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寄北-《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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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高原上看到鹰时,阳光正热辣刺眼,鹰从赤背的我们头顶盘旋飞过。

    突然从悬崖的缝隙里射过来它那犀利的目光,我看到它那尖锐蒺藜刺模样的爪,嘴巴,灰色的羽毛,铁钩状的爪子死扣在岩石上。阳光下,我只能看到它裸露在树枝外的半个身体,钢刀雕刻般冷酷的外形,与石头掩映的一片蒙蒙灰色交错出现。它像一个病狂而致沉默的天使,嘲笑着大地上的事物。

    那是一只孤傲冷笑着的鹰,孤独就是它的生命。它半闭着眼睛,像一尊石像硬生生地浮现在草原上。我的视野是随着它扩大的。我站着不动,感觉到风从脑后勺吹来。

    我觉得它可能来自狂欢的地狱。

    它的目光冷漠得近乎让人绝望。仿佛它是被迫从天堂跌到尘世,咬牙切齿的样子,显得异常凶狠。

    死亡的闪电一样的翎毛,没有油彩的,没有色泽,如枯木,好像病朽的老人,静静地半蹲在山坡的一处。在它的意识里,有一种唯我的观念,默然的眼睛闪烁着寒光,阴冷潮湿的空气贴着我的肩、背,手掌。

    我们幸福地躺在泥土上,远远看上去,我们觉得它翅羽有力,消瘦,骨骼和体形突出,飞翔的时候犹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它瞬间转换了自己的角色,它精通在自然界的奥妙。

    当我们去湖边时它正从山顶朝草原的腹部俯冲,阳光沐浴着它不逊的身躯,湖水的寒光映在我们的脸颊上,赤露着肌肤的我们开始有一种寂寞,这来自于我们直面它的时候被瞬间征服的惊惶。

    鹰是一种宗教性的动物,它是昭显世界的一种信仰。越是荒凉的地方它越对孤独的渴望越能被激发。

    它像火焰一样在山腰下腐朽的大之上浪潮般滚滚奔跑。所到之处,风卷残云般的气势,追逐着奸诈的土狼,野兔,粘滑的石头缝隙间狡猾的剧毒蛇,以及死者的秘密。它将一切暴露在阳光下,粉碎欲望的失血的身体。它在与死寂的搏斗中总结幸福与毁灭的意义,在任何一个日子都独自扇起铁扇一样的翅膀起飞。它是一种崇拜的对象,同时也是桀骜不逊的野兽,人群恐惧的对手,它像地下霜打湿的藤蔓一样的一种纠缠着这个世界,并且主义与它拉开距离。

    阳光下的鹰目光闪现犀利的黑色的光,灰冷色的爪子因为凝力而僵直坚硬。它兀立在孤独的草原,孤独者的湖泊在阳光下波光粼粼。人的心理这个时候很奇怪地病变,开始眩晕。甚至这种奇迹般袭击过来的腥气会让人以为,阳光,牲畜,语言都是它的俘虏,它是幸福和肉体的主祭。所到之处,一切的快乐悲伤都随之待变。

    鹰的飞翔并不带有终极的幸福目的,它作为死者的主祭师,作为山川秘密的熟知者,终年为大地和飞翔的意义而超度。我知道,在鹰飞翔的土地或草原上,总是会伴随着孩子们惊讶的呼声,他们为辛劳的母亲祝福,用脆弱的嗓子自由无拘无束地歌唱。手举木器,把握着农具,赤脚在地上奔跑。他们的胸脯逐渐结实的时候,就可以和父母亲一样下手中的活儿看鹰从他出生的大门前飞过,然后沉浸在念词里。他们陶醉,祭奠,热烈,饱含泪水。

    鹰居住在高原,那是众生难于企及的生命海拔。巫师疯狂的措辞在它面前也只能深陷入这神秘的黑泥潭或阴沉的火塘而不能自拔。人间的力量不可能解释这样的奇迹,不可能了解其中的哀怨,冷漠与勇敢。

    深黛的山脉下太阳抚着鹰神灵的翅羽,我们被阳光抱在怀里。

    我们想起孤独者的家园,鹰在头顶盘旋,骨骼突出,古歌幽幽。

    我们盘膝坐在山脚吹着口哨,紫外线照射在我们裸露的胸膛。我们健康的眼睛看着鹰,那冷漠的飞过人间贫苦、婚嫁仪式、耕作智慧的天使。

    我们将会长大,我们将能在温暖的阳光下刨土,撒籽,在山川上奔跑。

    我们会幸福地对这个世界解释鹰的孤独与果实成熟之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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