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木部

    山中杏花开的时候，天气寒，山风吹，我们就在屋子里待着。每天睡到自然醒，醒来就吃饭，煮茶，喝酒，聊天。

    徕园地处天铎山脚下，银山塔林附近。山高云懒，节奏慢。我们一般多半上午起床，洗漱完就坐下来，一坐就是一整天。喝茶，煮酒，大锅烹肉，不分三餐，火从早上烧着，一直不停，直到夜星高挂。

    偶尔趁阳光正好，也出去溜溜，到山上看花。也有喝了一半，就到上院写字画画的，也有酒过半巡，到东房忙正事的，反正一切皆随心所欲。

    徕园主人尤喜肉食，爱吃肉的我初到甚喜。碍于保持形体，用不了两天我就败下阵来。更不胜酒力，亦不善言辞，有时候趁他们聊得开心就兀自走开了。和我有一样感觉的，就是白木禅师了。

    一次，白木禅师约我出门看花，便与他去了。连绵的大山还在沉睡中，一路我们只见到柳树新抽的嫩叶，还有开得正旺的杏花。

    我们一路慢行，快走到银山塔林处，见到一棵正开零星杏花、有稠密花骨朵的大树下，停下来。

    树下有几块巨石，禅师走到那里就不走了。他坐下来，就在树下正方的石块上，闭目打坐。我去看杏花。

    长在大山里的应该是野杏树，花落可以见果的，不像城市里常见的观赏树，只开花不结果，即使勉强结了果，果实也长不大就落了。

    它的树形高大，枝条虬曲，花朵繁密。虽天气微寒，但已经有昆虫在花间飞来飞去。

    飞虫们躲在浓密的花丛间，忙忙碌碌地采蜜，并不忘为花朵传粉。

    开了的杏花白里透着粉，花繁姿娇。只见花开，不闻其香。花蕊俏丽，细长细长的花丝上是点点黄蕊，猛一看让人误以为是孔雀仙子的长羽毛。

    没开的花苞，一个一个圆滚滚的，在枝条上膨大，像一粒一粒粉白的宝石。

    杏花是短命的花，很快就败了，花衰落的时候，翠绿的叶片就跟着长出来。

    我找到两枝开得不错、花苞多的，但树枝有些高，够不着，就站在原地往上蹦，伸手试图够花枝，但多次尝试均失败了。

    禅师见我动静大，睁眼看了看我。他显然认真思考了很大一会儿，才过来帮忙。

    他站在石头上，边用手牵起花枝，边说杀生的事，说花儿也是生命，万物皆有灵云云。但见我心诚，而且他是男子，还是决定帮忙。

    他帮我掐了几枝白杏花，我们怕花枯，就赶紧原路返回了。

    当时他还没有入寺，我们聊到他的过往。听他说起年轻时谈过恋爱，只是后来气场越来越像禅师，所以人见了都喊他禅师，喊着喊着，仿佛就要成真的了。

    我回去找了一个粗陶的茶海当花器，把花插上，放在上院的书房。后来长出叶子，花瓣凋萎一些。有人看到喜欢，说可以画写生图了。不知后来有没有人画。

    从那之后，就没再见过白木。后来他帮我和宁寻拍的照片到了我这里，看了让我吃惊。我曾一度想请他为我拍摄一组照片的。后来，听徕园主人说，他进寺修行去了。

    我们有时聊到白木，觉得若要有一个女人一直在他身边，也许他不会走这条清冷的路。他自己也说，年轻时并不拒绝女孩，也不拒绝恋爱，走着走着就走到寺里去了。

    就像那些被我们折掉的花枝，为什么偏偏折的是它们呢。也许，这就是众人所说的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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