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醒来,夏彩云小声嗔怪道:“是中度胃出血,昨晚输了600ml的血,都快把人给吓死了,什么时候都改不了争强好胜的毛病,什么不能比?偏偏跟那个酒囊饭袋斗酒?真是要面子不要命了!”
“我可不这么认为,只要像他所言,今后再不怀疑你、挖苦你,就是喝死也值了!”
长亮只觉得头疼得厉害,思绪很乱,扫视了一下身边的白床、白墙、白被子,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病房内白色的天花板自言自语地说:“这真是一个净化心灵的好地方呀!”
“咦,对了,你那个小心眼儿的跟屁虫哪儿去了,今儿个怎么没跟着你来?”长亮问道。
“他到医院给我父亲办手续去了!谢谢你的救命钱,要不是你……”
依然是低眉顺眼的样子,依然是感激恭维的神情。盯着彩云那布满皱纹与黄褐斑的面容,长亮只觉一股辛酸与灼痛涌上心头。
望着长亮若有所思的眼神,彩云柔柔地问道:“亮子哥,你真心爱过我吗?”
长亮从怀里掏出自己珍藏多年的信递给彩云:“昨天就想给你的,他在场,一直没有机会。”
彩云展开信纸,葛长亮那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
亲爱的牛牛:
请允许我仍这样称呼你。
你的不辞而别,让我几近崩溃。你哪里晓得,我天天都在挂念着你。挂念着你容易上火发炎的耳朵;挂念着你背上阴雨天易起的疙瘩;挂念着郁闷时你自残抠伤的指头、咬得流血的嘴唇;也挂念着晚上你一个人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孤独;你穿得够不够多,有没有被人欺负,有没有伤心难过……
每每想到这些年你的悉心照料和义无反顾的付出,而我却什么都不能给你,我就感到内疚。我没有给过你富足的生活、华丽的穿着、栖身的场所,甚至没有体面地拉着你的手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走过,可你却从不抱怨。
我无数次地暗暗发誓,将来一定给你体面的生活,待你像女儿一般,天天疼你爱你宠你,天天拉着你的手逛街,天天抱在怀里看你熟睡,天天搂着你到各地游玩。不让你再受一点儿委屈,不让你再有一点儿害怕,不让你再有一点儿担心,永远拉紧你的手再不会让你离开我。我会给你做饭,给你洗澡梳头,细心地为你洗脚。
我无数次地告诫自己,再不会让你一个人在漆黑的夜晚独自睡去,再不会让你一个人独自承受思念亲人的痛苦。可后来我许你的承诺一样也没有做到,非但没为你滴血的心灵疗伤,反而在上面捅了一刀,又往你伤口上撒了一大把盐。每每想起别离时你那心灰意冷、悲痛欲绝的神情,每每想到你说你会更加百倍努力地给我挣钱,永远不会让我伤心,永远不会让我生气,每天都会为我泡脚、按摩,甚至做牛做马都心甘情愿时,我都忍不住在心里一遍遍地唾弃自己。
我知道,现在再说这些已经于事无补,但我只想让你知道这些年来我对你的愧疚与日俱增,内心的苦闷愈加沉重,以至于知道了你的处境与遭遇后,在他面前那般的失态……
……
看完长亮的信,彩云早已泪流满面,她哽咽着说:“我曾无数次地幻想着你开着美丽的婚车来接我,当你被别人押解着像犯人似的来见我。我只有选择远走他乡。只有关上这扇门,你才能打开另一扇窗呀。”
“离开你的日子,我的整个世界都坍塌了,完全成了行尸走肉,心里空落落的,再没有一点儿寄托,一点儿动力。整天像机器人一样,用繁重的体力劳动和肉体折磨来压制自己几欲轻生的念头。听着家人无休止的唠叨,便产生了恨嫁的念头,于是就草草地与自己在一起打工的华强组建了家庭。”
“新婚晚上我没有落红,他当即便翻了脸,对我百般追问。我心想,既然做夫妻了,就应该坦诚相待。我就把与你的过往毫不保留地全告诉了他,只想换他一份信任。”
“万万没想到,这一说不当紧,他便开始盘根问底般地追查起与你交往的每个细节,细到拉手时拉的是哪只手、搂抱时触碰了我哪个部位,轻重力道也让我演示给他看。一开始,我认为反正我也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便强忍着怒气,配合着做了这些无聊的事。没想到这仅仅是一个开始,他揪着新婚之夜没有落红的事做起了文章。每次醉酒后的拳打脚踢,口口声声骂我不要脸、婊子!就这样,打打闹闹便成了家常便饭,弄得街坊邻居都不得安宁。”
“这次要不是遇到大难题,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找你帮忙的。为了打消他的疑虑,我只得拉着他一起来。别看他在外面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可一到家里便会露出狰狞面目。”
“结婚的前几年,我怀过三次孕,都被我给打掉了,你体味过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吗?知道我为什么给女儿起个‘一诺’的名字吗?就是希望她将来能够一诺千金,再不能像你那样一去不回。现在想想自己当时是多么的傻!知道吗?今天我身上穿的这件内衣是七年前的春节你给我买的。那个春节我咳嗽了半个月,你说我是冻着了,特意跑到街上给我买的。七年了,我都没舍得穿过一次。那时,我们都很穷,但真的很快乐。”
听着彩云满含深情的话语,长亮感慨地说:“彩云,能解答我几个疑问吗?”
“你说,只要不再像儿时那样,提那些荒诞可笑的要求就行!”彩云苦笑着说。
“有一件事情已经让我纠结了好多年,始终不能释怀。那就是,我大学毕业刚分配到这里,你来探望我,衣服洗了,饭菜做了,为什么晚上却始终不肯让我进你的房门?”
彩云听罢苦笑一下说:“后来,我何尝没有为那扇几乎摧毁了我整个人生的房门痛苦过、懊悔过、纠结过,在你结婚的那天晚上,我甚至疯狂地拿起刀把那扇该死的门砍了个稀巴烂,最后恨不能把自己的手砍下来。”
“我无数次地往返于各大寺院烧香拜佛、磕头作揖,最终还是寺院的一位得道高僧给我指点了迷津。”
“那位大师告诉我:‘你真的以为当时你们之间的距离只是一扇房门那么简单?其实已经远远不是一个门那样单纯了!想想吧!当初你们都是孩子的时候,才是真正的在一扇门之内,那个门叫农门;后来,那位施主考上了大学,跳入了龙门,参加了工作,摆脱了农门;进了刘家,跨入了金钱之门;职务升迁后,又踏入了权力之门……这些年来,你们之间的距离真真越来越远,他跨过的那些门如同一堵堵心墙将你们隔离开来,让你们看不到彼此的思想,听不到彼此的心跳,其实这才是最可怕的门。不是吗?假如那天你为他打开了那扇门,即使你们能够走进婚姻之门,谁又能保证他能抵抗住物质生活的诱惑,不再跨出这个门?谁又能保证他能忽略你们之间思想的差距,不会嫌弃你俗不可耐?谁又能保证他能与你长相厮守,守身如玉?所以,再莫怪那扇形同虚设的门阻碍了你们之间的爱情,恰恰相反,是你们不断变化的心门在不断左右着你们的生活。其实这就是我要说的缘分,就如同今天你找到我一样,这也是我们注定的佛缘’。”
“那你恨我吗?”长亮望着一脸镇定的彩云急切地问。
“就像那位大师说的那样,这就叫做宿命。我真的从来就没有恨过你,只有爱!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还是会选择认识你,虽然会伤痕累累,但是心中的温暖记忆是谁都无法给予的。请你记住,有种爱,即使对方把你伤得遍体鳞伤,你仍会对他一如既往地衷心祝福、开心微笑!因为她始终只记得你当初为她敞开的那扇门。”
“这一次,我一定会格外珍惜你,绝不再与你分离。”听完彩云饱含感情的娓娓述说,葛长亮紧紧地抓住彩云的手坚定地说。
彩云挣出被长亮攥得生疼的手,理了理长亮蓬乱的头发,柔和而平静地说:“若是在几年前,听到这话,我一定会哭得稀里哗啦,但经历了这么多年的磨砺,我明白了许多道理。当初,我选择放手,就是不想让你痛苦,可现在如果我们俩人再选择彼此的幸福,就会让许多人承受痛苦,包括双方的儿女和父母,这就是责任。几年前离开你的时候,我无数次产生过轻生的念头,怎么也无法面对残酷的现实,怎么也无法相信像我们这样相爱的人也会分离。”
“最终也是那位老禅师为我解开了心结,他告诉我,人世间根本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分与离,只要住进了对方的心里,就会永远没有分离。这么多年,那种撕心裂肺的思念与牵挂,何尝让我们有过一刻的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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