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我心中美丽的凤凰-哭泣的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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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子坐落在一个不起眼的山旮旯里。

    村北头有三间不算新也不算旧的瓦房。

    瓦房主人是两位红脸膛汉子。

    一位是父亲。

    一位是儿子。

    父子二人是远近闻名的捶匠,精湛的手艺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现在,两人正在找工具,并用白酒净手。工具很简单:一把闪着说红不红,说黄不黄亮光的小木锤。木锤小巧得很,看上去像一杆旧式旱烟袋。一大卷纯棉白布。布早就用酒浸泡过,散发出诱人的酒香。

    父子二人要捶一只羊。

    虽说镇上有兽医站,可那么远的山路,羊肠子样九曲十八弯,交通实在不便利。谁家的牛也好羊也好,若不想让他们怀春,只好来找捶匠。乡下人养牛养羊图稀的是长好个头,卖个好价钱。被捶匠捶过的牛,便不再去沾花惹草,争风吃醋,一生都在埋头耕田犁地。山里的地零散得很,分布极不均匀,很难用机械化操作。牛是主要重体力劳力,农闲时牛便充当运输工具。被捶匠捶过的羊也不会像先前那样不好好吃草,烦躁不安,安静得像个龙钟老人。因为羊们知道生命的全部意义就是尽早长好膘,最后的归宿是餐桌上的珍馐佳肴。

    今晚,父亲和儿子干活儿前,都有种异样的感觉。

    也难怪,事情的确有些蹊跷。

    以前都是主家把牛或羊牵到捶匠家来,然后讲好价钱,才开始干活儿。

    今天晚上这头羊却不知是谁家的,怎么想也想不起来牵这只羊进来的那个人到底长得是啥模样。

    父亲看儿子一眼。

    儿子看父亲一眼。

    眼神与眼神碰撞出一个意思:谁家的羊并不重要,把活儿干好,工钱自然少不了。

    父子二人都是惜话如金的内向性格。

    平时的对话都是靠眼神来交流。

    两位捶匠开始干活儿了。

    父亲动手打开那卷白棉布,一层一层地叠好,然后动作熟稔地靠近那只通体雪白无一根杂毛的羊。

    这只羊还是只小羊羔呢。

    父亲和儿子同时在心里想:羊的主人也太心急了些。

    捶匠的内心是充满矛盾的。

    他们并不想捶这些牛和羊,又巴不得捶遍天下所有的牛和羊。

    羊有一双美丽的眼睛。

    眼里射出一种让人揪心的光芒。

    那里边蕴含着无助和绝望。

    手拿木锤的儿子乱了方寸。

    捶过无数牛羊,有着丰富经验的父亲心里也有些打鼓。

    这可不是好兆头啊!

    父亲和儿子迅速对视一下,隐隐的不安和恐慌才淡了些。

    干捶匠怕的就是这个。

    牛也好羊也罢,在捶匠眼里都是没有感情的,更不能有七情六欲。捶匠永远是它们的主宰。七十二行,行行有忌讳。捶匠一旦对待捶的牛羊起了恻隐之心,就会有灭顶之灾降临到捶匠头上。

    父子俩同时有一种不祥之感,再不敢往深里想,只想赶紧把活儿干得漂亮些。

    那样主家才能多给些工钱。

    父亲麻利地用布把羊身上传宗接代的那个部位一层层地包好。

    父亲的眼微微眯缝着。

    父亲就是合上眼也知道哪里是要害部位,该包几层。

    毕竟包了大半辈子了。

    包完,剩下的活儿要靠儿子手里的那把小木锤不停地敲打。

    梆梆梆!梆梆梆!

    锤声时急时缓。

    时而像和风细雨,时而如雨打巴蕉。

    两位捶匠完全沉浸在错落有致的锤声中去了。

    那样地陶醉。

    那样地心满意足。

    刚才,险些被羊温顺的外表所迷惑。

    开始,它只是可怜巴巴“咩咩”地叫个不停,悲哀的叫声中透着奶声奶腔的羊膻味儿。羊发现无济于事,就不再叫了,开始拼命挣扎,把两位捶匠折腾得出了一头大汗。

    山里的风硬,把天上的星星吹得直打牙巴骨,只好钻进厚厚的棉絮般的云层中睡大觉去了。

    山村的夜晚,四野阒然。

    羊终于不叫了。

    羊像泄了气的皮球。

    活儿干得非常漂亮。

    父子俩总算可以歇息一会儿了。抽的是最便宜的烟卷,老是不停地截火,不停地划火柴点上。

    嚓,一根。

    嚓,又一根。

    地上落了一层火柴杆儿。

    两人对望了一眼,同时轻轻叹口气。

    父亲和儿子的共同心愿就是多接些活儿,憋足了劲儿攒钱。

    父亲想给儿子说上房媳妇。

    周围的几个村子几乎家家都有他们捶过的牛羊,却没有一家肯把自己的女儿嫁给捶匠。

    山里人就这样,需要捶匠,又看不起捶匠。

    儿子头几年娶了一房媳妇,谁料想后来竟被一个来补锅补盆的捶匠拐跑了。

    家里家外,没有女人的日子,咋也过不出味来。

    鸡叫头遍,儿子愣住了!

    儿子想喊醒正在打盹儿的父亲,可嗓子眼儿发干,连句囫囵话儿都说不成。

    昨天晚上,儿子和父亲喝光了三瓶劣质白酒。

    鸡叫三遍,父亲也从香甜的梦中醒来。

    父亲的脸立时骇白了!

    老天爷!

    两人捶了一晚上的那只可怜的羊正躺在床上。

    羊的眼睛都哭肿了,泪一直淌到嘴角那里。

    明明是羊,怎么会变成一个娃儿呢?

    娃儿大睁着眼,怨恨地看着两位捶匠。

    一位是娃儿的亲生父亲。

    一位是娃儿的亲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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