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农村规划的大潮席卷这里,村落里的人都另迁了他处。
人走了,土地就肥了。闲置的土地上长满茂盛的青草,开满各色不知名的野花。尤其枝头挂满果实的野枸杞,最入我的眼睛。
村子里的枸杞都是野生的,很多村民并不认识这树。起初他们在这里居住的时候,见了就当野草拔掉。拔了的野生枸杞苗,往往被丢给牲畜做饲料,或者被投进粪堆做积肥的材料。
野生枸杞的命运,并不自主,一直被人操控。但一向乐天知命的野枸杞,能幸存下来的,无不以丰硕的果实回馈生养它的土地。
野生枸杞的花是淡紫色的,小小的,细细的;花瓣单薄得就像营养不良的女子;花朵气味清淡,接近无味。
野枸杞的花期很长,一年能开两三次花。从初春到暮秋,都能见到野生枸杞开花。每次开花是不同年份的枝条。这是一种很好玩的植物,只有相同资历的枝条才会在同一个花期相遇。
花落之后,最初见到的枸杞果实是青色的小果子。果实坚硬,渐渐变成橙色、橙红色。熟透的浆果一扫以往的硬度,变得柔和。柔软多汁,颜色鲜艳,一个一个错落有致地挂在长长的枝条上,惹人怜爱。
野枸杞的果实萼片与果柄,自始至终都是绿色的。果萼宛若撑起的雨伞,一直陪伴到果实成熟,兢兢业业地充当果实的保卫者。纤细的果柄让浆果与枝条紧紧相依。瘦弱的果柄是枸杞的脐带,让母与子血脉相连。
野生枸杞是个庞大的家族,在不同的地方生长着不同的种类。同一个地方有时也可见种类有别,仅新疆就有结红果和黑果的。
村子里的野生枸杞,生长不挑地方。老宅子的断壁残垣上,干涸的河道里,谁家小菜园的柴门边,青草花径的两旁,都能见到它们的身影。
野生枸杞生命力强,生长速度惊人。它们疯狂的姿势仿佛要将这块现代人抛弃的土地占满,以安慰这片被人遗弃的土地。
这是块古老的土地,也是一直有传承的土地。翻阅族谱,可以看到它往昔悠长的岁月。族谱上长长的数字,不仅是数字,更是根植在这片土地上悠远的血脉,但城市化的进程让人们不得不作出选择。
这个村落,依河而建,处于沙河与惠济河中间,受到两条河流的恩泽。如今,河道溪流健在,只是气势不如当年。
被用作灌溉的小水系早已干涸,良田缺少水的滋养,粮食、花木就会被连累。尤其大旱一到,庄稼缺水之后,就会变得畸形,宛如妊娠中止的畸形儿,小而瘦弱。
而能渡过这样的难关的,只有贱性的野生花木,越是在困境,它们越顽强。
野生枸杞是小镇永不衰败的风景。无论旱涝阴晴,它们都不改本色,一直郁郁葱葱。
在庄稼歉收的年景,野生的野枸杞,是个例外。它仿佛向外界证明,越不景气自己越丰满妖娆。不管外界如何纷扰,野生枸杞总是笃定地用自己丰硕的成果回馈人与自然。
野生枸杞不管长到哪里,都用它丰饶的果实与闪耀的红,点亮一方水土。它顽强、积极乐观,全然没有被驯服的庄稼的娇气。
蓬勃、籽粒胀满的绯红果实,随手摘几粒,饱满的汁液就染满双手,散发出清新甜蜜的植物气息。放到嘴里,细细品味,新鲜果实甜蜜中泛着微微的苦涩,正是它真实的生命写照。
晒干的枸杞红果,煮粥泡茶,可以保健身体、美丽容颜,是村镇里不可多得的一味补品。
若碰到正在抽枝的,可采一些嫩叶来,无论凉拌清炒都是极好的野味。枸杞叶还可以用来制茶,口感温顺,强身健体,美颜明目。
我摘了一小把新鲜的枸杞叶拿回家,父亲见了,洗净随手扔在炖鱼的锅子里。他总是这样,随地取材就能做出美味。
我对植物有感觉也许是源自他的花园和他种满果树的院子。不知什么时候,他在他的院子里又种了一棵栾树,这类在乡野不易见到的树种,在他那里一定会有的。
但这一切,就要没有了。
城镇化的推土机已在他的园子前蠢蠢欲动。
那些漂亮的野生枸杞也在巴望着扩展新的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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