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娃是个什么娃-杨利文和苏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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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清明》2007年第05期

    栏目:皖军新锐

    杨利文没想到自己会在瓦庄过上这样的日子,回到瓦庄之前,他曾经设想过了很多种方案,怎样去打发在瓦庄无聊的时光,他想过到山沟里捉石鸡,到村后水库里洗冷水澡,甚至跑到屋后的山上望远,他就是没想到自己会在村子里打起麻将来。

    瓦庄和别的村子一样,只要身上的毛长全了一点的,都到山外的城里打工去了,只剩下老人和孩子,几乎成了个空村。杨利文是个急性子,他想像不出自己会和那些慢吞吞的老人坐在一起打麻将。以前他回家来过春节,偶尔陪长辈打打麻将,也会把他急得头上淌汗,他打出一张牌,喝口茶,再到外面撒了一泡热尿回来,下手的老家伙一张牌还捏在手里没出去。再加上瓦庄的那些老头子身上没有几个闲钱,一场麻将输到二十块钱就心疼得要命,再也不会打下去了,嘴里还要骂骂咧咧。杨利文想,跟这样的人打麻将有个卵子劲,不如蒙头睡大觉。

    可是事实上,杨利文回家后的第二天就开始打上麻将了,并且打得很愉快。虽然,码子还是小得可怜的一块钱一把,打一天也输不了两斤肉钱,他还是打得很愉快,天天像上班一样准时。这是他一开始根本没想到的。

    杨利文还记得他是怎样走上瓦庄的牌桌的。那是他回来后的第二天,早上的时候,他刚吃过老娘烧的红芋饭,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堂屋的八仙桌边,看着日头从屋顶的亮瓦上透过来,照着泥地上升起来的灰尘,形成了一道亮柱子,几个绿头苍蝇像小飞机,一下子穿过光柱子,一下子又飞到屋梁上。瓦庄是这样死静。杨利文不晓得自己要做什么。老头子和老娘吃过饭就上山去了,杨利文知道自己阻挡不住他们的,其实山上种的芝麻玉米都被越来越多的野猪拱吃光了,再种也是白种,可是这种地的活也只有老年人在坚持了。他不敢一下子把他的钱都拿出来,也不准备让他们知道他有那么多的钱,若说出来,两个老人恐怕骇得魂都没了,那他也不得安生了,他只是淡淡地对他们说,这回回来,准备把老屋翻盖一下,带了几千块钱回来了,都是几年打工挣的。

    老娘一听喜得两手没地方放,她说,总算懂事了,该娶个女人好生过日子了。

    杨利文也就笑笑,看着老两口欢天喜地地去做事。说是要多打些黄豆芝麻,好做喜事时用。等他们走了,杨利文觉得好困,却睡不着,做什么呢?真的要上山捉石鸡?他摇摇头,透过亮瓦的日头照下来,他的影子也跟着摇摇头。

    门口的晒场上响起咔哒咔哒的声音,像晚上一群山麂过山,他眯着眼睛看,大日头底下,一个女人打了把花阳伞,穿着裙子,从门前走过。杨利文睁大了眼睛,瓦庄竟还有这样穿着这样作派的女人,他望着的时候,那女人也看见他了,望着他说,是杨利文啊,你几时回来的?

    杨利文认出来了,是苏眉,虽然好几年没见到她,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他特意看了看她耳朵边的黑痣,杨利文偏过头去看,那颗痣还黑在雪白的耳朵垂边,苏眉知道他在看什么似地说,我一直想把这颗痣去掉,可总是不敢。

    杨利文说,好好的,去什么呀,我昨天才回来,苏眉,你不是在上海么?杨利文早先就听人说苏眉在深圳那边做鸡了,他不好直接问,只好胡扯个地方。

    苏眉没顺着话把子走,她转动着小花伞说,打麻将去不?正好三缺一,在家里呆着好闷哪!

    杨利文甚至没问苏眉到哪里去打,就跟在她后面去了。

    杨利文跟着苏眉在日头底下走,看着苏眉的屁股在裙子里好看地晃荡着,他想起了他和苏眉念小学的时候,也常一起一前一后地走。村小在离瓦庄两里外的地方,他和苏眉一个班,苏眉就坐在他的前面,他一抬眼就能看见苏眉耳垂边的那颗大黑痣,杨利文老以为那是一个黑苍蝇,总想伸手去拍。有一次,长江发大水,许多江鱼沿着河汊往山里游,瓦庄的河里也有了大鱼,那天,杨利文和苏眉一起从学校往回走,路边的小河里忽然啪嗒一声响,一道亮光一闪,杨利文尖叫道:鱼!鱼!一旁的苏眉却扑通一下跳到河里,向那条鱼扑去。苏眉扑是扑到鱼了,人却一下子被河水吞没了顶,她一冲一冲地往水面上爬,两只手扑腾着,杨利文愣了一下,醒过神后,跳下河去,抓住苏眉的衣服往上顶,水流冲着他们,冲出了几十米远,杨利文抓着苏眉不放,终于停到了一个水浅的地方,他把苏眉抱到了岸上,苏眉的裤子被水冲跑了,只剩下了一件花裤衩。她哇地一下哭了,你看了我,你这个坏蛋,你看了我。夕照下,苏眉缩着身子,泪水糊了一脸。杨利文被她一哭,也害怕了起来,他看见她的两条大腿在夕光下白得耀眼,他抓起书包,拼命地往家跑去。

    杨利文想到这里,偷偷地笑了,苏眉像是后脑勺上长了眼睛,她回过头说,你笑什么呀?

    杨利文看着苏眉涂得有些浓的口红,张口想说什么,想了半天还是没说,他笑笑说,没什么,没笑什么。

    杨利文看着苏眉的样子,心想,这个女人是把他给彻底忘了,而自己竟然还时不时会想到她呢。

    杨利文从河水里救出了苏眉后,苏眉虽然当时骂了他,可第二天就从家里给他带了一捧炒蚕豆,趁做广播操时没人注意,塞到了杨利文的手里,那炒蚕豆还有些余温,想必是苏眉一直捂在怀里。小学毕业了,苏眉就没念书了,杨利文到了镇上的初中,每个星期回家的路上,他总看到苏眉拎着个竹篮子,在路边的田里剜猪草,一看见他回来了,就老远地对他招着手,看他走近了,就从衣兜里摸出一块山芋糖,或是一把捂熟了的鸟柿子,笑笑地看着他吃。杨利文吃过后,也笑笑地看着她,然后帮她剜猪草,一边剜一边说学校里的事,直到天色黑透了,一群蚊蝇子在头上跳舞,村庄里亮起点点灯火,他们才一起回家。

    杨利文初中毕业去当兵了,戴上大红花的那个晚上,杨利文把苏眉叫出来,叫到村后的风水林里,在那棵粗大的枫树下,他对苏眉说,你等着我。苏眉惊慌地点点头,眼睛不敢朝他看,只是用手抠着枫树的皮,她轻声地说,我听你的。那天晚上,他们笨拙地亲吻着,杨利文亲着苏眉耳垂边的黑痣,说你这颗痣太好看了。苏眉说,你说好看那我就留着,我娘还说黑痣不好,要让人用药水点掉呢。

    杨利文当兵没两年,苏眉就离家打工去了,一开始还有信寄给他,可过了一年多时间,苏眉就像失踪了一样,再也没有信来,问她家里人,也说不知道她在哪里。春节时,杨利文回家休探亲假的时候,也没见着苏眉,不过关于苏眉在外做小姐的事却已传遍了瓦庄,听说她还带过好几个姑娘出去了,算起来,苏眉应该是瓦庄第一代到城里去做小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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