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周又快到了，初二的表演节目是大合唱，早在一个月前张席琳就开始征集各路意见，把一首首适合合唱的歌都搜罗起来，由余玮组织挑选，整个班练了一首又一首，花了一节又一节的自习，终于在艺术周开始前两星期定了下来——全英文版的“铃儿响叮当”。

    余玮汇报进程，张席琳连连点头表示同意，“刚好再过一个月就是圣诞节了，还蛮应景的。”

    总体来说这首歌的难度不大，于是为了增加点技术含量，张席琳决定不用伴奏，由陆思怡和林霄琼两位学过电子琴的高手手工弹奏背景音乐，逼格一下子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张席琳似乎对这一次大合唱尤为重视，虽然她对每一场比赛都很上心，但看得出来她这一次特别在意，早早就开始准备不说，还亲自一个个抓熟练的程度，甚至把音乐老师也请了过来特别指导。荆年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音乐老师是他们的副班主任，而且......居然还有副班主任这个名号？真是鸟大了什么林子都有。

    每天被拖堂练歌，好不容易等到了初赛那一天，午饭后，班里浩浩荡荡地拉了桌子，空出半个教室来练习组队和化妆。

    张席琳也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演出服，其实就是很简单的白衬衫，男生西装裤，女生红格子短裙，再配上一个红色的蝴蝶结领带，干净利落，倒挺大方，就是上台需要浓妆，僧多粥少，张席琳和音乐老师花了半个小时才给刘零丁修完了整张脸，一看时间有点紧了，商量之下急忙问了声，“还有没有女生会化妆的。”

    “我，我会。”荆年几乎无意识地答了声，哄闹的教室顿时安静了下来，她抬起头，环顾四周，发现只有她和梁子意两个人举起手时，才终于想起来哪里不对。

    “你居然会？”沈沐清怀疑地打量着荆年，“我从来没看你往脸上抹过什么。”

    开玩笑，化妆可是每个女大学生的必修课，她现在当然不能化，作为一个初中生怎么可以成天花枝招展的呢？谁不知道化妆伤皮肤，而且化妆品又那么贵，再说了，化了给谁看？给这些小屁孩？

    “可以，你们两个帮男生化妆吧，男生.......”张席琳对正在一旁三五成群聊天的小男生们吼了一句，“你们排成两排，让安荆年和梁子意帮你们。”张席琳说着招呼了两人过来，把一套彩妆交给她们，嘱咐道，“男生的妆不用太精致，你们尽力吧，别太丑就行。”

    荆年忍不住笑出了声，张席琳又催促了几句，荆年和梁子意赶紧找了桌子坐上去，这个高度才差不多能和男生的脸等高。

    男生们面面相觑，不太情愿地从角落挤了过来。

    “磨蹭。”荆年最看不得他们这一副扭扭捏捏的模样，一伸手把离她最近的邹靳拉到跟前，“就你了，邹大哥，你当小白鼠。”

    “你行不行？”邹靳抗拒地往后仰着腰。

    “试过不就知道了吗。”荆年说着，从一旁抓起一瓶喷雾，对着邹靳的脸就是一通乱喷。

    “呸！呸呸！搞的什么玩意！”邹靳紧闭着眼睛，五官紧皱到一起，他拿手背擦了擦眼角，眨巴眼睛瞪了荆年一眼，“不靠谱。”

    荆年轻笑了声，“你把水抹匀，我再给你上粉底。”

    邹靳一边嚷着烦，一边摊了手掌粗暴地擦了几下，“行了吧？”

    “你说行就行了呗，反正不舒服的人是你。”荆年往中指上挤了些粉底，点在邹靳的脸颊与下巴处，轻轻地涂开。他的肤色偏暗，好在粉底霜的色号也不白，就是脸太干了有点起皮，近看浮了一层粉，显得很不自然。

    “你该去补水了，脸上脱皮很严重。”荆年挑了只深色的眉笔，比划着准备为他画个帅气的剑眉。

    “什么东西？”邹靳毫不在意地切了声，“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的，冬天涂个面油就好了。”

    “你现在不重视以后会后悔的哦。”荆年对他使了个严肃的神色，但是邹靳连看都不看，直接把眼睛闭上了。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荆年拿起眼影刷沾了点色就直往邹靳眼皮上戳去。

    “喂，安荆年......”

    “别动！”荆年抓着他的肩把他按在原地，另一只手来回刷着眼影，邹靳想跑跑不了，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死死咬着嘴唇，荆年照着自己从前化妆的力度再稍稍加了几分，反正他皮糙肉厚的也不怕多磨两下，谁叫他总是质疑自己，也该像模像样的吃回苦头。

    很快，大功告成，荆年又往他脸颊上刷了点腮红，精致的舞台妆容就此诞生，荆年递给邹靳一面小镜子，“怎么样？好看吗？”

    “怎么红成这样？跟猴屁股似的！”邹靳显然很不满意。

    “灯光一打就会好很多，好了没你的事了，你可以走了。”荆年拍了拍他的肩，示意这个不给她面子的邹靳离开，然后对后头聊着天的男生说道，“下一个！”

    “别让安荆年给你们化妆！她会把你们眼睛戳瞎的！”邹靳背过身去，压低声音朝排在荆年这一队的男生悄悄叮嘱。

    虽然他说得轻，但荆年还是听到了，她刚抬起头，就看到有几个被怂恿的男生默默地插到了一旁梁子意的队伍中去，剩下的也是踱着步子不肯上前，而罪魁祸首早已一溜烟跑到了教室外不见了踪影。

    邹靳这个王八蛋！荆年暗暗骂了句，一转头看到正准备偷偷溜走的周奕承，几乎是脱口而出，把他叫住。

    “周奕承，到你了！”

    周奕承满脸惊恐地看向荆年，“为，为什么是我？”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你过去梁子意那边！荆年很想就这么对他说，但清醒的理智还是迫使她把挂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我帮你还不好吗？”荆年朝他牵起一个圆满的笑容，“放心，我会很温柔的。”

    虽然整个身体都在抗拒，但是周奕承还是慢慢地靠了过来，他警惕地瞥着荆年，小声嘟囔，“你可别想报复我。”

    荆年正在削眉笔的手一滞，抬头看了他一眼，“我报复你什么？你以前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吗？”

    周奕承翻了个白眼，“算了，当我没说。”

    “傻逼。”

    荆年按着惯例给他喷了喷雾，接着是上粉底。

    到底是有点区别的，相比邹靳，周奕承的脸就容易上妆的多，而且更加服帖，满满胶原蛋白，像个女生的脸。

    “保养的不错嘛。”荆年小心翼翼地为他描着眉，忍不住夸了一句。

    周奕承不禁皱眉，才刚露出点要皱的趋势，就被荆年轻轻敲了下脑门，“别动，花了难看的是你自己。”

    “那你快点。”周奕承保持脑袋绝对静止，可是眼睛却来回飘忽，“快点，我要去上厕所。”

    荆年不为所动，继续不紧不慢地画着，随口问了句，“你前列腺是不是有问题？”

    “你才前列腺有问题。”

    “那你憋会儿又不会死。”荆年满意地欣赏自己的作品，画上眉毛就像个大人了，精神了不少。她放下眉笔，准备去拿腮红，突然注意到角落里躺了一支笔，她愣了愣，转头朝梁子意问道，“是不是还要画眼线？我刚刚忘记给邹靳画了。”

    “没事的吧，差不了多少。”梁子意正忙着，看也没看她就回答道。

    既然无所谓，那就一定要喽，荆年看着眼前黑着一张脸的周奕承，心底顿时萌生起一股想去撩他的想法。

    “小弟弟，闭上眼睛。”荆年柔声朝他笑笑。

    周奕承只觉得背后寒毛直竖，拿不解又惶恐的眼神盯着荆年。

    “快点啊，为什么好好说话就是不听呢？”荆年加重了分贝的声音透着些不耐烦。

    周奕承要反抗也反抗不过，只得乖乖阖上了眼，为了表示不满，嘴角还是一贯向下耷拉着。

    小伙子睫毛真够长的，还翘，连身为女性的荆年都自惭形秽。

    “睁开吧，我要画尾巴了。”

    几乎是无意识的，周奕承在睁眼的一瞬间往后退了半步。

    “干什么？”荆年拿着笔的手悬在半空。

    “没，没.......”她刚刚脸贴得那样进，热气简直能呼到自己脸上，他没被吓到精神失常已经很不错了。

    “那就回来，怕什么，我有三年的化妆经验，不会把你眼睛戳瞎的。”

    周奕承依旧怀疑，“你帮别人画过吗？”

    “当然。”

    看着她信誓旦旦的神色，周奕承松了口气，然而荆年下一句话就让他刚安下的心全盘瓦解。

    “邹靳是第一个，你是第二个。”

    “......”周奕承默然，这个女人真是太不靠谱了……

    荆年看他总是不上来，忍不住伸手拉了他一把，“站好，你要是配合很快就好了。”

    周奕承没有办法，任由她拽上前。

    荆年继续凑近了为他补齐尾部，她还是第一次为别人画眼线，掌握不好轻重，加上手肘处没有什么着力点，因而有点微微发颤，描了三五笔都没有达到自己要的效果。

    周奕承不自然地垂着眼眸，只要稍微往上游移些视线，就能对上她的眼睛。他紧紧盯着一旁的桌面，感受着荆年一笔一划落在他的眼角，连呼吸也渐渐的凌乱起来。

    “好，好了没有......”周奕承脑子里乱作一团，但是还是有个清楚的声音告诉他，要是再不快点结束这种尴尬的处境，一定会出大事的。

    “憋！着！”荆年的想法一直扎根于他要去上厕所这茬上，又不是小孩子了，相信他能控制得住自己的膀胱.......

    根本不是这码子事好吗？周奕承特别想骂她一句蠢货，难道她没有感觉吗？难道不会觉得窘迫吗？跟一个男生离得那么近，难道她一点都没有羞耻心吗？一点都没有吗？

    荆年依旧若无其事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全然不理会愈渐沉郁的周奕承的脸色。

    他感受着自己明显不安的心跳，终于准备结束心理斗争逃离这个令他难堪的境地，然而只稍稍偏离了眼神，荆年含笑的嘴角就落入了他的视线中。

    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她，虽然安荆年总是跟个男孩子似的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但是不可否认，她的五官确实精巧，区别于梁子意第一眼就给人的惊艳，她的漂亮像是春天百花齐放时万花丛中的一抹悠然，缓缓才能发觉。

    打断周奕承胡思乱想的，是荆年完成后满意的惊呼，“啊！周奕承你快看，超帅有没有！小梁小梁，快看我画的眼线，我第一次画得这么成功......”

    梁子意听到她欢脱的笑声，终于肯扭过头看了一眼，上下打量了片刻，“呃......是挺不错的，但是男生画眼线......好像有点娘。”

    “舞台需要嘛！”荆年拍了拍自己的裤兜，空空如也，不禁失望道，“要是我带了手机就好了，能把你拍下来。”

    “你玩够了没有？”周奕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完全领略不到她说的“好看”到底是指什么，两道眉毛又粗又重，像肥胖的丑陋毛虫，还有眼周涂了层闪闪的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谁给打青的，真是不知道这些女生的审美在哪里，这种吊死鬼的妆叫“不错”？

    “年子，我带相机了！”林霄琼蹦跶地为她递过来相机，“你拍了我以后给你洗出来。”

    “诶？真的啊！”荆年惊喜地接过，从坐着的桌上一蹦而下，周奕承反感地躲闪，荆年也不叫住他，自己找角度拍了几张。

    乐熙明看到周奕承从队伍中出去，急忙追上前看了眼，忍不住噗地笑出了声。

    “笑什么笑，你待会也逃不了。”周奕承丢下这一句，立刻走到教室外，刚巧碰了一脸无奈的邹靳，两人同情似的看了对方一眼，背倚着墙眺望着远方，眼里满是沧桑。

    从午休一直到课后，她们整整花了三个小时的时间来给每个同学化上精致的妆容，一行人匆匆换上服装，相互帮忙打理着，终于在初赛开始的前半小时准备完毕。

    荆年觉得这套衣服特别不合身，衬衫偏小，勒得她胳膊快要缺血，裙子又太松垮，每走两步都要提一下。好在不止她一个人，几乎每个女生都在抱怨这样那样的不好，而男生则是悠闲地系着蝴蝶结领带，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当下荆年就觉得，要是以后她有机会做主一次活动，一定要让男女反串，男生穿裙子，女生穿长裤，让他们也体会一下女生的辛苦。

    这次总归是准备得充分，从开场到结束，像行云流水一般顺畅，和平时的演练比起来，顶多是照在脸上的灯光有些刺目，脸上的粉太重不透气而已，就连紧张的感觉都只涌现了那么短短的一瞬，张嘴闭嘴，睁眼闭眼，就这么过去了。

    大家从台上下来回到教室，都顾不上换衣服，一群人围在电视机前，听最后的成绩。

    比起刚刚轻松的表演，这下才是真正扣人心弦的时刻。

    “看看别的班，连衣服都没换，我们要是不拿第一简直天理难容。”

    张席琳话音刚落，电视上就响起了叶昕清脆的声音，“本次初二年级大合唱的第一名是，外国语一班。”

    教室里突然爆发起的欢呼声，愣是把从走廊经过的其他人吓了一大跳，荆年侧着头，看一群傻呼呼的孩子像蚱蜢一样蹦跶在原地。他们的笑容那么灿烂，天真又真诚，在无形之中被潜移默化，深深感染。

    她扬起嘴角，开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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