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三年前的一个初夏,我在杭州的一个研究所做毕业设计。研究所远离闹市,偏远僻静,城墙花木深,天空都被大树遮盖。光线不好的时候,哪怕是晴天,也觉得院内幽深灰暗。加之科研氛围浓重,行在其中,总隐隐有囚笼之感。
我平时不喜欢走寻常大路,一则熟人太多,不愿打招呼;二则小径人少,安静,花木繁茂,哪怕自言自语也不会被人撞见,走小路让人轻松自在。
在高压的科研环境下,必须时刻让自己保持严谨的理性,表现出职业素养,至少得看起来像个科研人员,这对一个爱浪漫幻想的文艺女青年来说,未免艰难了些。
那条小路是我唯一可以显示自己真实的地方,可以说那里是我的天堂。
我经常骑单车或步行从那儿经过。
那条路很偏,是家属区最幽深的巷子。
两年里我一直都从那经过,从没碰见过其他人。
路的两边长满花草,由于人迹罕至,路面布满苔藓。两旁的大树,遮挡上面的天空,夏天遮阳冬天挡雪。底下很多花草在大树的庇护下,长得不旺,显得娇贵,叶片都柔柔嫩嫩的,因为缺少日光。
唯有一丛栀子花,还算高大,树叶间隙的阳光洒下来,斑驳的影子罩在花叶上。栀子花开的时候,有浓郁的清香,从它身边经过,一定会被那香气挽留。
栀子花的花瓣并不美,普普通通,不是我喜欢的样子,但色白清雅,香气馥郁,而且只长在那条小路上,是研究院里唯一的一丛,所以还是对它存有几分好感。
它的花期挺长,经过漫漫秋冬的酝酿,可以从春天开到初夏,长盛不衰,默默陪我渡过了多少个难熬的时刻。
一次外出采集实验材料,返回途中出了一场车祸,险些丧命。生命的意外让人瞬间明白了生死。
那场车祸逼人回归自身,对生命有了新的思考。
我开始明白人要活在当下,否则一切都是虚妄,绝不能欺骗、糊弄自己。
等醒来,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分手,清理从一开始就不在状态的恋爱。
既已经醒来,便丝毫不再犹豫。
因为那不是我想要的未来,我不能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共度余生。
对一个经历过生死劫的人来说,我没有资格再去凑合生活。
尽管我们曾是别人眼里的完美组合,但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自己清楚。
分手终归是痛的,那条路承担了疗伤的重任。
花开草绿,鸟雀归巢,时间一天一天地过,等伤疤好了,又是另一个夏季。
而我和那条路,在日复一日的彼此陪伴中,也越发熟悉。它宛若我的一件旧衣裳,越来越熨帖、舒服。甚至我闭着眼睛从那条路上过,都不会错过拐角。
但那条路一如平常,一直只有我一个人走过。
有时经过花儿,便停下来看一看。花朵们天真烂漫,让人悸动。
那种温润的潮湿慢慢开始让人产生渴望。
我希望能遇见一个人,最好就在这条路上遇见。
那时心中笃定:若遇见,那人定是一个与我相像,懂得适时把自己放逐的人。若步履缓慢,神态安然,年龄恰好,非要与他展开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不可。
那样的期待一直有,只是等了很久,都是空的。
希望几乎要破灭了,终于有一天,一个男子携花而来。
正是那栀子花,研究院里唯一的栀子花。
那是我们第一次相见,我见了便问那花是否采自那条路。
他惊诧,点头。
那一刻,我沦陷了。
内心的期待,在现实中上演,他从远方走来,真真切切,挟裹满身的诗意,走进我的生活。
我以为那是命运的安排。
我们一见倾心,再见倾情。
他给我的那三朵栀子花,我放在随身衣袋里,没事的时候翻出来看看,直到彻底干枯才舍得扔掉。
只是,让人错愕的是栀子花的爱恋,很快就凋萎了。就像栀子花的花期一样,看起来很长,其实也不过灿烂了一季。
爱,是世界上最美好、最重要的事儿,不论何时,要记得一直爱下去。
如今,每到花季,我依然会期待一个人。也许他带着小野菊,或者满身的别的花香从远方向我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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