    我感叹这些密密麻麻交错勾搭的家族记载。幻影之中,这个家族虚实相生,辉煌生存方式随着划田均地,建筑的破败,私利的膨胀而涣散了。它的一切世俗经验已不可再被模仿,重复,这就是历史。

    我是在这个末世家族强烈的内应力之下长大的。那个时候它已经基本分解完毕。对于时代来讲,我就是一个边缘的体验者,跨越这扑朔迷离的一段历史。砾石散落,瓦片陈旧,宅地被重新整合,资本被村委会按新的法律重新分割为公众集体所有。这个家族的冬天已经来临。这是一个必然的结局。在这个结局开始的时候,雁鸟结巢,子规啼鸣;象征一个家族存在的祭祀、惠施、祈祷、繁盛和衰败被逐渐终止,完成了日落前的交替。神秘、绝望,这是一个家族消失时的表情。在我的脸上,这两种表情也永远消失了……

    这是一种必然,就像我在民间踽踽行迹的开始一样,是一种必然的过程。从2002年10月27日星期日的下午,我开始思考着这个家族的最后可以查看物质生活资料的弥留意义。我接受了这种必然的暗示和记录。它本是一个简单的村庄,也许,我的某条经脉中就有这种隐秘的成分。它与周围的田地、水井存在物质意义上的因缘。我想过,尤其是河流,这个家族冬天的河流,老态龙钟,沙尘在傍晚怒吼,塞满人狭隘的视线。狭隘的思考有时就像濒死的张大嘴巴的地下暗河。我最终因为某些原因无法成行去拜偈这些河流,这个民俗世界中的隐士,募化着辛劳众生的缘分,最终按照产生于它自身的土葬的风俗被时光的尘埃湮没。它是民间的安静秩序的象征、吉祥的象征,团结的征兆。炯亮的河流,也是我的视觉所能抵达的民间一个家族的尽头……一个家族的灵与肉。

    “一代过去,一代又来,地却永远长存。日头出来,日头落下,急归所出之地。风往南刮,又向北转,不住地旋转,而且返回转行原道。江河都往海里流,海却不满;江河从何处流,仍归还何处。”“银链折断,金罐破裂,瓶子在泉旁损坏,水轮在井口破烂,尘土仍归于地,灵仍归于赐灵的深。”(《旧约·传道书》)这就是一个家族物质生活的精神复归,秘密、渊源的一条民间的记忆之河、尘埃之河。

    轻轻地翻着薄册,抖落的却是光阴的碎片,任随尘埃在黄昏温和的光线中纷飞。我在这个薄册中记载的一个盛大祭祀的日子安闲地依偎在窗前,许多方言堵塞在胸口。我,走到了一个家族物质生活的尽头。沉浸在理想中的家族长卷似的回忆,我渐渐感到民风的浸渍,还有苦香的中药,水土的粗砺。它们就在我的歌谣和文字里,最后进入我一度怀念的光阴,像我感到光线的柔软、温和,容易使人疲倦。侧卧床塌,厚厚的薄册丢在书橱上,我感到从未有的安静。随风掀开泛黄的几页,露出风中家族中庸古板而智慧的面容……

    站在忧郁的西沙河畔,我终于告别了乌托邦,回到了内心的修习……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