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事后,蒋兆祥躺在蒋云氏身旁,软绵绵地握住她的一只手。哎,晌午,孙婆子来了。蒋云氏说。
她来干啥?我们家又没人说亲。蒋兆祥闭着眼问。
她来给你提亲。蒋云氏一手撑起身子看着他继续说,她说桃树沟的张老爷愿意将女儿许给你。
你舍得把我让给别人?依旧闭着眼问。
蒋云氏爱恋地把蒋兆祥额前湿漉漉的一绺头发向后捋去,小声说,我舍不得。
伸手把蒋云氏揽进怀里,蒋兆祥附在她耳边说,有你,我不续弦。俩人拥抱在一起,半天不说话。
哎,你身上怎样?要还是懒得动的话,就找个大夫来看看。蒋兆祥突然想起来问。
不用,肯定是天热,没胃口吃饭,所以精神不济。蒋云氏已是似睡非睡的,软着声音说。
俩人不再说话。夜晚的蒋家大院静得很,只有他俩一粗一细的呼吸声在屋里弥漫,而夜色就在他们此起彼伏声中深沉起来。
太阳升上翠云山顶竹竿高了,蒋云氏才醒来,蒋兆祥早已离开,在大家都还在熟睡中。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红木架子床上镂刻的瓜瓜蔓蔓间闪烁金色的光斑,蒋云氏睁开眼睛,慵懒地看着。哎,你说,床架上为啥不刻些花鸟虫鱼的,却刻些瓜瓜蔓蔓?一次缠绵后,蒋云氏不解地问。
这你就不懂了,听我慢慢说给你听。做了我的女人,就要跟着多喝些墨水,嗯?蒋兆祥捏捏蒋云氏小巧的鼻头,端出先生的架子说,架子床上雕刻瓜瓜蔓蔓,是有典故的,应该是取材于《诗·大雅·绵》中的一句“绵绵瓜瓞”。你该读过吧?不等蒋云氏开口,他接着说,这句诗比喻古代一个名为“周”的国家,国人由弱小而强盛。“绵绵瓜瓞”中“瓞”是小瓜,“绵绵”,指由瓞成瓜又生瓞,绵延不绝。在床架子上镂刻瓜蔓,它的寓意就是祈求家族人丁兴旺,世代延续……想起蒋兆祥当时说话的得意劲儿,看着闪闪烁烁的光斑在瓜蔓间跳跃,蒋云氏抿嘴一笑。可她依旧懒懒的,不想起身。最近一段日子,不知为何,整天懒懒的,浑身没劲儿,饭也不想吃,早晨睡得醒不来,刚吃过晌午饭,眼睛就困得睁不开,许多事只好指望下人们张罗着。
快到晌午饭时,蒋云氏强行打起精神,起来梳妆打扮。身边的丫环彩珠端一托盘进来,老爷说少奶奶不舒服就不用过去吃了。彩珠边说边给蒋云氏盛饭。蒋云氏舀了口鸡汤喝下去,胃里一阵恶心,翻江倒海一般,急忙放下调羹,不等走到痰盂跟前,一摊秽物已脱口而出。少奶奶,你怎么了?彩珠吓得脸都变了色。蒋云氏愣愣的,好半天才回过神,说,我没事,可能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克化不了。你把这里收拾一下,吃饭去。蒋云氏又叮嘱彩珠,不用给老爷说,也不要给别人说。
蒋云氏已经明白,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有些事在出嫁前,母亲都是悄悄告诉了她的。可是,蒋云氏还是为这样的事发生在她身上而感到不可思议和惶恐。于是,她背着人开始了折腾,从高高的坎上往下跳,一次又一次,在夜晚的园子里,绕着花丛跑圈,吞吃巴豆、蓖麻油。可是,她体内那块血团依然紧紧依附着她,无论怎样都撼他不动。
一个月色朦胧的晚上,当她在园子里跑得身上像泼了水似的,无力地躺在草地上时,蒋兆祥找到她,一把将她抱起来,凹陷的大眼睛冷峻地看着她,说,不要试着拿掉他,别再折磨你、折磨我。可他是不该来的啊!蒋云氏哽咽着,脸上,泪水和着汗水一起往下流。谁说他不该来?傻女子,他来了就是我们的,我会疼他的,就像疼你一样。蒋兆祥抹去她脸上的泪水,柔声说。谁知蒋云氏的眼泪越抹越多,越流越快,最后竟似滔滔而下的泪河。蒋兆祥边为她抹泪边深情地说,傻女子,都快要当妈的人了,还哭天抹泪的。也好,现在哭够,往后不许再哭。我要让你天天笑着过,做我幸福、快乐的小女人。说着,捧起蒋云氏的脸,认真地问,假如有一天,你们娘儿俩一起哭,我是安抚你还是哄他?蒋云氏一愣,接着扑哧一笑,娇俏的脸就像一朵带露的玫瑰了。
立秋已过多日,可暑热仍未退去,薄的绸衫已遮不住蒋云氏渐渐凸起的肚子。她不再刻意掩饰。她会在早晨和太阳将要落山时,在院子里、园子里走动。有时也会在彩珠陪伴下,漫步在竹筒河边,看西天那轮鲜红的落日,把博大的天宇点染得壮丽无比,看翠云山脚灰瓦白墙的蒋家大院,在夕阳下泛出的凝重和橙色的温暖。这样的时候,莫名的不安也会像一缕阴云偶尔从她明净的心的天空飘过,但不会影响她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因为,这时候的蒋云氏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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