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林欣儿打电话告诉他,她已经考上了乡镇公务员,以后就在柳树湾镇工作了。听到这个消息,他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痛苦。林欣儿通过几年的努力,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从这个角度来讲,他应该替她高兴。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唐风心里又是痛苦的。林欣儿考上了公务员,意味着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又远了一步。一个公务员与一个村干部,确切地说是与一个老百姓,这之间的距离到底有多大,唐风心里十分清楚。
唐风变得复杂起来,心里下起了毛毛雨,他想起省城那一夜与林欣儿一起散步的情景,脑子有些恍惚,闭上眼睛,他仿佛嗅到了林欣儿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女人的气息,看见林欣儿一路春风地向他走来,她甜甜地笑着,样子那样可爱,当他睁开眼睛时,发现一切都倏地消失了,只有自己的眼睛是潮潮的。
几年的奋斗,换来了柳树湾村的繁荣,收获确实不少,但个人的状况不容乐观,荷包越来越瘪、爱情也越来越迷茫……李菊珍在他面前唠叨了好多遍,“儿啊,你年纪不小了,应该谈个朋友了。”唐风不是不知道,可是,他拿什么资本去谈恋爱呢?
唐风给刘鹏打了一个电话,倾诉了心中的苦恼。刘鹏说,你为村里的发展作出了这么大努力,也算是尽心尽责了,但为了个人前途,建议你还是过南方来,我们公司计划筹建一个分公司,正需要人手。
唐风说,面对着这片土地,实在有点放不下。
唐风在镇政府开会,会议开到一半时,刘克民突然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唐风,你爸出事了,你快请假回家。”唐风还想问详细一点,刘克民说,“莫问了,回来就知道了。”
唐风请了假,迅速骑车往家里赶。还没进门就听到一阵哭声远远传来,唐风听出,那是母亲的声音。进了门,唐风看见父亲仰躺在床上,头上身上缠满了绷带,旁边围满了人,徐有三、胡小梅、刘克民都在,还有组长和隔壁左右邻居。母亲不停啼哭,胡小梅在一旁拼命相劝。
“我爸他怎么啦?”唐风急切地问。
“你爸被车子撞了,路人发现时,肇事的车早已逃之夭夭了。”徐有三把他拉到一边小声说,“刚才,我们把他送到村卫生室简单包扎了一下,当务之急是把他送到县人民医院,钱的事以后再慢慢想办法。”
说话的当儿,一辆农用车开到了家门口,徐有三安排人把人抬上了车。
检查完毕,医生对唐风说,“要彻底治好,估计不会少于十万元,我们现在积极治疗,你回去准备钱吧。”
十万?唐风瞪大了眼睛。前两年挣了一点钱,花得差不多了,要是这几年在刘鹏公司做,这个也不成问题,可是,他现在每个月工资1500元还不到。
“估计十万元还是个保守数字,你要有心理准备。”末了,医生又加了一句。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家庭的变故让唐风顿时陷入了困顿之中。
唐风是村里的功臣,家里遭了难,村里不能坐视不管。徐有三找胡小梅商量,组织一个捐款活动,王朝第一个捐了一万元,刘百万从卡上打来五千元,村民们也争先恐后地捐款,令大家没想到的是,唐先友也捐了二百元。唐先友说,唐风是我最佩服的村主任,我就是日子过不下去了也要表达一下心意。
短短几天时间,村里就筹集了五万多元。徐有三和胡小梅把捐款送到医院,唐风坚持不肯收。他说,“大家的心意我领了,但这钱真的不能收。”
徐有三说,“要不这样,这款你先收了,就当向大家借的,以后再还。”
唐风见无法推脱,说,“既然这样,那我就谢谢大家的好意了,这笔账我先记着。”
唐风的父亲病情日益好转,出院后,唐风郑重地向镇党委递交了辞职报告。
镇党委书记安排胡娅莉与唐风谈话。胡娅莉问,“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辞职呢?是因为你父亲的事吗?”
唐风说,“是,又不全是。”
胡娅莉不解。唐风说,“我当初竞选村主任就是为了摘掉柳树湾村的穷帽子,现在村民富了,我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胡娅莉问,“镇党委正考虑让你接替赵支书的位置,你一走,村干部怎么摆布呢?”
唐风说,“村干部现在个个都是好样的,徐有三的能力担任支书绰绰有余,胡小梅当村主任没有一点问题,支书、村主任定了,其他干部就好安排了。”
胡娅莉问,“没有一点回头的余地了吗?”
唐风斩钉截铁地说,我是经过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过几天就去南方。
胡娅莉摇了摇头,一脸惋惜。唐风淡淡地一笑说,“这些年,镇党委和镇政府领导对我很关心,请你替我向他们一并表示感谢!”
起风了,天气有些冷,唐风想到一些地方看看。
他从家里出来,抬头看了看天,发现柳树湾的天空湛蓝深远,那种蓝是浅浅的,就像是块蓝水晶,它给人的感觉是那样纯洁、清爽。这片天空,曾经有过阴雨绵绵,也有风雪交加,现在,终于转晴了,变得阳光灿烂了,望着湛蓝深远的天空,唐风的心里热热的、暖暖的。
唐风来到柳家桥,这个昔日冷冷清清的湾子,如今热闹非凡,停车场停满了车子,游客在河边、风车和古民居旁不停地拍照,湾里的休闲农庄由当初的两三家已经增加到二十多家,家家游客爆满。
九妹正在门口忙着接待客人,她看到唐风,笑容可掬地跑过来。“村主任,中午就到我家吃饭吧,要不是你,我九妹哪有今日。”九妹农庄在柳家桥一带已经非常有名气,年收入达到五十多万元了。
唐风一笑说,“我不过是为你指明了一条路,富裕了,那是你勤劳的结果,好好干吧,我还有事,饭就不吃了,谢谢你的好意!”
唐风又来到柳家桥农庄,这个由他一手操办起来的农庄,如今成了柳家桥规模最大、生意最好的农庄,有四十多个村民在这里就业,每年为村里增加收入近百万元,上交的租金早已经还清了刘鹏的借款。
唐风最后来到泉水湖,宽阔的湖面上到处飘荡着欢声笑语,快艇飞驰激起的浪花在阳光下折射出美丽的色彩,白鹭飞过湖面,落在岛屿上,成了一道迷人的风景。
“村主任,你怎么来了?”胡小梅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旁。她声音柔和,脸上洋溢着幸福。
莫再喊我主任了,我现在已经不是你们的村主任了。唐风淡淡地一笑,笑中透着一丝无奈和悲壮。
胡小梅突然一下子扑进唐风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唐风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说,“傻丫头,哭什么呢?”
胡小梅抽泣着说,“我们舍不得你!”
唐风把胡小梅的手慢慢移开,笑着说,“这几年,我把大家带富了,现在出去闯一闯,这是件好事嘛,难道你忍心看着我受穷吗?”
胡小梅破涕为笑,说,“谁愿意你受穷呀,就是舍不得!”
唐风说,“出去又不是不回来了,我就是柳树湾的一棵柳树,我的根在这里,无论我栽在哪里,我的心永远都留在柳树湾。”
胡小梅说,“就算你走了,在我的心里,你还是我们的好村主任!”
“好好干吧,希望你今后也做个好村主任!”唐风想了想又说,“王朝是个好男人,嫁给他,他会给你幸福的!”
唐风悄悄地踏上了去南方的路,平心而论,他是舍不得走的,但他又必须要走,为了缩短与林欣儿的距离,为了还清父亲治病的欠款,他必须选择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几年的村主任经历,让他深深地领悟到,建设柳树湾就像一场接力赛,他只是其中的一名运动员,作为一个村民,他已经领跑了,并且跑完了自己那段路程,剩下的路程应该由徐有三、胡小梅领着村民一起去跑了。
林欣儿得知唐风去了南方的消息,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平静,她含着泪给唐风发去一条短信:唐风,无论你去哪里,我都等你!
唐风收到短信后按了一阵键盘,他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把消息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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