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
五点半,从睁眼那一刻,吴鑫就在床上反复默念这句话。六点半这句话终于冲出口腔,还好有所节制,飞出房间让妈妈听到就糟了。他掀开毛巾被,翻墙倒柜,从五个鞋盒里倒出五十盘磁带。他从未像这样粗暴的对待过它们,可没办法,他必须,马上,立刻找出一首出征前的赞美歌。
蔡依林不行,萧亚轩不行,“流星雨”不行,“唯一”不行,“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太粗放,“至少还有你值得我去珍惜”太老气……停在一张绿色封面的专辑,“无印良品”行,“想见你”就更行了。
“想见你,没有你,城市再炫也没意义。”
城市一点也不炫,炫的只有她,她是城市的意义,她是世界的意义。
吴鑫把半罐啫喱水全喷到头上还嫌不够,他把啫喱水喷头拧下,取出里面的胶管,把粘在上面的啫喱也都抹在头上。他要梳成哈利波特里金发坏少爷的样子,可定型后坚硬油亮,他坚信这会让心上人觉的过于刻意。吴鑫重新洗头,翻出新世纪妈妈就没再用过的摩丝,抹在刘海,用手玩命拉直,终于半遮双眼。镜中的自己非常韩流,非常安在旭。可这么一搞,鼻孔下那撮又黑又长,介于汗毛和胡子之间的恶心玩意儿变的更加抢眼。这样重要的日子,他不能再由着它的性子。是时候终结了,他偷拿起爸爸留在家的电动刮胡刀,噪音一响,还没贴上,妈妈突然闯入,一把将之夺下。这刮胡刀一定是跟着自己共同从妈妈肚子里生出的,不然怎会每次响起她都会出现。
“告诉你多少次了,刮完之后会越长越快,越长越黑,越长越硬,越长越密,到最后你满脸都是,你还想刮吗?”妈妈念下永恒的魔咒,吴鑫再次放下刮胡刀……
春节有鞭炮,正月十五有灯笼,国庆有国旗,平安夜有圣诞树,就连鬼节路口还有纸钱在燃烧。一个特殊的日子,自己三年的句号,自己孤单的终结,如此至关重要,可这街上哪有该有的样子。大爷大妈在早市为几根蒜苔斤斤计较,公交车司机伸出头跟出租车骂骂咧咧。吴鑫知道这不现实,不可能一推门,小区门口挂着红横幅写着“恭喜吴鑫初中毕业”;沿街的杨树干一颗一字,连起来便是“恭喜吴鑫有了对象”。可这无关可能不可能,吴鑫觉得有那就应该有,没有就会失望,这和现不现实没有任何关系。
公元1999年最后一天,爸爸在外地工作,妈妈带他去了电视塔上的跨世纪派对。妈妈年纪太大,自己年纪太小,二十多岁的青年们玩的多开心。梳着王菲朝天辫发型的女生把韩流男友嘴里含着的黄毛用手勾出来。
Ay,Ay,Ay,Ay,Ay,Ay,I'm your little butterfly 我是你的小蝴蝶
Green,black and blue 又绿又黑又蓝
make the colors in the sky 使天空五颜六色
迪斯科球转出五光十色,穿着happy2000黎明滑雪帽的青年大秀舞技,左一步右一步,跳舞机里的小人都比他不如。多热闹的场面,吴鑫想着她,就觉得她在,眼睛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就像2001年,新世纪的第一年,全市商场整夜无休,所有市民午夜十二点都涌了出来,那么多人呀,但只要他想着她,就在人群找她……
妈妈拉他到塔顶让他在城市的最高点感受世纪末最后的风。十二月的最后一天,东北,多么糟糕的决定。世纪风吹跑了吴鑫的围巾,再站一会儿恐怕他就得永恒的留在二十世纪了。没等到敲钟,母子俩狼狈归家。
全家围坐在电视机旁,新世纪的钟声就快要敲响。电视台[
电台还是电视台?]陆续播放着国外提早进入新世纪的盛况,悉尼歌剧院躁动的人群,大阪女明星露天卖力演唱。转过台,领导人登上中华世纪坛,旧世纪仅剩几秒,窗外的礼花升空,照亮客厅,照亮爷爷奶奶妈妈和吴鑫的脸。吴鑫紧闭双眼,用挤出灵魂全部的渴望跟着主持人倒计时。这是新世纪,人类就要进入下一阶段,就好像几秒后,汽车就会在天空穿梭;外星人向人类招手;不用氧气瓶可以在海底走;游乐场有了侏罗纪公园的新项目;爸爸单位会在火星分套房;机器人会帮自己抄作业;游戏机变成头盔,戴在头上,想要的一切,身临其境。
倒计时结束,睁开眼,电视里一片热闹,身边却一切如故……鑫呆坐在沙发,直播结束了,只有谢雨欣在上面蹦蹦跳跳的唱:
“千禧的浪漫终于盼到
我真幸运
两千年,你好吗?”
千禧年,电视里,收音机内,大街小巷到处都在重复着这个词,连新生的婴儿都叫做千禧宝宝……今这个词想起来都觉得陌生。
1999年到今天,三年间,变了什么?走在路上,吴鑫瞧着……边冷面的牌子倒了,换了个红招牌“正宗朝鲜族冷面”马上又宾朋满座;市场里的游戏厅被新开的网吧挤黄了;刀削发已经没了拥护者,理发店门口挂出贝克汉姆的照片写上“莫西干精剪”。刚搬到此处,吴鑫以为自己的家就在城市的最边缘,可小区背后的楼房像冬后的野草般生长起来,望不到边界。可这一切与吴鑫又有什么关系?
驻足在校门口,学校果然对自己这届不太重视,连去年的送别横幅都没往出挂。
没关系,他相信,虽然错后了两年半,但今天,一定会是他的新世纪。
am 7:00
教室里的气氛实在令他失望,本想会有特殊之处,可连一张肃穆的脸都没有。大家仍旧耷拉个眼皮,不直接趴桌子睡,也不复习,胳膊拄着头,不知道在耗什么。经过过道往自己课桌走,到王天身旁时下意识跳了一步,奇了,今天居然没伸脚绊他,空跳了一步,旁边瞧见的同学居然也没一个捡笑的,这恐怕是早自习最特殊的一幕。化学老师走进教室没有痛哭流涕,仍旧一副讨债脸。
真像是个永远循环着的清晨,有那么一刹那吴鑫差点儿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他特意算定的告白日是不是有些严重了,就好像平安夜的午夜向窗外许愿,奶奶一把拽住他衣服叫他赶紧睡觉般扫兴。平日的怠惰弥漫着他,他赶忙双手紧摁住太阳穴,让自己清醒,他得打起精神,他知道自己是如此容易放弃,不能任由颓唐蔓延。
让自己激动起来,这是他唯一能做的,想着她的脸,面对面,默默的把那四个字说出来。真是神奇,哪怕只是在脑中想到那言语都让他浑身的细胞活跃了起来。这话真叫人害臊,想象着她就在面前,可自己支支吾吾就是说不出来,好,这步暂且跳过,就当自己说完了,好的,说完了,之后呢?脑中的自己嘴唇撅起慢慢的朝着她的嘴唇凑过去。电视剧里都是这样,先不管对方同不同意,只要说完喜欢直接就上嘴啃。这是一个特定的流程,表白,看眼睛,亲嘴。表白和亲嘴就像秤杆离不开秤砣,这是套宗教仪式,少了一环就不灵。为了让表白亲嘴无缝连接,吴鑫在心里盘算着,两只手比划着。
“你趴到我桌上了,能不能起来?”张慧雪怒道。
吴鑫连忙起身,张慧雪白了眼说:“叫你好几声了,想什么呢?”
张慧雪随口的一问,吴鑫没过脑子,邪念从嘴漏了出来,“想亲嘴。”
“亲嘴?就你?你会吗?”
本来吴鑫就后悔自己干嘛应声,听她口气酸溜溜,恼羞成怒说道:“是,你多会呀,得谁让谁亲你,你最有本事。”
“真让你说对了,你不是想亲嘴嘛,来,让你亲,就你那胆量恐怕让你亲你都不敢亲。”
“我说的亲嘴得是伸舌头那种的,你行吗?”吴鑫晃着脑袋,故意把舌头伸出来回打转,若不是话赶话顶到这儿,吴鑫决计不会做出这么下流的行为。
“来,我让你伸,你过来。”张慧雪瞪圆了双眼盯着他。
“算了吧,我怕你咬我舌头。”
“只要你敢我绝对不咬……瞧你吓得,脸都白了。”
“我今天就真他妈亲了。”吴鑫猛的把头逼近,可张慧雪一张冰面脸毫无躲闪的迹象。
“老师在,我怕影响同学,今天饶了你。”
张慧雪不依不饶,直接缩到课桌下跟他招手:“你下来,老师看不见,快点儿。”
吴鑫被噎的无话可说,双唇发抖。张慧雪那轻蔑的神态缓慢的形成,仿佛一秒都不让吴鑫错过。吴鑫从未受过如此的挑衅,一股火窜上,要把她恨恨摁在墙上,用舌头堵住她这张令人厌恶的嘴……,舌头在自己的口腔里绷的梆梆硬,身上却不敢有任何行动。
“吴鑫啊,以后咱也见不着了,我就给你一句建议,没胆嘴就别犯贱,搞成这样有意思吗?”张慧雪起身,嫣然一笑,手从吴鑫身后抓走他书包,顺窗户直接扔出去。吴鑫根本没反应过来,张慧雪随即站起,待到老师刚要讲话,张慧雪直接开口:“吴鑫把我书包扔楼下了,我去捡。”
张慧雪走出教室,化学老师对着吴鑫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臭骂,没精神的同学们这会儿都来劲儿了,听着老师的妙语连珠,教室里弥漫着快乐的空气。吴鑫脑袋混混沌沌,今天可是毕业日,不是应该有青春的泪水和爱情的圆满吗?想着憋气,转头就往教室外走。
“吴鑫!你敢走出去,我就让余老师找你家长。”
吴鑫在门口顿了顿,刚要回座,猛的想到下午就毕业了,找他妈什么家长。转身离去后心情顿时好多了,找家长不灵了,这不就是毕业日的证明吗?
am 9:00
下节还是化学课,吴鑫只得在外面闲逛出一节课的时间。学校对面的转盘广场奶奶总会去,怕碰见,只好去篮球场走走。室外篮球场是这学期刚盖的,教学楼内本来就有篮球馆,毛超等几个在学生会有职位的“学生代表”呼吁好几次想要个足球场。终于在两年之后,赢得了一座拥有八个篮筐的室外篮球场。
篮球摔在地上,砰砰直叫。太阳烧着篮球场,古宇峰孤身一人抛着篮球。
“早上不是去约会了吗?怎么样?”吴鑫问道。
“不怎么样。”古宇峰一脚把篮球重重的踢开,还好四周有铁丝网兜着,否则会直接踢到街道上去。
看古宇峰的情绪似乎不大好,但也不好多问,他怕哪句话说的不对自己成了刚刚的篮球。
“吴鑫,你说有女朋友比没女朋友强在哪儿呀?”古宇峰盘腿坐在球场,说道。
“强多了,能跟女生单独出去玩,多浪漫。”吴鑫捡过篮球随手往球框一抛,果然,不管有心还是无意他永远都没法中框。
“那女的可真麻烦,为啥男的不处谈恋爱也能一起去玩呀。”
“那不是朋友嘛,你要是跟女生也是朋友,也能出去玩。”
“你说这话太矛盾,既然已经已经可以出去玩,那为啥还要谈恋爱啊。”
古宇峰的问题总是如此刁钻,可他坚决不能被情感低能儿古宇峰问倒。猛然想一点,谈恋爱的话,就可以牵手,可以亲嘴。刚要脱口而出,自己却像老顽童周伯通,左右互搏,自己和自己打架。是呀,这个逻辑未免也说不通,就像他之前所纠结的,电视剧里经常也有先亲嘴后表白的,如果表白是谈恋爱的起始号令,那亲嘴就发生在处之前,若是古宇峰追问,自己的论点瞬间瓦解。谈恋爱的好处在脑中如同几何三角在脑中推演,几何作为他唯一及格的科目,这样的问题当然无法难倒他,他重新论证,保证完美后对古宇峰说道:“谈恋爱是什么意思,一对一,你不能跟别人,她也不能跟别人,就你么俩,谁也不许变,谁先变谁就是傻逼,这就是谈恋爱的好处。要是按你说的,不谈恋爱,做朋友的话,前两天你俩还玩着,明天她直接就和别人玩了,你一点儿脾气都没有,因为没谈恋爱,人家干这事儿不算傻比,变成傻比的只有你一个。”
“那怎么才能算处的开始呀?”
“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两边一说出来,里面的意思就是,处吗?处!你和李蓉蓉不就这么处的嘛。”
“那如果我说完我喜欢你,她也说完她喜欢我,我突然又发现不喜欢她了,那还算谈恋爱吗?”
“你变了心呗,算你傻逼。”
“那我就傻逼了,爱谁谁,行吗?”
“你不喜欢李蓉蓉了?那你喜欢谁呀?”
“谁也不喜欢,我是傻逼……就告诉我,如果有个人我不确定是不是喜欢她,那我和她谈恋爱行不行。”
“不喜欢你为什么要谈恋爱啊?”
“因为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说来说去,反正我就是傻逼。”古宇峰“大”字型躺在水泥上,不再开口。吴鑫自知说下去也是自讨没趣便离开了。
古宇峰的眼里只有一片蓝,额头被太阳烤出了一层汗。喜欢,喜欢,这个问题为何这么艰深。就像眼前如果冒出一片团云,余老师问他这云像什么,像什么?像云呗。云就是云,云只可能是云。余老师如果再接着问云又是什么,他会指着天空,喉咙带气儿的告诉她这他妈就是。可喜欢呢?看不到,摸不到,太抽象。不是具体实物的事物自己也不都是觉察不到它的存在。饿很抽象,但自己的身体会告诉他,他饿了。渴了,身体也能告诉他。有个特好看的女生站在他面前,他也会告诉自己想摸。可这喜欢到底是个什么?为什么人人都知道,单就自己体会不到这东西的美。活了十六年,自己就像个一直蒙在鼓里的残疾人。这步跨不过去,他浑身不舒服,自卑又憋气,他确定世间所有的秘密有可能都藏在这两个字上。
一片蓝,突兀的飞上一片云,就这一片,像是故意气他。
“可能我真的不是谢霆锋,可能我真的只是个傻逼……默念完这句,眼皮终于垂下,昨晚一夜没合眼的债,现在也该还了……”
am 4:00
水蝇张开细腿,自打出生便在这池塘跳来跳去。今天,它又来到了岸边,那是世界的尽头。可鬼使神差,它想要来点儿的特别的。岸边石头上坐着一个像谢霆锋的帅哥,跳出去吧,挥别这世界投入他的怀抱吧!
“哎呀我操!”
古宇峰忙从大石上跳下,没脑子的水蝇险些扑到自己身上。
“你怎么了?”
哪来女人的声音?古宇峰猛冒出一身的皮疙瘩,他四处张望,满眼的绿油油,真让自己犯晕。那女生又问了句,古宇峰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正在公园约会,可脑袋里却死也想不起女生的名字。李勇勇?李泳友?李弱弱?他妈的一点儿都想不起来。
李蓉蓉在公园的草地,打开笼门,灰色的肥兔子费半天劲才从笼子挤出身子。
“古宇峰,你喜欢兔子吗?”
“还行吧。”
“大兔子和小兔子你喜欢哪个?”
“都行。”
“黑兔子和白兔子你喜欢哪个?”
“都行。”
“兔子吃草就能活,你说人能吗?”
“都行。”
“那我现在给你抓一把草,你吃掉好吗?”
“我他妈现在给你抓一把草,你给我吃一个看看。”这句话古宇峰闷在了心里,险些说出口。一切都出了问题,就像是周大夫借了一张黄碟给他,满心期待放入影碟机却发现是《雍正王朝》。昨天第一次见到李蓉蓉时,她美的就像个打火机,在自己心上燎来燎去。可现在呢?她就像是昨晚打发时间玩的《暴力摩托》,而且她既不是摩托车骑手,也不是摩托。而是游戏背景中那静止的,脸部模糊的像素路人。整一天时间都不到,她怎会变成如此的模样。他想到了王丽桐,张慧雪,她们都曾在自己心里金光灿灿,而后却都暗淡无光。像是阳光照在首饰店的一角,瞧那钻石项链耀眼,抓在手中,可就在那一瞬,中午了,太阳挪了位置,耀在旁边的翡翠手镯上。扔下项链,转向手镯,太阳又走了,光线给了对面儿的玛瑙戒指,可刚走过去,黄昏了,太阳早跑到对面的五金店……
“你怎么无精打采的?没睡好?”
“嗯,做梦梦到我骑摩托,旁边的路人一直问我为什么没睡好。”
“好奇怪的梦呀,你摸摸兔子吧,摸完心情好。”
“摸你恐怕心情会更好。”这句在脑中的回答忽然把古宇峰身上的细胞激活了,对呀,今天来不就是为了体验牵手的感觉嘛。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说不定随着牵手都会烟消云散。古宇峰说做就做,几步走到李蓉蓉身旁,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李蓉蓉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低头瞧兔子装作若无其事。古宇峰的手顺着她的手腕缓缓滑下,但就在此时,张慧雪的声音猛的出现。
“和女朋友牵手的感觉好吗?”
古宇峰一转头,张慧雪冷着面就在身旁,他吓得忙抽出手连退几步,脚跟被石头磕到,整个人倒在地上。再一瞧,哪里还有张慧雪影子,他自知是睡眠不足出现的幻象,可冷汗还是一气儿都从体内散了出来。惊魂未定,自己怎么被李蓉蓉扶了起来,两人又是怎么走出公园,古宇峰一概都回忆不起。
am 11:00
顶层本是老师的教研室,可各个年级楼层又都分别有教研室,自韩青她们班入学一年,就没老师在特意上楼“教研”了。往后,各班只要缺桌椅,都来这儿搬,如今此处都荒了,只剩下一间间空荡的玻璃房。
上节课韩青传纸条给曹恒,叫他下课来这儿找她。今天就毕业了,把和曹恒的麻烦拖过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但拥抱明天时不正应当先在今夜洗净身体嘛。面儿上是用残酷的事实对着曹恒,但其实是做给吴鑫看,要让他看到自己从来就没喜欢过曹恒。一会儿面对曹恒,说的越残酷,越能让吴鑫心安。可吴鑫并没有在现场,也没像《偷窥无罪》那样,在这儿挂个监视器,吴鑫在一个黑屋子里默默的看着。但没关系,未来,她会把这段掐死曹恒爱情的记忆完整的告诉他,或许,今天她就会说……
时间分秒往下淌,逐渐把韩青的心泡软了,她开始质疑这是不是个好主意。昨晚一股气儿做了决定,但细节全然未想过。这原本就是韩青和吴鑫的事儿,曹恒完全是个无辜的牺牲者。再说,他喜欢自己又有什么错呢?可如今没了退路,她只能逐字斟酌,尽量把对他的伤害降到最低。可死刑终究是死刑,换种死法也没法避免死亡的事实。韩青呼吸短促,觉得自己没法做这刽子手,大不了就跑吧,就像那日和吴鑫在走廊罚站时所做出的一样。韩青刚要迈开步,走廊传来脚步,她急忙藏到一旁的玻璃房内,还好有扇百叶窗,不会有人发现她。
“你找我来干嘛?”
这是吴巧巧的声音,为了确认,韩青拨开一条百叶窗向外看……巧巧和王天面对面站着。
“吴巧巧,我挺喜欢你的。”
韩青险些叫出来声,没成想这就是传说中的表白现场。更让她吃惊的是王天居然是男主角,在她印象中王天对吴巧巧除了挖苦从来就没说过一句好话,怎么现在就喜欢了。
“咱俩还是做朋友吧,你挺有意思的。”吴巧巧开言道。
完了,完了,被拒绝了,看王天怎么办。韩青紧张的关注两人,潜移默化已经把他们当成自己和曹恒了。
“哈哈哈,我就说你肯定得信吧,告诉你吧,我和侯宇打赌,如果我和你表白,看你信不信,信的话就是我赢了!”
吴巧巧扇了王宇胳膊一巴掌,转身便走。此时韩青听到侯宇的声音从楼梯口传出:“你不是告诉我去楼下买干脆面了吗?我楼下找你半天!”
“我上来玩会儿。”
“你小学生啊,快打铃了,回班吧。”
王天又跳又叫异常兴奋。见人走了,韩青打开玻璃门走出房间,迷迷糊糊,脑袋还留着刚刚表白的画面,一不留神,与走来的曹恒四目相对。天晓得自己为什么会把话说的如此粗暴,就好像自己走在人行道,猛的一辆摩的撞到身上,捂着腿破口大骂。
“曹恒,我从来就没喜欢过你,那情书是因为我和吴鑫闹脾气,所有的内容都是吴鑫写的,我抄的。而且你怎么那么傻,有空多听听流行歌曲,那是歌词,我怎么可能写出那东西。之前不说怕你伤心,现在你明白了吗?”
曹恒面无表情,像是一尊秃鹰木雕。
“你不生气吧?”
曹恒面无表情,像一尊会点头的秃鹰木雕。
“那行吧,我走了。”
韩青知道自己做的太绝了,可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只能安慰自己道:“我又没做错,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爱情就是这样不能勉强,他肯定也明白……”
am 11:50
毕业日的午休,同学们鱼贯而出,吴鑫却悠哉悠哉,等没了人,晃晃悠悠走出教室门。吴鑫需要一种结束感,一种苍凉,没有为什么,只要平常多看些电影电视,此时自然会觉得就应当如此。每每临到结尾,主角总会这样,站在礁石边感怀曾经沧海难为水;在百货大楼漫步,想着与因癌症而死去的女友曾经的甜美时光;面对自己新建的楼盘,想到曾经与之创业的兄弟……鑫走遍校园所有角落,把三年间与她相遇的画面拼接到如今相同的场景。可这感怀还是被中断了,他想避开王天和侯宇,没想到侯宇眼尖,抓住他不放。正好肚子也饿了,要了张饭票跟着两人去了食堂。照例他们每天都会趁师傅不注意抓上一大把筷子扔进消防栓内,这一年攒的筷子已经把消防栓内堆满了,他们确信这是一笔财富。但眼看下午就要毕业,也不知如何把它们变成真正的财富。王天建议把这些当成一个纪念,十年之后三人再来瞅瞅。
吴鑫借口去厕所提早离开了食堂,钻进篮球场发现古宇峰还睡在水泥地上。每到半夜奶奶总会起来几次帮吴鑫把被子掖好,吴鑫惯性拿起古宇峰摔到一旁的校服外套。可这天实在是热,盖不盖都左右为难,索性放到古宇峰身旁,要是忽然变天儿冷醒了,抓起来就能盖在身上。
超市门口,周大夫一脸委屈,攒了两年,水浒卡永远都是霹雳火秦明。他嫌弃的把开了包装的面饼对折卖给同学。他又买了个汉堡,微波炉一转依旧瘫软的像个汉堡泥。
自答应了吴鑫不再乱摸女生,下流真男人沈博就只对女生进行言语调戏。现在吃了饭,站在校门口,像往日一样,对途经的女生进行语言骚扰。但随着与周大夫的伸入学习,类似输精管这种专业词汇已经无法让女生听懂自己被调戏了。
这天蓝的出奇,像是海悬在了头上,一行云齐刷刷的像是浪花。时间越临越近,吴鑫光是想想心脏都往外蹦。他要勇气,他要当面与她说。可如今却有些底气不足,总想着曲线救国,找个外人把话传过去。两种决策在脑中对撞,他怕曲线越来越占优,为了掐断思路,他花重金买了根梦龙,跳过表白这步直接往后想。梦龙进了口腔吴鑫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甜的,自去年后这是他第二次吃梦龙。离学校越来越远,路边的几个制药单位被树林层层包裹。
她答应了怎么办,吴鑫肯定是要还原那个美好的梦境,拉她一起去广场的音乐喷泉亲上一嘴。可亲完后该怎么办?总不能去网吧吧,但吴鑫真的只有在网吧才能感受到幸福,可问题是没有任何偶像剧男主角会带女主角去网吧。浪漫的地方,这个城市为何就没有可以浪漫的地方呢。吃饭可以,但麦当劳真的有点儿贵,如果自己不吃又太容易暴露家里不给钱的事实。想到这儿吴鑫无比后悔自己花7块钱吃这梦龙。这样的社会真是令人尴尬,什么都要钱,逼死了多少陷入爱河的人们。停在路对面儿的出租车司机瞧见吴鑫,赶忙调了个头。
“老弟,走不走?”
“不走不走。”
“给你便宜点儿。”
“不走。”
“这他妈的一下午没活儿呀。”
瞧呀,吴鑫想象如果几年后自己像司机一样会怎么样?她一定会看不起自己,她会在外面为钱出卖自己的身体……思维拽回来,有一点需要他深入的想一想,这个想法很快冒了出来,越变越坚固,如果她拒绝自己怎么办?理论上讲这是不可能发生的,可吴鑫却对着小几率事件非常着迷。
“我才不喜欢你呢,”
如果她说了这话自己该怎么办?跑,一定是跑,绕着广场和主干道来回跑上十圈,那时会下雨,自己痛苦的眼泪与雨滴混在一起,无法分辨……分辨呢?可以去找古宇峰,情感低能的古宇峰刚开始一定不会发现,他自己也要装作若无其事,等到雨停了,泪还流。古宇峰会惊诧原来刚刚他脸上的不是雨而是泪……摆手告诉他:“刚刚是天空替我落泪,现在它流干了,我只能靠自己了。”
未来的自己一定也会因这次失恋而性情大变,跑去迪厅抽烟喝酒,玩弄女人。被他伤害的一万个女人中有一位会扇他耳光,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他不会作答,只以玩世不恭的笑来回答。女人走后,他会坐在那儿独自流泪,是那个女人,那个初中的女人让他无法正常的与女性交往。十年后的同学会上,他会西装笔挺,坐拥上亿资产,那个拒绝她的姑娘会后悔自己的种种,把自己灌醉主动投怀送抱,但吴鑫会一把推开他,告诉她:“一切都回不去了。”
“老弟你是不是还是想打车呀,道不远给点儿钱就走。”出租车司机再一次询问。
“不是!”
“这他妈一天天的,干跑。”司机回轮儿,远去。
pm 1:00
回到班里时第一节课已经打铃了,沈博和几个男生在走廊撞到了吴鑫,几个人正要逃课去网吧连CS庆祝毕业。
“等放学再去呗?”吴鑫总觉得缺人会不完整。几人没应声,他们只想提早占连坐的机器。几人搂着肩膀消失在走廊尽头,这是他们参与吴鑫生命中的最后一幕,几十年后,同学会上虽有匆匆的返场,吴鑫永远也没法和此刻的相貌对应……
玻璃门往班里探了探,课已经开始上了,余老师的课,实在不好进去打断。吴鑫绕道下楼,见体育馆没人就钻了进去。阳光停歇在几块大高窗下,地板上吱吱咯咯的声音来回在空旷中回荡。吴鑫把身体舒展的拍在曾经体育课练前滚翻的垫子上,躺在这儿真舒服,他瞧见细小的灰粒漂浮在从高窗射进来的光束中。去年的今天,吴鑫没写作业,被老师留到了八点。上届毕业生的毕业日一直持续到晚自习,他从教室走出见学校各处角落都能看到三三两两哭泣的毕业生。霹雳夹克他们班还来了个大合唱,唱到最后一段,集体跑调放声哭泣。其实挺好的,吴鑫还没经历过这样的大场面,想着全班抱头痛哭,说着一些曾经无法坦白的话,很好。那段记忆就在眼前,只是每个人都换成了自己班同学的脸。拥抱了几位同学后,她与自己四目相对,她落下眼泪,自己把手放在她的肩上,并告诉她,我喜欢你,她点点头说,我也喜欢你呀,两人没有拥抱,抓着手,吴鑫忍不住眼泪划了下来。余老师走过来跟他们说……你们。
在这个场面下表白是再好不过了,仰头望着体育馆天花板,友情爱情的二重奏在吊灯上牵手游荡。阳光慢慢收走,那些灰仿佛一瞬间堕落地面。课间铃声结束后,最后一节课。
pm 2:00
最后一课,粉笔沙沙沙,黑板擦沙沙沙。张慧雪不知去向,吴鑫把整个身子张开,瘫倒在桌面看着窗外,远方的立交桥一辆辆轿车慵懒通行。
那是几个月前,窗户刚可以开个小缝来透气,春风就顺着钻进来揉在吴鑫的脸上。又是一个被留下补作业的夜晚,吴鑫带着耳机就这样耗着,不用写,耗过了点儿老师肯定得放,老师也是人,也会困的嘛。窗外蒙蒙黑,只能看到路灯勾出的立交桥,此时已经鲜有车通过。吴鑫打了个喷嚏,刚好撇见侯宇垂着头,捻着自己的一撮头发在一个蓝色小瓶里蘸来蘸去。
“噗呲……吴鑫盯着老师频频发出暗号,侯宇转过头看吴鑫。”
“你干嘛呢?”吴鑫问道。
侯宇抬头,发梢从小瓶中提出,变成了蓝色。
“染头啊。”侯宇说。
“为啥呀?”
“没意思……?”
“有别的色吗?”
侯宇从桌堂把白色小瓶扔给吴鑫。吴鑫拧开盖,把自己刘海顺了顺,挑了几根最长的,低下头,发尖往瓶里一伸……间,窗缝一片雪瓣吹到吴鑫眼前,一抬头,窗外漫天大雪,立交桥幽幽躺在那儿被雪刷了一层白,再一看,刚刚伸进瓶中的那几根头发也白了。
“噗呲噗呲”,是侯鹏发来的讯号。
侯宇打开一个小紫色瓶,将另一撮头发垂在里面,搅了搅,又拿出来,刘海有蓝也有紫,两人捂着嘴乐了几声。吴鑫把头重新投向窗外,雪还在下,桥上的雪却已融化,露出了本来的黑。
吴鑫实在是好奇,短短的时间内,大雪落下,桥被白雪覆盖,短短的时间内,大雪还在下,桥上的雪却已经融化。这短短的时间,一切究竟是怎样发生的?怎样雪就这样下了,又是怎样雪就这样融了?他后悔没有一直盯在这儿,细细端详这整个的过程。
离开校门,吴鑫走在归家的路上,天空洒下更多的雪瓣,这一路吴鑫都抬着头,腿没了知觉,自己仿佛飘在了空中,被雪瓣紧紧裹住。吴鑫陷入这样温柔的雪夜,时间模糊了,他被带去未来的某个冬天。走进一家麦当劳,圣诞歌轻快的唱着,推开门,冷气被割开,抖抖身上的雪,抬眼看,她对他指了指桌前的汉堡……
初春的雪就是这样随下随化,临到家门,雪停了,一路没留神,地面竟满是污泥,稀软的,有几块没化的雪把地显的更脏了。吴鑫的韩版翻毛鞋皮鞋全毁了,校服裤脚也是又黑又湿,趟着泥水,吴鑫觉得一阵恶心。
“写完一定要检查!检查!检查!”
余老师用食指关节叩击黑板面,整个班神游的灵魂重新粘回躯体。
老师想要说起什么又噎了回去,为了掩饰自己的断片儿再次猛敲黑板。
“检查!检查!检查!”
捡不出适当词汇的老师气急败坏,越敲越用力。
“检查!检查!检查……”
老师瞧了眼黑板上的石英钟,手从黑板缓缓滑,结束一切的铃声打响了。
整个年级走廊失去了下课时男生们莫名的喊叫,与凌乱的脚步。老师依旧站在讲台,一脸肃穆,周大夫刚要把卷子收回书包内,但整班如此沉静,教室里只有他手上卷子在哗啦哗啦直响,他压力有点大,把卷子又放了回去。
差不多了,吴鑫的情绪已经酝酿到位,虽然之前连续的黑板敲击声让他的情绪中断了很多次。但还好他有哈欠哭泣法,连憋了几个哈欠,下课铃一响,眼泪已经备好了,随时可以往出崩。他小心翼翼控制得当,掌握时机是一个顶重要的事儿,接下来班里会有几声抽泣,再接下来全班哀嚎,在哀嚎过后挤出眼泪是他认为最好的时机,显现出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决绝,也显现出硬汉柔情的无奈。可等待的抽泣声时时不来,余老师开口了……
“我也不知道这几年你们怎么看我,不求你们感谢我,别恨我就行,恨我我也没招,咱们这个教育就是这样,我也不想管你们这么严,可不这样不行……们家里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爸爸妈妈这么多人围着你一个人转,在学校我一个人围着你们一班人转,哪句话说重了,你们别往心里去。要是还有过不去的事儿,我现在跟你们道个歉,要是你们还是恨我,我也没有办法,未来的日子你们过得好就行……”
其实单看这些字儿眼也算是真诚与煽情,但余老师当老师当惯了,已经找不到本应属于真情流露的语调,眼眶蒙着一层泪,却越说越严厉,整个眉头全皱了上去,这倒是让吴鑫挺心酸的。
余老师哽咽了下,也觉得自己说这话别扭,顿了顿说道:“我已经跟学校说了,带完你们班我也退休了……,我解放了,你们以后不用看我这张老脸,也解放了。啊,就这样吧,老师最后祝你们一路顺风。”
余老师背过身,肩膀的颤抖越来越激烈。吴鑫是没料到最先哭的居然是老师,老师都起头了,都别憋着了,赶紧吧。
可大家都沉默着,四处张望,像是没说放学,都不敢走,可又都不想这样干坐着。
老师的抽噎声传到了最后一排,吴鑫有点着急了,不能让老太太这样哭呀,班长赶紧劝劝呀。可赵芳芳百无聊赖的转着自己手中的圆珠笔,像一个待机的机器人。毛超得管管吧,可毛超两条腿都朝着门口,两个书包带都挎在了胳膊肘上,就等老师说下课,一脚蹬出去。班干部都一片漠然,甚至让吴鑫觉得自己应该上去安慰安慰……自己算是个什么东西,他终于为自己的成绩搞到自卑,班里谋不到个一官半职,甚至连劝老师的权利都没有,这并不是一个明文的规则,但它贴在每个人的心里。
窗外一生粗旷的叫声打破了寂静,望窗外一瞧,模模糊糊瞧着像是古宇峰,但又不太像,因为很明显楼下这位是光着膀子的……然,广播响了哑着嗓子,一个女孩传出她毫无感情色彩的声音。
“校园广播现在开始,今天是我们三年级的哥哥姐姐们毕业的日子,我们广播站选出一首毕业歌送给他们。祝哥哥姐姐们中考成功,学业有成,早日成为祖国的栋梁之才。下面播放歌曲《朋友首日封》。”
这歌不是他们在文艺晚会时演唱的歌曲吗?除了张慧雪和古宇峰不在,吴鑫迅速瞧了瞧每一个与他共同上台演出的朋友们。赵芳芳在手中旋转的笔落在桌上,毛超直起腰看这广播喇叭,王丽桐垂着头面带微笑,只有韩青与自己四目相对……
夕阳洒在我的笑容
感觉咖啡又苦又浓
握在手心
最后温暖只剩下几分钟
门外有自由在等你
胸口有空洞在等我
我们说好
为彼此保重
挥一挥手
送你先走
我的潇洒微笑
像不像个小丑
少了情人
今后多个朋友
给你过头
多余的温柔
我来收……
余老师转过身,皱纹加上新填的泪痕已经模糊了五官,那嗓音像是精疲力尽后勉强提上的最后一口气。
“下课!”
这句话撂下后,余老师匆匆离去。赵芳芳站起身说道:“起立!”
所有同学站起身对着空空的讲台齐声说道:“老师再见!”
老师说完“同学们再见”才算真的下课已经成了生理反应,而现在老师走了,没人说这话,所有人干巴巴站在那儿,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毛超朝着教室门口一脚蹬了出去,赵芳芳站起身,用双手为自己的喊声扩音。
“靠窗这排值日,侯宇上礼拜逃了,今天补上!所有人都把椅子翻到桌子上,该带走的东西都带走,不要的东西全部扔桶里!黑板旁边有所有人中考考场的位置,自己去记!初二的同学今天晚自习前要搬到咱们教室,收拾完的迅速撤离学校!”
所有人此时陷入一片混沌,没人挪动地方。今日持续保持精神异常的王天,终将把维系这个班所有人的细线用剪刀隔断。
“毕业了!毕业了!”
王天的高呼响彻全班。一时间,人声,桌椅剐蹭声汇集一起,整个教室像突然爆炸的锅炉房。每一句放学的闲谈扩大了几万倍,椅子被粗暴的翻在桌上,又顺桌后滑下砸在地上。成卷成卷的卷子参考书被飞进红桶,为了装下更多,劳动委员整个人站在桶里使劲儿往下跳。没多一会儿,各式各样的的东西分别把红桶堆满。桶底不平,桶口坠落在地,三年的垃圾蔓在地面。接着从柜里腾出的各种杂物就往这个区域飞,少男少女杂志,音乐杂志,漫画,吊脚的圆规,一个插在杯子里的运动鞋,瘪了的篮球,只有一个豆角的饭盒。三十块钱的“超厚”随声听,像被人抓出“肠子”的磁带……,人类在临死前发现一切都是身外物,发泄式的扔出拥有的一切。
吴鑫像是摸到了高压电,面色苍白,上下牙打架,合都合不上。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却一步也迈不出去,再而衰,三而竭。必须一鼓作气,他狠狠的咬了自己胳膊一口,硕大的牙印留在手上,脸红脖子粗,他冲了上去,没迈两步停了下来,因为要找的人也正迎着他走来……青走了过来。吴鑫打开柜子,两人面冲柜子。
“我要跟你说点儿事儿。”
“我也要跟你说点儿事儿。”
两句话说完,两人发着抖无法停下笑声。
“你先说。”
“你先说。”
“你先说。”
“你先说。”
韩青没有任何羞涩,推来推去只因她要说的太多太多,“我喜欢你”这四个字哪里能装得下。
从哪里开始?从王丽桐让自己问古宇峰喜不喜欢谁会不会是一个好的开始?她自己逼着吴鑫问古宇峰喜欢谁,可古宇峰爱喜欢谁喜欢谁,她就想拿这事儿牵着他,牵着他送自己回家,牵着他陪自己逛大街,吃雪糕。目的也许都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牵在一起。
从森林公园回城,他到底吃错了什么药,怎么会认为自己喜欢古宇峰,自己喜欢古宇峰为什么天天拉着他,他自己没长脑袋吗?那天气的她晚饭都没吃。她曾经以为吴鑫脑袋够用,只是不愿学习,她那天才懂,他真的就是单纯的傻……从这里和他说起会不会伤害到他敏感的自尊心?
不如从两人被老师罚站,到最后吴鑫送她回家说起吧。一上楼,自己就拿出爸爸那落满灰尘的望眼镜往下望,瞧见吴鑫贼头贼脑在楼下往楼上看来看去。她知道爸妈今晚要回家,可还是把他带进了屋,不是自己下贱,只是心脏粘在了吴鑫身上,扯都扯不下来。嘿,吴鑫胆子可真小,家门一响,没等自己找地方藏他,他自己就找地方躲了,也好,免得他觉得自己别有用心。
躺在一张床,自己怎会不知道他不安分的扭来扭去,可半天也搞不出什么名堂,只能自己装作睡迷糊倒贴在他身上。不是自己下贱,他的身子比寒冬天的暖气还舒服,那时不只是心脏,现在连自己的身子也想和他粘在一起,扯也扯不开。他安静了,可她却害怕了,吴鑫就枕在自己的胸前,万一他掏出自己的“擀面杖”该怎么办。那一夜她半梦半醒,爸妈走了,天亮了,她起身坐在客厅的窗檐听歌,时不时回卧室瞄几眼沉睡的他。她从未经历身边人的死亡,所以从未意识到人生有终点,她认为这一幕能延续到无限远。
这样羞愧的事儿还是不提为好,重要的是把误会解释清楚。她不借他抄作业,只要他一溜号自己就瞪他,这些都是余老师私下嘱咐韩青要做的。逃学的第二日,老师刚把吴鑫支走就问韩青:“你和关鑫是不是特别好?”她什么都不怕,也没准备要瞒,她当即点头,如果老师想知道,她甚至可以告诉她自己就是喜欢吴鑫。可能她回答的太干脆,老师都愣住了,即便真的相信两人是纯粹的友谊。余老师千叮咛万嘱咐告诉韩青,如果真拿吴鑫当朋友,一定要好好督促他,不要再让他这样吊儿郎当。韩青由衷的接受,因为吴鑫的未来也是自己的未来。
韩青想了想,这段说出来也有些枯燥,未来太沉重,干脆就从最开始说起,就从他用那张坚毅的面孔为自己出头,与沈博掰腕子的那天开始吧。再或者,还是从那几个字先说起吧。
韩青刚要开口,吴鑫抓住韩青的胳膊说道:“那我就先说了。”
韩青笑了笑,她才明白过来他们本来就在讲一件相同的事儿,谁先开口,又有什么关系呢。
pm 2:20
半梦半醒,他只见到一团黑色的烟在风中不断变幻形状,时而像个妖娆的少女,时而像个恐怖的怪物。“古宇峰,你有女朋友了,以后别和我说话。”张慧雪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在耳边重复,他知道自己在梦中,他能感受自己翻身时地面的僵硬,汗水如何在额头散出又如何集结成汗滴,可就是无法醒来,这样的折磨像是足足有一个世纪。终于,他双眼张开,看见一大片像是浪花凝固的云。
从那日张慧雪与霹雳夹克挽手离开校园,他的大脑就想尽一切办法把张慧雪隔绝在外,可而今在梦中频频出现,他没了办法,像车祸后昏迷了一周,清醒后瞧见自己失去的双腿。他喜欢张慧雪吗?什么又是喜欢?宾馆中的王丽桐,音乐厨房的张慧雪,空中操场的李蓉蓉都让他产生过所谓“喜欢”的错觉,可那一定算不得是喜欢,否则不会转瞬即逝。“喜欢”或许不存在,或者说它存在不存在对古宇峰没有任何意义,因为迎面而来的痛苦是那样的真实,甚至可以放到秤上瞧瞧究竟有几斤几两。与张慧雪“亲密”相处的半年古宇峰谈不上快乐,相比下,还不如之前的生活轻松。可现在他就想回到与她在一起的枯燥日子,哪怕她性情再古怪,他也想回去呀,只有回去才能消解他现在的痛苦。
他终于想通了,终于意识到自己被欺骗了,因为他常听人说“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快乐的事儿”。没错,在短时间内的确会让自己兴奋,但那只是兴奋,和刚玩到一款画面精美游戏的兴奋相同,和咬下第一口麦当劳汉堡相同。随着时间向后推移,那兴奋很快被消磨,只是抱有之前兴奋的记忆,所以惯性的以为这款游戏还会给自己带来刺激,巨无霸麦香鱼还会让自己开心。但根本就是自欺欺人,那称之为快乐与刺激再也不复存在了,留下的只是甩不掉的习惯。
不对,“喜欢一个人”不只是像玩游戏和吃麦当劳那样简单,而是一场彻彻底底的灾难,就好像快快乐乐的走在放学回家的人行道上,一辆出租车没头没脑的把自己撞到地上。浑身是血,好疼啊。既然已经收到了不应该是自己承担的灾祸,自然要扯住司机的裤脚不让他逃走。撞了人不管,天下哪有这般好事儿,必须要他赔偿损失自己痊愈前的各项费用。可麻烦的是,“喜欢一个人”没有法律来管,在爱情范畴内更不幸的是,所有撞向自己的出租车都是自动驾驶,即便抓住司机不放,人家司机便会说:“车不是我控制的,你想赔偿就去找车。”可谁会去找一辆车来索赔,到最后只能拄着拐去医院自认倒霉。
答案变得显而易见,自己就是喜欢张慧雪,车祸带给自己的痛苦已经不能挽回,他现在必须得找她讨个说法。没错,谈恋爱就是签署赔偿的合同,把这事儿定下来,必须负全责,谁毁约谁就是不负责任的傻逼。绝对不能再随便来个穿皮夹克的人把她从自己身边抢走。
古宇峰下定了决心,他根本没有考虑张慧雪会不会答应对自己“索赔”,因为语文课本早就教过他——
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死国可乎?
他快步跑向校园,扯下上衣,光着膀子大叫:“啊啊啊啊!”
古宇峰隐约看到楼上已经有人伸出头,他一层一层的查,没错,刚好就是他们年级的楼层。这证明他的音量足够传进张慧雪的耳朵里。古宇峰深吸一口气,用比刚刚还大的音量嘶吼。如果在王丽桐楼下的叫喊是对希望的期盼,那现在的叫声显然是为了活着而求援。没了希望至少还活着,生死边缘,古宇峰声嘶力竭。
“张——慧——雪,我……”
“真他妈的”,古宇峰骂了声,因为广播站那讨厌的女声忽然响彻整个校园。
“你叫我名字想干嘛呀?”这不是古宇峰的幻像,而是张慧雪此刻真的就站在自己身旁。
“那个……想跟你说我……个……一点儿也不喜欢外班那个女生。”
“跟我说干嘛啊。”张慧雪头也不回招手打车。
“张慧雪!我喜……”
张慧雪没回头,广播站忽然响彻的《朋友首日封》把他的声音完全吞没。出租车停在张慧雪身前,古宇峰冲到她面前,可距离一拉近,就像那日在森林公园的宾馆内,古宇峰居然死也说不出口。
“你要干嘛?”
“我……那么着急走吗?”
“着急。”
“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你说。”
“那你快说呀。”
古宇峰注视着张慧雪的眼睛,她的双眼从未向现在这般波动,像是极为胆怯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可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张慧雪,我喜欢……”
张慧雪突然双手捂住双耳说道:“我现在不想听!”
出租车喇叭在她身后尖叫了几声,司机在催促她快些上车。张慧雪回过头刚要上车,古宇峰再次拉住了他。
“晚点儿可以吗?”
“你要干嘛?”
“我……约你看世界杯,意大利对韩国。”
“我不爱看球。”
“那吃饭吧,就在学校后面那个小饭店,几点我都等你……了,那儿太破,你选吧,哪儿都行。”
“你跟外班那女的真一点儿关系没有?”
“我向你保证,真的没关系。”
“晚上八点,去那个小饭店就行,但要我考虑一下,也许我会去,也可能不会去,现在我脑袋乱的很……”
张慧雪叹了口气,沉下肩膀,像是十分疲惫。古宇峰的感情一旦涌出来就必须倾泻,他等不了那么久,再次要向她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可张慧雪还是打断了她。她留下最后一句话后,搭出租车离开了……
“现在不要说,如果晚上我们会见面的话再对我说。”
出租车围着校门口的转盘广场画了个半弧后从古宇峰的视线内消失,古宇峰暗暗下定决心,晚上一碰面,无论如何,自己都要向她表白。学校喇叭巨大的音量再次切断他的思绪,光良的嗓音带着歌词一个字一个字往古宇峰的耳朵里灌。
为事争得满脸通红
话语有时说得太重
退让一步
也许会有你想要的天空
门外有自由在等你
胸口有空洞在等我
我们说好
要为彼此保重
挥一挥手
送你先走
我的潇洒微笑
像不像个小丑
少了情人
今后多个朋友
给你过头
多余的温柔
我来收
pm 2:45
几次要开口,都让吴鑫咽了回去,好不容易说了半句,教室太吵韩青又没听到。韩青知道他害羞,怕他泄气,把脸侧到一旁,将耳朵贴近他的嘴。吴鑫急促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垂上,痒痒的。两片嘴唇张开的声音从未如此清晰。
“我喜欢王丽桐。”
“啊?”
“求你帮我告诉她。”
“好……呀,你让我跟她说什么呀?”
“跟她说我喜欢她。”
“喜欢她,喜欢王丽桐,嗯,我知道了。”
“不,你帮我跟她说……我第一次见到她就一直喜欢她。”
“一直喜欢……,我记住了。”
“你跟曹恒处的怎么样啊?”
“挺好的。”
“那时候可是我帮的你,这次你必须得帮我。”
“嗯。”
“你帮我说完就回家对吧?”
“嗯,对。”
“那等我值日完你肯定早就到家了,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问你结果。”
韩青走出教室,像是第一次坐飞机,直冲上云霄后,耳朵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绪还没完全转过弯,有一半儿还在考虑等吴鑫向自己表白后自己要说的话,一定有遗漏,她知道没用了,别再想了,可那一侧的大脑还在一幕幕的搜索两人的经历。逼着他送自己回家;两人在床上的那晚;替自己掰腕子;对了,说自己喜欢曹恒是气话,上午已经彻底和他断绝了关系;还有,当时不是自己喜欢古宇峰,是替王丽桐说的,都应该告诉他,别叫他还误会下去,虽说对不起王丽桐,但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桐,为什么是王丽桐呀……青红了眼睛,想哭出来好受些,可眼泪流不下来,挤在里面,眼球都要被撑爆了……她想起来了,果然是有遗漏呀,她还要说,她还想告诉他去年第一场雪她好难过,眼睁睁看着吴鑫挎着大步在茫茫白雪间离去。冷风顺着脖领灌了进来,想着得把围巾重新紧紧围好,可一取下,猛的一阵风,肉色格子围巾飞走。好不容易,风静了下,刚要捡,奈何带的是手闷子,四个指头糊在里面使不上劲儿。摘下来把手套夹住,伸手抓围巾,手套又掉在了雪地上。又一阵风,手套围巾统统被吹跑,追了一阵子,再也跑不动,眼瞧着自己的东西伴着雪被黑夜吞噬。
红色出租车司机伸出头大骂韩青,一抬头自己已经站在校门口的街边。想起了全部要说的话,但现在都结束了,又该讲给谁听呢?
pm 3:00
一年级上学期开学第一天,吴鑫打开家门第一次瞧见白雾。他就像是置身在一间无限大的桑拿浴房。他向着学校走,怕撞到东西,眼睛就没离开过脚底下的路,可就是这么奇怪,等反应过来,迎面来的自行车轱辘已经碰到他的腿,还好车速不快,摔了一觉,扑腾扑腾新校服上的灰也就站起了身。
进了新教室,新的班主任强调了他迟到十分钟后也没多难为他。靠窗的座位空着,那是吴鑫来这儿的第一个位置。窗户敞着,一滚滚雾气翻腾进教室,瞧什么都影影绰绰,但无所谓,没有雾气不也是一张张陌生的脸嘛。老师叫同学们把窗户关严,一节课下来,教室才清亮些。
吴鑫的前桌回过头点了点他的桌子叫他往后挪挪否则她书包没地方放,那是个女生,谈不上丑,但也没让吴鑫觉得惊艳。吴鑫甚至没多大在意,因为所有的注意力都吸附在窗外的灰白。
中午,雾散了。
夜晚倒在床上,那折磨人的梦永无休止,他看不到此时现实中的自己额头满满地全是汗。
吴鑫随着白蛇钻进电视,眼前竟是个精美的庭院……
吴鑫重新打量,见她身材相貌与白娘娘全然不同,穿着与自己一样的蓝色校服,说她是法力无边的白素贞,不如说她是同校的女生。那女生笑盈盈,两只手托起吴鑫的下巴。吴鑫忽然无比慌张,两只手不知该往哪放。此时,一粒白滴在吴鑫的眉毛上,紧接着天空中的雪用分针移动的速度,像叶子落地般,轻飘飘,左右晃动,缓缓降下。彩虹顶留下积雪,盛开的红花沾上雪,几只飞过的燕子,翅膀也被雪刷成白色。喷泉发出蓝绿交错的光亮,不知从哪来的交响乐轰然奏响,上声的几股喷泉瞬间凝固结成冰柱。吴鑫斜眼看着这美妙的奇景还在不住惊叹,那女生已然用手把他的脸慢慢挪向自己的脸。她的脸像水波纹变幻出所有吴鑫所喜欢的漂亮样子,潘金莲、小燕子、猫女、白娘子……梦似幻,最终又回归了她本来的面貌。吴鑫不好意思看她的脸刚要移开,可她两片嘴唇已然压在了他的嘴上……鑫无比慌张,两只手不知该往哪放。一粒白滴在吴鑫的眉毛上,紧接着天空中的雪用分针移动的速度,像叶子落地般,轻飘飘,左右晃动,缓缓降下。盛开的红花沾上雪,彩虹上撒上了雪,几只飞过的鸟也染上了白色。喷泉发出蓝绿的光亮,交响乐忽然奏响,无数股喷泉轰然窜上。吴鑫还在惊叹,那女生用手把他的脸挪到自己的脸前,她的脸上像水波纹变幻出所有他喜欢的样子,潘金莲,小燕子,猫女,白娘子……梦似幻,最终又回归了她本来的面貌。吴鑫不好意思看她的脸刚要移开,可她两片唇已然压在了自己的嘴上……
起床后,这段梦境在吴鑫脑中反复播放,生怕一不留神,那相貌就魂飞魄散。坐在教室,吴鑫长着大嘴还在回味,桌面像昨天一样被前桌敲了敲,吴鑫下意识往后挪了挪桌子,一抬头,两人四目相对。
“你叫什么呀?”那女生问道。
“吴鑫,你呢?”
“王丽桐。”
梦与现实的路被打通,素不相识却在梦中相见,他探究原因,除了缘分外找不出第二个理由。缘分代表一种宿命,看不到过程却坚信那就是结果。
从那天起,吴鑫确定,王丽桐就是他喜欢的女生。
这句憋了三年的话终于出了口,吴鑫像体育课上刚跑完三千米般,他拎着装垃圾的红桶在楼下二年级的走廊上走来走去,心跳的太快,像体育老师说的,一旦站定说不定会心脏猝死。额头的汗发了出来,口干舌燥,红桶上有瓶喝了一半的可乐,他也不管是谁的,一口都干了。就在余老师说下课的一刹那,他还是改了主意,丢了勇气选择让韩青替他说。但没关系,只要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谁说都一样。他庆幸自己没有直面王丽桐,否则他可能会直接晕死过去。
三年呀,他从未和任何人说过。他隐藏秘密的苦闷怕是蜘蛛侠和超人都没法理解。他自己都记不清当别人问他喜欢谁时他说了多少其他女生的名字来搪塞。他羞于与她多说话,却还想能与之近距离接触,为了能达到目的他专心设了一个完美的圈套——借钱。他从初一起就借了王丽桐十块钱,说是一周后还清。到了下一周早上把钱还给她,晚上又把钱借回去。如此展现出对金钱的贪婪只为了王丽桐和别人不起疑心。他想要接近她,想要让她察觉到自己的爱,可另一方面他又不想让所有人感觉自己接近她,也不想要她察觉到自己对她真实的感觉。这两股矛盾的力量在他心里互相搀扶,和平共处。听说古宇峰要追她,他相信王丽桐会因等待自己而不答应他,又相信王丽桐根本从来就没在意过自己。他只能想尽办法左右古宇峰,他发现韩青对古宇峰有意思,极力想促成两人的感情。在森林公园的宾馆中,眼瞧着古宇峰买cici去表白,他临危不乱,两次潜入古宇峰房间,第一次更是连吸了十三袋果冻,再利用周大夫作掩护全身而退。古宇峰把他带进王丽桐的房间,在韩青紧紧的逼问下,吴鑫坐在王丽桐身旁如坐针毡。他了解古宇峰,那不可控的性格很有可能当场不顾韩青颜面大声跟王丽桐表白,脑筋急转弯,他自己都佩服自己,居然能在夹缝中打消古宇峰的表白,不伤韩青面子,还让古宇峰觉得自己为他解了围。那句“他喜欢的人是我,我是他同性恋男朋友”让他在一年内每每想到都暗自得意。
三年呀,整整三年他都像间谍般生存着。三年,可每当想到这两个字韩青总会在脑海中闪现,没错,韩青的出现让他苦恋的三年变得非常不完整。但他自有办法,在去年第一场雪夜里他就想到了,韩青的出现只是为了让自己更加喜欢王丽桐。也是从那天起,与韩青有关的记忆全部崩塌,只剩一大块黑洞。虽说黑洞还在,但也只是王丽桐这条大路上不可避免的一块塌陷路面,绕道便好。
最早王丽桐仅仅是她喜欢的人,可自从去年的第一场雪后,王丽桐已经变成他心中一切美的容器。他喜欢《97格斗之王》的不知火舞放进去,她喜欢《莎木》的女主角,塞进王丽桐的壳子,她喜欢大宅门里的抱狗丫头扔进去,喜欢刑事侦缉档案的高捷推进去,蔡依林和梁静茹,流星花园里的小优。她的躯体就像是机器猫的次元袋,大到无穷无尽,大到能装进他所喜欢的一切。不会随着时间而变的单一,只会越加的丰富。这样的人怎能不让他如此痴爱。倒完垃圾,吴鑫提着桶缓缓上楼,在自己班级的楼层被侯宇叫住。
“别回班,屋里特别乱,别让他们看见你,要不你得一直干活。”
吴鑫被侯宇拉到空中操场,侯宇掏出黄嘴儿的廉价香烟吊在嘴上点燃。
“你什么时候还抽上烟了,对身体不好。”吴鑫惊讶道。
“没事儿抽着玩,你别嚷嚷。”
“你不是哮喘吗?”
“我就是不想上体育课。”
“那你也不能在学校抽呀。”
“都毕业了,谁管我,管我我就走呗,反正我也得走。”
吴鑫不喜欢侯宇吸烟的样子,喝酒和抽烟都是他觉得特别土的事儿。顺着侯宇吐出的蓝烟,吴鑫向下眺望,楼下正对着广场,此时树木繁茂,瞧不见里面悠哉的老头和传染病医院的病人。自己的嘴突然像是被别人控制,吴鑫脱口而出:“我表白了。”
“赵芳芳啊。”侯宇又深吸了口。
“不是。”
“那谁呀?韩青?”
“王丽桐。”
“为啥呀?”
“我一直喜欢她,之前没好意思和你说。”
香烟还在燃,本要接着伸进嘴的烟现在却停在嘴角,侯宇渐渐张开嘴型,用他一贯缓慢而儒雅的语调说道:“你妈逼呀。”
吴鑫止不住笑,像是喜欢恶作剧的李嘉诚,藏身在贫民窟三年忽然说出真正的身份一样。
侯宇狠狠吸了口烟,一反常态,快速问道:“她怎么说的?”
“我让韩青帮我说的,我还不知道呢,不过,我很确定她也喜欢我……不你也说吧,贼过瘾。”
“我?不说了”。
“多憋挺慌呀。”
“她肯定不喜欢我,就这样吧。”
“谁不喜欢你了?”王天走进来问道。
“吴鑫喜欢的是王丽桐,之前都是骗咱俩的,他刚跟王丽桐表白。”侯宇说道。
“吴鑫,你妈逼呀……宇得多难受。”王天说道。
“无所谓,本来也不准备告诉她,她和吴鑫以后处不处和我有什么关系。”侯宇避开两人的目光,把头朝向对面的广场。
吴鑫怕这问题深入下去,会愈加显得自己夺人所爱,忙把话题扯开:“王天,你喜欢吴巧巧那么长时间,趁她没回去,赶紧和她说呀。”
“他不敢。”侯宇插嘴道。
“不是我不敢,我要是说了肯定后悔自己应该不说,至少不说以后想到这儿的时候会觉得自己是因为没说才没和她处,而不是说了还被她拒绝……宇,给我根烟。”王天说道。
“你也不会抽,别浪费了。”侯宇说。
王天直接从侯宇手里夺了烟和火机,果然,第一口就呛住了,连连几声咳嗽,王天眼泪止不住往下掉。吴鑫和侯宇忙叫他扔掉,可他摆摆手坐到一旁,仍旧顶住咳嗽擦着眼泪,努力的要把这烟气吸进身体。
侯宇把手中的烟头弹向广场对吴鑫说道:“你说咱们以后以后咋办呀,学习也就那么地,长的也就那么地,家里也没什么钱,将来可怎么办呀?”
“就混呗……这样说,但觉得自己绝不会像侯宇那样混混度日过完一生,至少他还有王丽桐。”
“真他妈不甘心。”侯宇说道。
“那你就上高中好好学习呗。”吴鑫说道。
“我觉得我也考不上啥好高中。”
“我觉得我考不上高中。”
两人都笑了,一人咒骂了一句后侯宇把脑袋伸出围栏吐了一口。
吴鑫大惊道:“你这个行为有点儿没素质呀。”
“都毕业了怕啥,你也来一口……呀,你快看。”侯宇手指着楼下。
吴鑫把头凑了过去向下一望,看到毛超手捧着一大把玫瑰站在校门口。毛超背着书包穿着西服,即使隔着这么远,依然能看出这西服对他来说实在过于肥大。侯宇和吴鑫拉着手笑的都跪到了地上。紧接着就看见空中操场门口,班里几个好事儿的女生围着赵芳芳起哄,让她赶紧下去见毛超,她们可不想错过这样激动人心的一幕。
赵芳芳的笑意藏也藏不住,只能一个劲儿的说:“还没值日完呢,别闹。”
“你要是赵芳芳你下楼吗?”侯宇问道。
“我死也不下去,太土了。”
“但女生就喜欢这个,浪漫。”
“那这只能证明赵芳芳……实也挺土的。”吴鑫撇了撇嘴说道。
侯宇愣了愣神儿,隔了半天才开口:“哦,对了,你喜欢的是王丽桐,不是赵芳芳。”
pm 4:00
瞧见值日的一大半儿都走了,吴鑫和侯宇准备回班拿书包离校,王天没跟着他们,还坐在空中操场的角落,说想自己待一会儿。
出了空中操场的门,吴鑫眼见着值日完的王丽桐背书包下楼,这个点儿了,想来韩青一定跟她说完了……压着剧烈的心跳回到教室,估摸韩青也到家了,想着取完书包赶紧给她打个电话。可奇怪的是事到临头,吴鑫到也没有那么想结果的事儿,是呀,一整天自己都在吓自己,结果自己不是早就知道了嘛。
教室表面上没区别,但仔细看柜子大开空空如也,每个书桌堂里也同样空无一物。就像去年他们刚升到三年级搬到这里时一样。屋里也没几个人了,周大夫小女生般双腿夹紧斜坐在桌子上,曹恒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大家都回家了,再过几个小时坐在这儿的就是另一批人了。
墙角堆着些碎纸屑,估计是忘了收。某种力量让吴鑫不自觉的拿起扫把,可身后的侯宇却抢先握紧扫把。
火烧云把教室染的红彤彤,侯宇扫着扫着,眼泪顺着鼻子流下,吴鑫很想知道这眼泪是为了王丽桐还是为了即将结束初中,或者……了其他的什么。
身旁的曹恒撕了页英语书,撸了撸鼻涕,可眼泪还是噼里啪啦往桌面上掉。吴鑫从未见也从未想过秃鹰会动情,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曹恒猛然抓紧吴鑫的校服上衣,眼泪掉的更凶了。吴鑫心想他从来很少说话,没想到分别了,对自己也还是有感情的。吴鑫意识到自己很难过,但这难过还不足以流下眼泪,怕自己不哭会让曹恒尴尬,他抓下曹恒的手想找周大夫说些轻松的话。刚一走近看到周大夫正拿着昨天刚洗好的毕业照,鼻头泛红……鑫搂着他的肩膀轻声说道:“毕了业又不是见不着了,咱们多久都是朋友。”
周大夫抹了抹留在照片上的泪水说道:“我哭的不是你,咱们这么好以后随时都能见着,我哭的是那些跟我挺好又没那么好的人……怕是以后一辈子也见不着他们了,就跟我小学那些同学一样,就算隔几年能见一次,但也都不认识了。”周大夫把毕业照夹进那本专为查阅性器官的字典,背上书包走出教室。吴鑫猛然想到有件事还没和他说,赶忙快步追出。
“你还喜欢王丽桐吗?”
“我什么时候喜欢过王丽桐?”
“去年这个时候你还天天说呢。”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但之后玩游戏玩的太多就给忘了,你要不说我都想不起来。”
“那我现在告诉你,宾馆里古宇峰要给王丽桐的那堆cici都是我喝的。”
“你为啥喝呀?”
“我也喜欢她。”
周大夫挂着泪珠笑了声随后说道:“你妈逼……考考完去我家,叫上古宇峰咱们一起玩侠盗猎车。”
算来时间差不多,吴鑫取出书包,不想打扰屋内流泪的人,走出教室门回望了眼,便下楼了。
学校的ic卡电话就在一楼楼梯口,吴鑫刚打开通讯录,才想起韩青家的电话号码早就留在自己的脑袋里,合上通讯录,插上ic卡。
“嘟——嘟——嘟”。
“喂。”
“嗓子怎么哑了?感冒了?”
“嗯。”
“王丽桐怎么说的。”
“……说她也喜欢你。”
“还有呢?”
“她说自从你和沈博掰腕子那天起,她就像个神经病一样喜欢你。”
吴鑫还没想好如何收尾,电话那端,韩青已经把电话挂断。
有东西在吴鑫胸口震动,慢慢扩散,他用意志捆紧自己的四肢暂时叫它们不要乱动。他没带随身听,所以要静静地在脑中搜索,搜索一首合适的歌曲……记得流星花园中道明寺在听说杉菜喜欢他时兴奋的跳舞了一曲,那首歌怎么哼哼来着……,吴鑫的四肢已经开始不听使唤了……袋很乱,莫名其妙出现了经常在公交车上循环的柯受良dj舞曲版《大哥》,不行啊,这个太土了……,控制不住了,身体已经完全挣脱他的控制……算了,就它吧!《大哥》就《大哥》吧!
我不做大哥很多年
我不爱冰冷的床沿
不要逼我想念
不要逼我流泪
我会翻脸
吴鑫最厌烦跳舞,但他现在脑中播放着这首歌曲,身体根本无法停下舞动。他上蹿下跳,好几次腿和胳膊磕到了墙上,疼痛的表情仅仅一闪而过。有好几次他都要被自己的脚绊倒,但他不在乎。他早先就知道王丽桐会喜欢自己,可更让他兴奋的是她居然如此透彻的了解他所有的小心思。他没有错看她,她是世界上的唯一。
那令吴鑫激动不已的恰恰是韩青的那句“她说自从和沈博掰腕子起,她就像个神经病一样喜欢你。”她接收到了,这么隐晦的信号她全部都接收到了。当沈博第一次欺负王丽桐时吴鑫就想行动了,可若是他马上去制止那全班的同学都会了解到他心中最深的秘密。终于,韩青插手了,真是好机会,一箭双雕,他出面,沈博不会再欺负王丽桐,而同时,因为自己是在沈博欺负韩青时插手,那么没有人会怀疑自己喜欢王丽桐。令他难以想象的是,在王丽桐面前自己那些小心思是如此的透明。
表白是吴鑫之前从未想过的,王丽桐对他来说太重了,哪怕被拒绝的几率只有百分之十,吴鑫也断然不会做出这事儿。在吴鑫脑中,表白的形成足足持续了半年。一切要从新年联欢会的前一天开始说起……
吴鑫为王丽桐准备了一张超大的贺卡,他太想表达她在自己心中特别的位置,但又不想让她知晓。为了这个铺设,为了怕她发现,他从小卖铺买了好多廉价贺年卡,预备送全班女生一人一张,这样,给王丽桐的就显得没那么特意,同时,她的又最大最贵,满足了自己爱的表达,又隐隐约约向她有所传达。
吴鑫窃喜自己的谨慎,提笔写下王丽桐的贺年卡,可这一写他就没忍住自己的创作欲。他翻出一册爷爷伪满时期的日语课本,搞起“藏头诗”,把“我喜欢你”的日语字母分别藏在了卡上的图案里。睡觉前还兴致勃勃,为自己的聪明高兴了好久,可到了第二天就后悔了,越瞧越容易看出来,一眼下来,满贺年卡都是那几个字。所以,他只能把要给韩青的普通贺年卡添上王丽桐的名字。
递给了王丽桐时,他瞬间后悔了,因为王丽桐从古宇峰那儿听说自己买了张贵的,张口就要他最大的那一张,这不恰恰代表她想要在自己心中获得一个又大又贵的位置嘛。可那天之后的事儿照实给他吓了一身冷汗,韩青把他留在书包那张原本要给王丽桐的贺卡错当成给她的了,他见到赶忙撕成粉末。还好他习惯在交给别人前才添上对方名字。可他还是怕被发现,快走到家又折回学校,真幸运,那些粉末被赵芳芳当成垃圾扔掉了。
接下来要从寒假与古宇峰看流星花园时那通电话说起。王丽桐忽然给自己打电话……么意思?听古宇峰的口气她没管古宇峰要过网号。这一定是对他的暗示,他怎能就这样放弃,古宇峰一走,吴鑫马上跑去网吧,果然,一个女生加他为好友。之后,除了上课吴鑫就一直守在网吧,等待王丽桐上网与自己说话。终于,那个加他好友的女生上线了,有趣的是她不承认和自己认识,还说是外地人,这更加使吴鑫坚定了她就是王丽桐的猜想。她对网络真是太不了解了,自己用的可是oicq珊瑚版,ip分明显示就在本市,而且所处的网吧刚好就在王丽桐家附近。他不急于揭穿她,而是见招拆招。那天起,吴鑫开始喜欢陈冠希了,因为之前他那首歌词吴鑫一直搞不懂,但他现在听懂了……
“有色眼镜 现在是一种流行
看着一切可以 不让人看穿自己
你的眼睛 跟着我转个不停
爱情搞点神秘 会不会比较有趣
我爱你却故意 故意说不爱你
贪恋在心或身体 我一时想不清晰
我爱你却故意 故意说不爱你
只想开心在一起 就请你原谅我的任性”
这歌词说的就是王丽桐,也是他吴鑫自己。他们像大都市中每晚在兰桂坊迪厅玩着爱情游戏的红男绿女。霹雳夹克出现的第二天,两人在网上沟通了最后一次,吴鑫在那天确定,这场爱情游戏他赢得了胜利。王丽桐熬不住了,她变着法的让他去跟自己表白。当天的ip地址还是王丽桐家附近的网吧,巧的是,吴鑫就在距她步行五分钟的网吧玩。到了最后的时刻,他要做最后的确认。“没有人”究竟是不是王丽桐,这早就在他心中有了答案,但他还是想把虚拟的网络拖到现实来做最终确认。他奔跑到她的位置,慢慢上楼,果然,她就坐在靠近楼梯口的位置。
表白是件天大的事儿,要在重要的时刻才能做最后的战役。圣诞节新年太远,香港回归纪念日又少了些浪漫,毕业日……合适。之后,他忍住自己不去上网,即使去也只隐身。他要让她摸不透,就像这顽皮的王丽桐最开始在网上逗他那样。他要让她怅然所失,这很有趣,那天王丽桐把自己堵在墙角问是不是他自己要李蓉蓉电话时,他险些笑出来。她着急了,她一定一夜都没睡好。那时的吴鑫才了解自己是如此的邪恶,古宇峰只是肤浅的学坏,而自己的内心才真正关着撒旦,否则任何人都不会这样去看着自己的爱人为自己而焦急。美中不足的是,今天没有迎面到她面前表白。想到这事儿,他赶忙闪躲开自己的懦弱,很快,他找到了一个更好的解释……己已经坏到底了,即使到了最后,他也要保持高傲,让早就失掉尊严的王丽桐丢掉最后的底裤。她在想什么?她可能已经无法抑制冲动,她一定主动会扑向他,今天晚上他就会接到她的电话,而他要做的,只是守株待兔。
吴鑫停下舞步,大口喘着气,一切都平复了,但他那魔鬼的笑却无法挥散,他大步走出校门,忘了应当先回家等王丽桐电话,而是想着要先把他和王丽桐的一切告诉古宇峰,一字不漏。
临到校门口,吴鑫就听见一阵抽泣,转头一看,赵芳芳蜷缩在楼梯。她没穿校服,身上套着件白色,胸前有史努比图案的衬衫,泪水透湿了衣袖。虽不知何事,吴鑫本能的走到她身边想安慰她,赵芳芳忽然起身狠推吴鑫一把,吴鑫倒没事儿,赵芳芳双脚却没站稳,倒在地上滚下四个台阶,脑袋磕到暖气。吴鑫忙下台阶要将她扶起。张芳芳一手捂住后脑,忽然抬起头,一张被泪痕割满,像是大火中失去所有至亲人的脸冲着他尖叫:
“滚!别他妈管我!别他妈管我!”
这还是赵芳芳吗?吴鑫隐隐觉得有些事儿不对,可半天又想不出哪里不对,一件事一件事儿过,一条线一条线的捋,却越缕越乱,就这么琢磨着,跨出校门。抬头瞧见毛超和王丽桐缓步走在街对面的广场,一束玫瑰花捧在王丽桐手中。
pm 4:20
大世界ktv灯光昏暗,王丽桐从赵芳芳身旁起身,落座到毛超身旁。
“她让我问你考哪?”
“问我干嘛?”
“关心你呗。”
“那让她自己问。”
“人家之前不是都跟老师说好了,不再和你说话了嘛。”
“那我也不和她说话。”
王丽桐回到赵芳芳旁边的座位,没一会儿又来到毛超身旁。
“她说她没变心,还说等到毕业就跟你正式处,毛超,祝福你呀。”
“你别这样行吗?算了,我自己跟他说。”
王丽桐拉下起身的毛超说:“你要跟她说什么呀?”
“我已经和你在一起了。”
“谁跟你说我答应了。”
“网上你不是……”
“你不知道网上说的话都不算数吗?”
“你别这样行吗?”
“我就要这样,咱俩的事儿,毕业那天再说,你要是遵守之前的承诺,穿着西服手捧鲜花,或许我会答应你。”
“别这么折磨我行吗?”
“怎么了?你等她一个小学半个初中都可以,到我这儿就这么两天就不行了?”
毛超刚要回嘴,王丽桐起身坐回赵芳芳身旁。
猩红的云堆奔向远方,最后的阳光把主路撒白,树荫把人行道压黑,黑白势不两立。毛超和王丽桐已经成了暂时失去学生身份的“黑户”,黑肤色的王丽桐走在人行道,显得更黑了;黑肤色的毛超在主路边缘,阳光洒在他脸上,让人清清楚楚看到他脸有多黑。
王丽桐出生在周边的县城,爸爸在她很小的时候便去了省城做买卖。买卖越做越大,先是在公园里承包小型旱冰场,再到与人合资弄了个旱冰城,几年时间,搞了个迪厅,现在又坐拥全市最大的夜总会。她爸按月往家里寄钱,每次回来总拉来一车省城的新款衣服,王丽桐在县里可算是几座小学共推的县花。王丽桐作风泼辣,可县里就兴这样的,每日都有外校外班的学生来一睹她的芳容,可说是与同时代的张慧雪不相上下。小学二年级就有人跟她表白,可她哪能一棵树上吊死,对喜欢她的人从来不置可否,她就喜欢那些傻男生像活鱼脱水般在自己的网中来回蹦哒。
小学五年级,母亲忽然一哭二闹三上吊,自己的奶奶也一直做爸爸工作。没法子,爸爸把一家子都迁到省城。这下子王丽桐可傻了,哪见过这么大的城市,连公车都不只一百条线路。进了新学校读六年级,哪还有人捧着她。学习成绩只能在榜中小幅度游走。自己的长相和周围漂亮的一比,单单只是她那方砖脸就够她愁得。问题是白方砖还好,可恰恰她属于灰黑砖头那种,这种肤色最要不得脸红,可她恰恰是过敏肤质,风一吹脸就像是雨后土道上涂了一层牛血般惹自己恶心。自己的面皮没了资本,只好转型,收起泼辣,控制品性,逐渐在人前展示出温良,婉约,那段时间没少看港台电视剧,走路翘手就是她那时候学成的。这是个成功的策略,或许在南方把她甩在女生堆里人都找不见,可在一众北方火辣脾气的小女生中,像是往炼钢厂里扔进的毛绒玩具。
王丽桐一面加紧学习,一面时时掌握省城时尚动向。上了初中,略有所成,女生们都把她奉为时尚女王,不少男生把她当作暗恋对象。可对她来说这远远不够。若是她本来就默认没人喜欢她,猛的出现几个欣赏自己的,定然会快乐许多。可她早就预设但凡见过她的都应该喜欢她,不到“全部”,差一个都让她难受。她厌恶张慧雪夺了她的风头,她也烦赵芳芳,凭什么毛超成天围着她转。每次赵芳芳轻描淡写,理所当然地说起毛超,都像拿鞭子在抽她的肩膀。
“你看见没,赵芳芳见到咱们脸的吓皱了。”在学校绷了三年,王丽桐居然放松了警惕,突如其来的肆无忌惮,把自己都吓到了。她忙检查自己的手,完了,咧出的嘴都忘了用手捂。毛超没吭声,她只能用发脾气来掩盖自己刚刚的放肆。她清了清嗓子,重新绷直腰身,左右手微翘,说道:“我知道你心里还在乎着赵芳芳,我给你自由,放心,我不会怨你。”
“我只在乎你。”
毛超说完,赵芳芳只觉得别扭,这样的台词别说电视剧里的剧中人,连作为观众的自己听到时心都会被敲的来回乱撞,可在他嘴里怎么就这么别扭……,偶像剧里哪有人会用东北话讲这么正经的词。可自己每日都浸泡在那梦幻的荧幕中,现实中稍有不符就不畅快。
王丽桐自初中起便迷上了大众情人谢霆锋,那天她买了张谢霆锋演唱会的碟片放入机舱,选择碟片序号时不小心按错了,三号碟出现,她越看越不对,演唱会再火爆总也不应出现泳装欧美男女亲嘴啊,而且就在她想到这儿的功夫,男女已经赤身裸体了,看到欧美壮男的下体她忙捂住脸,目光却从指缝中投向屏幕……是令人目瞪口呆,毫无防备一股子莫名的反应侵入体内,这反应从小脚趾直窜到眉心,穿过小腿大腿,前胸,来来回回,最终停在嘴巴。王丽彤蹲在马桶前干呕,但咳了半天,除了星点儿的口水再也吐不出别的。她发誓不再看这张碟,可惜的是无论她在干什么脑袋总会闪出碟片中的画面,晚上做梦甚至都会梦到那影像,只是欧美男女的脸变成了自己和谢霆锋。更让她不能忍受的是自己在球场上看到光膀子的古宇峰后,梦里谢霆锋的脸又换成了古宇峰的。她痛苦万分,每日上课总是控制不住盯着古宇峰想入非非。这是件令她难堪的事儿,曾经她唯一的喜欢也就是希望所有男生都喜欢她,而今,她的喜欢拨开了所有人,单单指向了古宇峰。
肉体冲撞的影像,告诉了她有关爱情的真相。对古宇峰的喜欢变的这样赤裸令她羞耻与绝望,她必须把这两性肉搏抹上些梦幻的蜜糖。那很简单,那么多流行歌曲和恋爱影片都给她提供无数素材,比如在公园的长椅相遇,春天的树荫下牵手。欧洲庄园下说出爱的誓言,古宇峰捧住她的脸亲吻,那时庭院的喷泉一齐涌上,交响乐团不顾路途遥远,赶到此处为恋爱的二人奏起宏伟的音乐。这些不重要,因为那些画面只为了让昏暗中的裸着身拥抱变的顺理成章……己脑中的图片处理器把性爱影片中的人头换上自己和古宇峰,肤色不同倒还好,可影片中夸张的吼叫挥之不去,每次幻想都在此处断裂。
毛超的西服真的有点儿大,什么年代了,垫肩会不会太高了。一块白一块黄的内衫,裤脚太长随时会被踩到。没打油的皮鞋,鞋尖儿粘的泥巴自己居然还不打理。走出校园旁边的人都在瞧,这热天儿穿成这样怎可能会没人留意。
玫瑰花捧久了王丽桐已经开始觉得沉,根部有刺已然穿过牛皮纸扎到自己的手。毛超的鼻子似乎不太舒服,一阵阵发出闷气,感觉随时都会死在她身旁。
王丽桐索性不看毛超,事情都要往好的方面想,这不正是她梦寐以求的嘛……想他们的爱情之路,她得让自己相信这一切是值得的。
王丽彤坐在宾馆房间的床头,韩青和赵芳芳早已熟睡,雨水扭曲了窗外的世界。占领全身的不是她所爱的人不爱她的哀伤,而是被侮辱的愤恨。之前和古宇峰裸身打滚的幻想,全部变成古宇峰对自己卑鄙的侵略……握拳的手轻敲窗户,王丽桐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确是毛超的脸。王丽桐没好气儿的拉开窗户,想告诉他赵芳芳已经睡了,哪知毛超却从外侧把那窗户又拉了回去。毛超展开大笔记本贴在窗上,王丽桐凑上去仔细一瞧,上面用黑色的碳素笔写着“王丽彤我喜欢你”。
想起那些,王丽桐觉得自己好受些了,或许一切没那么理想,但毛超为人诚实可靠,蛮蛮的害羞的样子也很可爱。学习很好证明他头脑聪明将来应该会有好的发展,进球的刹那用衣服盖住头的庆祝动作也很帅,这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想这全班男生也只有他才配得上自己。
王丽桐从未想过自己是否喜欢毛超,她只是在这层关系中体会愉快。尤其在她一面接收毛超的情书,一面听着赵芳芳那隐含着说出与毛超爱情的坚固时。王丽桐就像个把整桶水挂在门缝等待老师推门那一刻的淘小子,她不觉得在道德上对赵芳芳有什么亏欠,在她心里爱情就是这般残酷与不讲道理,何况自己还没答应和毛超处呢。毛超每一次歌唱,每一次进球,他的脸都是朝向自己,而赵芳芳却还傻乎乎的自以为是,好多次她都压抑不住,内心偷笑已经到了极限,她想像大牌的魔术揭秘节目一样在同学们起哄赵芳芳和毛超的时候跑上前掀开布帘亮出真相。说也奇怪,每次对赵芳芳的取笑都会挖走一些对古宇峰的仇恨。
新年的前一天,赵芳芳躺在雪地表达了对毛超情深后,王丽桐非常气愤。自赵芳芳和毛超分手后,自己也随着这段关系的简化而对毛超失去了兴趣。可失去兴趣并不代表自己卸下了对毛超的占有权,毛超升旗时的讲话,和组织班级球类运动时,她都会去看赵芳芳的脸,那患得患失,一往情深的双眼像极了介入别人婚姻的第三者。身份出现了变换,她成了过去的赵芳芳,而赵芳芳很有可能变成之前的自己。她开始时时警惕赵芳芳的反扑,而与此同时,这警惕也生出了她对毛超的喜欢。古宇峰的脑袋换上毛超的,那之前对庄园,喷泉,亲吻,裸身在床的想象又回来了。
“你想去哪?”
“啊?你送我回家吧。”
挥臂的动作过大,两人的手碰到了一起,而且频率越来越高,是毛超,靠自己越来越近了,也可能是自己无意识的靠他越来越近了。好奇妙的感觉呀,如果被他一把牵住了,该怎么办?甩开?有点不甘心,她好想知道彼此相爱的人牵手时什么样的感觉,但会不会显得不正经,会不会他得寸进尺更进一步,她好想有一个坚定信念的时间,但毛超已经开口了。
“你手是不是很凉啊?”
王丽桐的手根本就不凉,紧张的汗都出了。她想自己的手凉,又想自己的手热,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给你捂捂吧。”
毛超的手张开紧握住王丽桐的手,可他的手也根本不热呀,或者可以说是冰凉,和向奶奶遗体告别时的手一样的温度,王丽桐遇寒而栗,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以为男女肌肤接触的刹那应该更为刺激,周围若是有喷泉会瞬间上升一百米,交响乐也会赶来奏响恢宏,稍不注意会幸福的晕倒,但……么回事儿……了,是她的记忆出了差错,他们俩仅仅是拉着手而已。喷泉,交响乐应该是在亲吻之后,没错,拉手这件事儿上小学就有过,男女生手拉手过马路嘛,并不稀奇。
忽然,毛超抓住王丽桐双肩,两人面对面,王丽桐下意识的想往后躲,但背后是一颗硕大的柳树。毛超力气很大,轻轻的挣扎是没有用的,他喘着粗气,像是在做着心理挣扎。
两人四目相对,王丽桐放松了身体,该来的总会来……超缓缓靠近,王丽桐清晰无比的看到毛超鼻子上的黑头,这样浪漫的时候不应该想黑头,但太抢眼了,鼻子上的毛孔硕大,黑头比毛超的肤色还要黑,像鼻子上爬满了刚出生的苍蝇。这简直不可思议,可她还在劝着自己,这是一个浪漫的亲吻,她控制着自己不要想一些别的。可他鼻子的粗气一口口往脸上喷实在不是那么舒服,她想踢开她,但……到了这步不能再犹豫了,闭上眼睛就会好的,喷泉会有的,交响乐会有的,裸体的拥抱也会的……王丽桐咬紧牙关,屏住呼吸。两人的嘴唇接触到了一起。
喷泉,交响乐,什么都没有,仅仅是碰到一个干巴巴有些脱皮的嘴唇。
被他的嘴唇压了半分钟,王丽桐把他推开,爱情忽然离她那么遥远,她甚至搞不清是否真有那东西。但她无比的确信,爱情绝对不是眼前这个被一捆捆黑柴火摞起来的人。
“对不起。”毛超低头说道。
“滚远点。”王丽桐想说这句又说不出,这一切都是自找的,再不舒服也知道这一切并不能怪罪毛超,只是现在该怎么办,该怎么结束,她没了主意,眼泪在打转。
“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还有以后,天啊,王丽桐哭的更厉害。毛超摸着她的头发像在安慰她,可哪怕一丁点的触碰都让她惊恐万分,她立马抱着身子蜷所在地。
“你怎么了?”
“我没事,你先走吧,求你了。”
毛超蹲下,再次伸出手。王丽桐一屁股坐在地上,两条胳膊轮来轮去。
“你别着急,我不碰你了。”
“你走,你快点儿走吧!”
“我道歉,我跪下给你道歉行不行。”毛超的手又上来了,似乎是要扒开王丽桐捂住身体的胳膊。
“你别碰我!”王丽桐的胳膊抡了空,再抬眼,她爸爸捏着毛超的衣领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操你妈!小逼崽子你碰谁闺女呢!”
爸爸冲着毛超的头一连打了三拳,咚咚咚,毛超的脑袋像是空心的门,透出“咚咚”声。王丽桐爸爸把裤带拽了出来,毛超趁着空档连滚带爬要逃出去,王丽桐爸爸一手提着裤子,一手轮着裤带,接连几下都没抽到。那几拳下手太狠,毛超跑出几步后脑袋一昏失足跌倒。王丽桐爸爸赶上来用皮带可劲儿抽,毛超下意识护住头,嘴闷在自己双臂内大叫。
“爸爸你别打了!要死人了!”
王丽桐爸爸朝着毛超肚子狠狠来了一脚,那皮鞋是最近流行的欧版皮鞋,鞋尖又长又尖,毛超停止了叫声,像条冬天将死的流浪野狗,瑟瑟发抖。
“再让我看见一次,我他妈打死你。”
本要收手,却因刚刚说的话把自己搞激动了,再次抬起一脚奔着毛超头就踩过去。王丽桐赶忙从后面拽住父亲,重心往后一偏,这脚踩了个空。
“认识不?”爸爸问王丽桐。
“不认识,不认识。”
“走。”
爸爸搂着王丽桐坐上他那辆黑亮漆大吉普,钥匙一拧,dj劲嗨版《大哥》震耳欲聋的传了出来。车门一关,彻底断了车内的声音,扬长而去。
还好爸爸出现了,王丽桐从后车镜看了毛超一眼,王丽桐想着,这应该是最后一次见他了,之后开始新的生活。在爱情的地狱转了一圈,以后,再也不要掉进去了。到家的路还没过半,王丽桐脑中猛的又出现那张黄碟中赤身裸体的欧美男女,她捶着爸爸的肩膀,爸爸连忙刹车。王丽桐打开车门,黄稠的液体拌着中午吃的“飞碟炒面”吐在了地上。
pm 4:40
照着之前失恋后的设计,吴鑫想要绕广场狂奔几圈,可刚跑一圈就又见到王丽桐和毛超牵手的背影。老天是那样的吝啬,闪电和大雨不给,就连几片乌云都不愿施舍。他一口气跑回家,肺片像被人反复揉搓,撕了粘上,粘上再撕开。倒了好几次气儿,眼冒金星甚至要跌倒在路上。拿着钥匙几次都伸不进门栋的锁芯,吴鑫的奶奶从内侧打开门,和吴鑫面面相觑。
“这么早回来了,奶出去买菜,一会儿回来给你做饭。”
“我……别管我!”吴鑫大声嚷嚷转身又往学校跑去。
奶奶吓了一跳,买菜的小兜掉到了地上,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开始怀疑刚刚是不是自己的孙子。
在家和学校间吴鑫往返跑了多次,身子骨实在承受不住。他缓步前行,心中的那个完美的她逐渐碎裂。她欺骗了他,吴鑫狠狠的下了定论,她对自己种种的暗示,全都是她每一个诈骗的环节。怎么会有这样邪恶的人,为了让自己出丑,她甚至还在网上装成另一个人来骗自己。最无耻的罪行是就在一个小时前,居然通过韩青说她也喜欢自己。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凭什么她要这样作贱自己。一时间,《莎木》中的女主角,《大宅门》的抱狗丫头,刑事侦缉档案的高捷,孙燕姿和蔡依林,流星花园里的小优统统冲破王丽桐的躯壳飞向天空。现在王丽桐在吴鑫心里只剩下泥垢的肤色,拍到地上就碎的板砖脸,干瘪的身子骨,丑的一塌糊涂,吴鑫觉得自己怎么会喜欢她呢?她的一颦一笑都充斥着扭扭捏捏惺惺作态,更恶心的是她居然和毛超在一起。这一连带,他像觉得跟自己喜欢毛超一样作呕,当初构想的浪漫画面都是自己与毛超,阳光,喷泉,他接吻的对象也成了毛超。吴鑫越来越气,走在街上空挥拳头,痛定思痛,即使王丽桐跪在他面前他也绝不……到这样的可能性,浑身泄了气,双臂软沓沓的垂下。如果她真的诚心和自己在一起……天后毛超会把她甩掉,她哭着扑到自己怀里。他会安慰她,会摸她的头发告诉她,自己会一辈子照顾她。夜再深些,搂着她的腰将王丽桐送回家的他独自到毛超家,搬起地上最大的石头直接往他家窗户上砸,他家卧室的灯刚一亮,自己就扬长而去……他不走,就站在那儿等着毛超的家人把自己扭送派出所,被警察教育后,走出大门,王丽桐哭着站在派出所门口,问他:“何必呢。”吴鑫会扶他起身说:“为了你,一切都值得。”两人深情凝视,嘴唇贴向嘴唇……去发现脑中亲吻的人不断变幻成《莎木》的女主角,抱狗丫头,高捷,孙燕姿和蔡依林,可就不是王丽桐。他用尽全力再次想出王丽桐的脸,试图再将这些人塞进王丽桐的躯体。脑中突然出现警报,另一个自己大声的说:“你还要不要脸?你要恨她,她是贱人!是贱人!贱人!”
他终于完全消化了现实,的确,自己失恋了。一股沮丧袭来,他想大哭一场,整个五官都聚在一起,眼泪在眼眶齐聚,可就是一滴眼泪也掉不下,眼前模模糊糊,只瞧见前方,毛超倒在地上。
那个胖子是谁?再一看王丽桐站在他身边,他想起那人就是她爸。胖子一拳拳打在他脸上,好,报应,往死里打,吴鑫为她父亲暗暗喝彩。可打得越来越重,到最后拎出皮带狠狠抽,吴鑫的气儿早出完了,只觉得毛超十分可怜,想上去拦,但又怕吃皮带,犹豫间,王丽桐拉着她爸扬长而去。
毛超蜷缩在地,两肋的起伏证明他还没有死。吴鑫想去扶他起来,可却少了点动机。
“同班同学伤成这样挺可怜的。”“不!一点也不可怜,忘了他抢走你的爱人了吗?”脑中两股势力再一次角逐,终于,怜悯的一方获得了胜利。吴鑫想着无论多大仇,至少这一刻,两人都同时失去了王丽桐。
“没事儿吧?”吴鑫抓住毛超的胳膊往上拉。
毛超咬着牙站起身,脱下西服,能瞧见肌肤绽开了的血花把衬衫染红。
“别太往心里去。”吴鑫学着大人的口气。
毛超挥拳直接打在吴鑫的鼻子上,血一气儿从鼻孔冲出,手还没把鼻子捂严实,毛超紧接着几脚踹就揣在他小腹上,吴鑫腿一软跪倒地上。
“你平常不嘴欠嘛,我他妈早就看你不爽了,要不是个破班长,我早打死你了。记着,以后别让我看到,看一次我打你一次!”
一时恍惚,鼻子的血流到柏油地上,等回过神儿才发觉毛超早就走了。天边的光亮已残破,道旁的树木被涂上深蓝。吴鑫的鼻子酸酸的,以为又淌了血,翻书包想找张纸堵堵。哪知眼泪从眼眶顺流而下,怎么擦也擦不完。
“吴鑫!”
是古宇峰在叫他,吴鑫颤巍巍爬起身紧抱古宇峰开始嚎啕大哭,不知不觉中古宇峰的冰淇淋粘到了吴鑫的肩上。
pm 6:00
古宇峰和吴鑫在去年他们讨论性话题的那个小饭店对坐,往常中午总会来这儿要几份炒面。今儿毕业,古宇峰点了几个菜,两人各有心事,都没怎么动筷。
“要瓶啤酒吧。”吴鑫说道。
“喝酒贼土,我可不喝,而且一会儿我还得表白,喝醉了可就坏事儿了。”
“跟谁表白呀。”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愿意喝你喝,我请你,等过会儿我表白要是成了我跟你一起喝,喝死都行。”
吴鑫叫了声,有胡子的女服务员走到他身旁。
“小伙子喝几瓶?”
“两瓶!”吴鑫坚定的伸出两根手指。
“这么多,你能喝了吗?”古宇峰说道。
“你表白肯定能成功,到时候你不也得喝嘛。”
“老弟,先给你上一瓶,那瓶我先给你镇上,不凉不好喝。”服务员把啤酒端上,起开瓶盖后离去。吴鑫整倒了一杯。
“你刚才怎么了,被人打了呀?”古宇峰问道。
“我失恋了,心情不好,正好眼前有个电线杆子,我就用头往上撞了。”
“我操,你真男人……底跟谁表白了?”
“王丽桐。”
吴鑫一口喝了满满一杯,这是他第一次喝这么多。过年时曾被家人逗着抿过几口,每次都觉得酒这东西除了比中药汤凉一点儿外,口感上可以说没有一点区别,满口咽下,苦从嗓子眼翻了出来。吴鑫的记忆出了差错,错把啤酒饮后的反应当成了白酒,他学着爸爸的模样,皱皱脸,叹口气。
王丽桐三个字刚说完,古宇峰的眼皮一下皱成七八层,他左思右想……然大叫。
“你妈逼!我cici是你他妈喝的!”
“哎,提这干啥。”
“我说周大夫那时候怎么那么委屈,你藏的太深了!”
吴鑫苦笑一声,是呀,这个节骨眼上,也只有隐藏这件事儿上值得炫耀。吴鑫又倒了杯再次一口喝下。
“你慢点儿,这么喝该醉了。”
“我醉了吗?完全没有。我爸我妈都能喝,我肯定也能喝。”说完吴鑫又满了杯。
“你可别吐这儿。”
“不能啊,我现在什么感觉都没有。”吴鑫吞下第三杯。
一杯接一杯,眼瞧一瓶见底了。吴鑫好几次都看出古宇峰要安慰他失恋的心,但一点儿也没给他留机会。吴鑫觉得自己的这事儿无比丢脸,真后悔刚刚告诉了他。
“姐呀!再给我来瓶。”吴鑫满脸通红挥着手。
“你真你别喝了。”
“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我觉得我能无限喝。”
第二瓶酒摆在桌上,吴鑫抓起瓶子想着往古宇峰杯子里倒。
“古宇峰,你讲不讲究就看这一回了。”
“大哥你真多了,酒都撒桌子上了。”
“我不管,你陪我喝!”
“咱俩都先别喝,你等我看完球,表完白,我肯定陪你,喝死都陪你……呀,咱家电视遥控器呢?”
吴鑫见古宇峰心意已决,没了办法,只能又独饮一杯。酒精上了头,眼珠不会动,瞧着水泥地发呆,猛地觉察到了自己,而除自己外一切都像隔了层玻璃门。吴鑫觉得自己像热气球般越来越大,眼看穿过屋顶飞升到一团黑暗中,这黑暗开始扩大,自己又变得越来越小。吴鑫从未想过沉入自己的世界是如此的孤寂无助,他像溺水之人拼命挣扎,努力想抓住外面的,哪怕一丁点儿的声音。
“观众朋友们,您现在看到的是日韩世界杯八分之一决赛,由意大利队对阵东道主韩国队。比赛哨声响起……”
电视中解说员的声音像是根救命的绳子,吴鑫死死抓住,终于脱离漆黑深渊。他敲了敲杯子,古宇峰没理会他。他知道如果不说些话自己又会滑落回黑暗,他踢了踢古宇峰随口说了句:“谁能赢?”
“当然是意大利了,让韩国两个球都能赢。”
“那我就赌韩国赢。”
“大哥,意大利有皮耶罗,特他妈帅,还有马尔蒂尼,布冯,能踢死韩国。”
“我就说韩国能赢。”
“韩国要是赢了我把电视吃了!哎,你一点儿也不懂球,喝你的酒吧。”
几句话说完,吴鑫终于彻底的远离自己的世界,随即就觉得眼皮一沉,昏睡了过去。
pm 7:50
没有梦,什么都没,连昏暗都不见了,只是偶尔远远听到古宇峰发出的“我操”,“我操”,“这也行”,“去你妈的”。
吴鑫睁开双眼,只瞧见古宇峰双手抱头,电视里传出解说员的声音:“主裁判吹响了全场比赛结束的哨声,这样的结果恐怕没有人能想到。但是,不管人们能不能接受,比赛已经结束了。”
“谁赢了?”
“我操,韩国赢了意大利,你敢相信吗?马尔蒂尼都快被踢死了,裁判竟然还给了马尔蒂尼红牌。”
“我说什么来着,你,吃电视。”吴鑫醉意未散,这话出了口,他自己都怀疑这声音是谁发出来的。
“到点儿了,人怎么还没来,我给她打个电话。”
“来来来,兄弟,我祝你马到功成。”吴鑫倒了杯酒推给古宇峰后自己也倒了杯。
“你都喝睡着了,还喝呀?”
“我跟你说了我能无限喝,来,期待你的成功,然后咱们再要两瓶。”
古宇峰听完抓起杯往吴鑫杯子上一碰说道:“意大利输了,我已经够点儿背的了,所以表白肯定成功,我很快就回来了,你把酒给我准备好!”
古宇峰向外走,临到门口发现手机没了电,骂了一声后离开饭店,穿过成片的青杆,跑向主干道旁的ic话机。
服务员关了电视又跑到里屋忙活,古宇峰一走这屋便没了人。周围没了声音,王丽桐和毛超在一起的画面猛的反了上来。
“操他妈的。”吴鑫吐了口吐沫,倒上酒一杯接一杯,想着能用酒把那画面彻底淹没。
第二瓶喝完了,酒精很快在身体件流窜,晕晕乎乎,吴鑫把头靠在墙上,嘴巴止不住的唠叨。
“他妈了个八子,全都是骗子,都他妈骗子,没一个好人……是傻逼,我怎么了?我不就学习不好吗?我长得不好看?我长得好看,是你们狗眼全都瞎了。王丽桐,傻逼,你以为你谁呀,觉得自己挺美是不是,告诉你,要不是你勾引我,我还看不上你呢……,傻逼,还见我一次打我一次,要是再被我碰到,我拿砖拍死你,我拿王丽桐的脸拍死你……青,她妈的,怎么还提起她了呢……提了,也是傻逼……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可算初中就三年,要不……不全班男生都被你喜欢完了……曹恒都喜欢,他妈的,咋不让你家长带你去长白山呢,那儿老鹰多……来爱去的,都没意思……毕业了,可算走了,太好了,我可算远离了这帮傻逼,永远的,永远的远离了……”
鼻涕淌到嘴里,舌头不小心碰到,吴鑫被自己的鼻涕给恶心够呛,抓起纸巾盒最后一张纸,死命往舌尖上擦。纸扔到地上,现在眼泪全下来了,没了纸,咧着嘴哭,用胳膊一把一把往下抹。泪总算是干了,他抬头眼瞧黄色灯泡在天花板上爬来爬去。
“未来,没啥未来,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我就是干什么什么都不行,那怎么了,我就混,混一辈子,混死拉倒。”吴鑫端起酒杯再次一饮而尽,几瓶酒再不找地方流出去就快把膀胱撑爆了,他跌跌撞撞,往厕所走去。
“老弟,咱家厕所坏了,你上外面吧。”
吴鑫瞧都没瞧服务员,扶着墙和沿途的桌子出了饭店。
踹开门,满天星斗,他直冲进整片的青杆中,走了几步,忍不住,拉开拉链就方便了。天空的星星颠来倒去,认不出北极星是哪个,尿完踉踉跄跄拨开青杆往回走,刚好在门口碰到张慧雪。
“古宇峰在里面吗?”
吴鑫斜着眼睛瞧着张慧雪,像是从未见过般。
“问你话呢,看什么看!”
张慧雪那神情就跟在ktv打吴鑫巴掌时一样,满脸的厌恶交杂着不屑,就像看到地上躺着只死蚯蚓。
“也他妈是个傻逼。”吴鑫骂了句。
“你骂谁呢?”
“你,你……!”
“喝酒了?”
“喝啥都跟你没关系。”
“就你这样还喝酒呢?”张慧雪冷笑了声,那语气就好像吴鑫是个拿泡沫刀充好汉的三岁小孩儿。
吴鑫嘴瓢,支支吾吾说不清,努力睁大双眼瞪着张慧雪。
“你看什么看呀?怎么了,想打我呀?”
“我就打你了!”
“你?就你?”张慧雪用鼻孔短促的叹了口气,显得极其的不屑。
吴鑫一股火窜了上来,双手用力把张慧雪按在小吃部的墙壁上。没等张慧雪叫出来,吴鑫的嘴唇狠狠压在张慧雪的嘴上,张慧雪想要挣脱,可吴鑫的双臂已经把她的身体死死扣住。他用嘴唇狠狠把她的嘴撬开,绷紧了舌头刺进她的口腔中。两人纠缠中都费了不少力气,现在,停止了一切动作,喘着粗气看着彼此。
“我把你舌头咬下来,你信不信!”嘴唇被压住,张慧雪勉强才把话说清。
“咬!你咬!咬!”
吴鑫加大力度,舌头在张慧雪的嘴里来回搅动。张慧雪将吴鑫狠狠推开,两耳光扇在吴鑫脸上。吴鑫头晕脑花,被攻击后本能的扑向张慧雪,两人摔在地上。吴鑫眼球布满血丝,喘着粗气,抓着张慧雪的头,再次把嘴压在她的嘴上。张慧雪不再挣扎,反而放松下端着的肩膀,眼珠瞪的浑圆,看着吴鑫折腾。
吴鑫没了力气,他爬起身,用胳膊抹了一把嘴上的口水。他看着张慧雪的双眼像泛起了一层水雾,紧接着,她的黑眼仁逐渐被泪水模糊,到最后眼球也瞧不见,两个眼眶像是两个盛满清水的凹槽。泪水越积越多,终于从眼角跳出两颗如蝌蚪大小的泪滴。这一发便不可收拾,张慧雪的的眼角不断流出蝌蚪状的眼泪。她闭上了双眼,头仰着天,裂开嘴发出如婴儿般的哭嚎。
张慧雪的哭声越发的撕心裂肺,近乎与鸟类死前的哀鸣。吴鑫的酒突然就醒了,他恢复了理智,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做出了这样下流的事情,他凑近张慧雪蹲在她面前希望通过安慰能弥补自己的过失。可他刚一接近,张慧雪又一巴掌抽在他脸上。之后,吴鑫一动不敢动,张慧雪在哭嚎中连抽了吴鑫五个巴掌。
吴鑫的半边脸已经被抽肿了,就在张慧雪要抽他第六个巴掌时,吴鑫再也无法忍耐,他挡住扇向他巴掌的手顺势推了她一把。张慧雪重新跌倒在地上,但她迅速起身,指着吴鑫尖叫着:“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吴鑫被她的威胁再次惹恼,也冲着她高声叫嚷道:“去你妈的,我也不想活了,你想叫多少人你就叫,最好把你那些大哥统统都叫来,我就一个人,就在这个饭店等,有能耐你就让他们来打死我!”
张慧雪还在叫着:“你死定了!你死定了!”一声比一声尖厉,像是冤魂索命,吴鑫越听越心慌,灰溜溜的快步返回饭店。
pm 8:10
吴鑫回到饭店的座位,他知道自己完蛋了,一会儿张慧雪那些社会上的男朋友,都会提着刀来砍自己。他想不出会有多少人,一公车也好,一货车也好,总之要来了。吴鑫想到要跑,可心如死灰,觉得生命也没个奔头,扔在这儿算了,至少会被人敬是一条汉子。想到这里吴鑫拍桌子叫服务员又要了三瓶酒。
又两杯下肚了,每次端杯的手都瑟瑟发抖。吴鑫把之前喝完的几瓶酒都放到了桌下,歪着半边身子,让垂下的手随时都能抓住瓶子砸出去。自己肯定是不能活着出去了,既然这样能砸一个是一个,弄死一个就赚一个。
饭店门抖动,张开……峰一进来,就瞧吴鑫举着啤酒瓶,一脸怒目。
看着吴鑫把酒瓶子放下,古宇峰才开口:“你见着张慧雪了吗?”
“你快点儿走!”一个小时前的吴鑫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居然能说出这么香港电影的台词。
“怎么了?”
“你快走啊,要不来不及了!”吴鑫用酒瓶子狠狠拍击桌面儿。
“出事儿了?”
“你信我话,快走,别问怎么回事,晚上我上你家找你。”这话说完,连吴鑫自己都不信,现在,很可能是见古宇峰的最后一面。
“快走!快走!”吴鑫额头的青筋眼看就要爆出来,他放下酒瓶用手拫拍桌面,桌上还没喝完的酒杯跳来跳去。
“你是不是喝多了?”
“我求求你了,你快点儿走吧!”
古宇峰也没了主意,在门口犹犹豫豫。吴鑫用力踢桌子腿,服务员从里屋频频往外瞧。
“好好好,你自己待会儿,我去外面找找张慧雪,一会儿回来看你。”
古宇峰刚要出门,只见张慧雪走入屋内。完了,吴鑫深深叹了口气,桌下的手紧抓啤酒瓶颈。
此时的张慧雪双眼里不再有泪水,惊奇的是就连脸上的泪痕也不见了,神态平静,像是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你是刚到吗?”张慧雪问古宇峰。
“我手机没电了,到点儿见你没来,跑出去找电话亭想给你打电话来着。”
“我手机关机了,你不是说有事儿吗?赶紧说吧。”张慧雪说道。
“咱俩出去说吧,吴鑫有点儿喝多了。”
“就在这儿说呗。”张慧雪站到吴鑫身旁,用手指点了点他肩膀,示意他往里蹿蹿。
吴鑫抓着酒瓶子挪到了里面的座位,张慧雪坐在了吴鑫旁边的座位。
“很好,她坐在我旁边,一会儿来人我就把她当人质。”吴鑫一边想着,一边狐疑的看着窗外。
张慧雪猛的抓起吴鑫的手说:“没人啊,给你吓得,冰凉,我给你捂捂好不好?”
张慧雪咧着嘴笑,可眼神僵直,和刚刚被吴鑫强吻时的眼神一模一样。看着她反常的面目,吴鑫抖的更加厉害,没有半点儿反抗能力,任凭张慧雪摸搓他的手背。
古宇峰哑然失笑,张着嘴,傻傻的看着。
“看什么呢?”张慧雪白了古宇峰一眼。
“你们这个……?”
“吴鑫没告诉你吗?”张慧雪说。
吴鑫猛的把手抽回来,羞愧的把头扭到了一旁。
“我俩处了。”
吴鑫转回头,试图从张慧雪的眼中找到这话背后的阴谋。
“真的假的?”古宇峰忙问。
“骗你干嘛。”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古宇峰似乎是琢磨到了这是个玩笑,对自己刚才过于震惊的反应懊恼不已,展开了笑颜:“你俩可真没意思,一点儿也不好笑。”
张慧雪五指扯住吴鑫后脑勺的头发,嘴唇朝他递了过去,挑开吴鑫的双唇,在卷住吴鑫的舌头的一刻分离,两人的口水在分开的双唇间拉成一条细丝,张慧雪用手把口水一卷抹在吴鑫的脸上。
“这回信了吗?”张慧雪盯着古宇峰。
古宇峰盼望着吴鑫说点儿什么,可没用的,吴鑫脸上挂着口水,像具被泡了一个月的死尸。
“你找我说什么呀?”
“没……事儿,就是……和那个李蓉蓉没关系。”
“她不喜欢你吗?”
“我……欢她……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你傻呀,什么是喜欢都不知道?”
“我好像就是傻。”
“你跟她好好相处吧,那小姑娘长的挺好看的……接叫出来吧,她好像就住咱们校附近,我帮你问电话。”
张慧雪打开自己手机,再要到李蓉蓉电话后马上拨通号码,她告诉李蓉蓉,古宇峰马上去她家楼下接她。
“你傻了呀,一直站这儿,赶紧吧,把她接过来,我帮你也就帮到这份儿上了。”张慧雪说道。
古宇峰抓起书包就往外跑,张慧雪大叫一声:“还回来你拿书包干嘛,放这儿。”
古宇峰放下书包再次跑出饭馆。
“你死了啊!”张慧雪踢了吴鑫一脚。
“你到底想干嘛呀?”已经记不清今天是第几次落泪了,吴鑫看着窗外,眼泪不断涌出。
“我还问你想干嘛呢,喝点酒就强吻我。”
“我喝多了,对不起还不行嘛。”
“早想什么来着?我跟你没缘没愁的,你烦了我三年,刚才又强吻我,你什么意思呀?”
“我真的是喝多了。”
“那你怎么不亲服务员呢?要不我找你家长吧,你家不就住那边小区嘛,我知道。”
一听到家长俩字,吴鑫像诈尸般忽然挺直,双手捂脸,急匆匆的说:“我就是……是,喜欢你,然后我刚刚没控制住。”
“你就觉我这么好骗吗?”
“要不你打我吧,酒瓶子也行,我爸总去外地出差,爷爷奶奶岁数也大了,我妈一个人不容易,你别说,求你了。”
“瞧你这德行,怎么不见你刚刚那股狠劲儿呢……,咱俩都处了,我怎么能打你呀。”
“你别逗我了。”
“我这么喜欢你,为什么要逗你呢。”
“不可能,你怎么能喜欢我,你这么好看,那么多人都追你,我算什么东西。”
“可那么多人追我,我就偏偏喜欢你呀。”张慧雪的嘴慢慢贴近吴鑫的耳朵。
“不能,不可能。”
“从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喜欢你了。”张慧雪轻声在吴鑫耳边说道,接着,她用嘴含住吴鑫的耳垂,吴鑫觉得浑身痒痒的。
“可你喜欢我那为什么之前扔我书包,还烧我衣服,还扇我巴掌?”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发现,但既然现在发现了,那也就是说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就已经隐藏了我会喜欢你的可能性。”话一说完,张慧雪的舌头就钻进吴鑫的耳朵,他浑身发麻,手脚都没了力气,张慧雪舌头一搅,一股电流从耳朵通向眉心又直窜向脚底。张慧雪穿着短裙,吴鑫的手不由自主搭在了张慧雪白嫩的腿上。
“可是……不是有很多……?”
吴鑫惨叫一声,张慧雪两排洁白的牙齿忽然并拢,吴鑫耳朵上的牙印清晰可见。
“我从来就没有交过男朋友,你再敢说一次试试!”
“但是……时候……”
“那都是她们编的。”
“那你和外校的人……”
“我一个也不认识,你是我的第一个……雪张着嘴又朝着吴鑫的耳朵伸了过来,吴鑫双手下意识将她猛地推开,张慧雪从椅子上狠跌倒地上。吴鑫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事,可张慧雪坐在地上脸上没有一点疼痛的迹象,反而起身冲着吴鑫的脸大笑不止,吴鑫打了个冷颤,因为那笑声比之前威胁他的语调还要让人害怕。吴鑫转过脸不敢看她,身体紧贴着墙壁却也不敢逃走。”
沉着脸的古宇峰和李蓉蓉进了屋,张慧雪敛住笑脸,招呼二人与她和吴鑫对坐。
四人貌似各怀心事,半天竟无人开口。张慧雪调整了下坐姿,身体靠向吴鑫,打破了沉寂,说道:“李蓉蓉吧,古宇峰没跟你说他喜欢你吗?”张慧雪说完,李蓉蓉趴在桌上死也不让人瞧见自己的脸。
“你俩靠近点儿啊,古宇峰,你主动点,把手牵上。”张慧雪傻乐着说。
古宇峰握住李蓉蓉的手并摆到桌面,但双眼仍留在张慧雪的脸上。
“古宇峰,牵手的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
“那你呢?”张慧雪说罢,也拉住吴鑫的手,同样,摆在桌面。吴鑫咧咧嘴,象征性的笑了笑。张慧雪又要了两个杯子,把啤酒都到满,她起身举杯说道:“来吧,祝咱们四个毕业日快乐!”
四人捧起杯,脸上都挂着不同的笑。
满满的一杯啤酒又灌进吴鑫的肚中,那恍惚的感觉又来了。这一天的颠来倒去,吴鑫试着重新整理,但一拿起来就又都散在了地上。晕晕沉沉三人的谈话仿佛隔了老远,手上牵着张慧雪的手,已经完全感受不到温度,突如其来的三个字把他刺醒——“王丽桐”。
“古宇峰可受欢迎了,我们班的王丽桐二年级的时候就喜欢古宇峰了。”酒精把张慧雪的脸浸红。
“不是王丽桐,是韩青。”吴鑫猛的插入话题。
“我和王丽桐挺好的,要是的话,她不能……能把我电话给他。”李蓉蓉说道。
“二年级下学期我就坐王丽桐前面儿,我听的一清二楚,王丽桐喜欢古宇峰,韩青帮着去问吴鑫古宇峰喜欢谁,有这事儿吧?”
吴鑫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我一提古宇峰,韩青就生气,对,韩青一直喜欢曹恒。”
“你们班那个第一?他还有人喜欢?”李蓉蓉说道。
“亲口跟我说的。”吴鑫说。
张慧雪冷冷一笑:“这你也信,你傻呀,上学期我和曹恒一桌,他一直给韩青写情书,还让我传,隔着过道,韩青全给扔回来了。”
吴鑫总觉得哪里不对,可现在这晕乎的头脑让他串起一切实在太难,他停下思考,让注意力舒展在他身旁那斑驳的水泥墙上。
“同学录?古宇峰你什么意思呀,以后不想和我见面了呗?吴鑫,你给他写了吗?”
“没有。”张开了嘴,可吴鑫目光仍旧在那堵墙上。
“古宇峰,有了女朋友以后不想和我见面了呗?”
“不是……都是跟我好的,我就想留到最后让你们写。”
“我可不写,多傻呀。”张慧雪说完便一页页的翻看着古宇峰的同学录,突然问道:“这名字后的都是什么呀?侯宇……无声52800549。”
“网名和网号。”古宇峰说。
“韩青……没有人,也是网名?”张慧雪说道。
吴鑫猛然把同学录抢到手里,韩青的笔迹跃然纸上。
“没有人……有人……吴鑫念叨着,古宇峰的同学录从他手中滑落在地。”
张慧雪不屑的说:“怎么叫了这么个名字。”
李蓉蓉在一旁笑着忽然拍起手说道:“我想起来了,没有人是萧亚轩的歌!”她说罢,便小声哼唱了起来。
“爱 想起来太哀伤
像今晚的天上
淡淡的半个月亮
我的爱
远在地平线以外
梦太短
遗憾又太长
爱 最迷信的信仰
拯救了寂寞啊
却掉进更深迷惘
我一个人 走在回家的路上
为什么 找不到方向
眼泪已冰凉 忘记了眼眶
所以无论我怎么去回想也无法 想起你的模样
原来已没有人在我的 心上
哦 心房 像午夜地下铁站
最后 只剩下 一片空空荡荡
没有人等没有人一切都只是虚无和枉然
原来都是我编识的奢望 从来没有人来过我的心上
我只是你中途过站的地方”
吴鑫面朝墙壁,裂开的嘴太大,把鼻子和眼睛都到挤一行,泪早就流尽,整张脸就像块干裂,永不会长出生命的废土。
pm 9:00
吴鑫枕着头的那条胳膊一松,半张脸磕在桌面上。揉了揉,眯着眼睛一看,眼前的座位空了。
“他们俩呢?”吴鑫问道。
“走了,李蓉蓉得早点儿回家,我们看你睡着了就没叫你。”
几条血迹顺着张慧雪的胳膊流到了桌上。
“你干嘛呀!”
张慧雪拿着小刀正在自己的胳膊上刻着什么。
“别叫,我快写完了。”
吴鑫抢过刀说道:“你疯了啊!”
“你不是不相信我喜欢你嘛。”张慧雪亮出胳膊,那胳膊上猩红的刻着“吴鑫”二字。吴鑫紧盯着自己的名字,惊讶的说不出话。
“不喜欢,那我抹了它。”张慧雪再次捻起小刀向着自己胳膊上吴鑫的名字连划几刀,吴鑫用尽力气死死抓住张慧雪的手。
“我信了,求你别这样了!”
血还在往下淌,张慧雪满足的把小刀放回笔袋。吴鑫找来餐巾纸一张张贴下那洁白胳膊上的血迹,张慧雪一翻手与吴鑫的双手扣十,水灵灵的黑眸子深切的望着吴鑫。
“现在,你相信我了吗?”
那是令人无比动容的瞬间,吴鑫其实从未近距离观察过张慧雪的脸。光滑雪白的肌肤充满弹性,没有一丁点的杂质,没有任何雕塑家可以打磨出这样精致的五官,更可怕的是组合在一起居然更让这五官声色百倍。在张慧雪面前莎木女主角的脸显得如此生硬与虚假,大宅门的抱狗丫头成了老太婆,流星花园的小优顶多算只精明的仓鼠。
“我相信……什么喜欢我呀?”
张慧雪用双手捧起吴鑫的脸,温柔的说:“这个世界上的人要么让我逼近死亡,要么给我制造美好的幻想,我不敢接近死亡,我也不愿跳入幻想。我那么憧憬痛苦与死亡却又避之不及,我是那样的无助,不知自己该去向哪里。就在几个小时前我下了决定试着要让自己像所有人那样陷入谎言与虚假的幻想中,可我知道那是自欺欺人,我陷在那里多久抽出来的时候就有多少煎熬在等待着我。幸亏有你,你在我最危难的时候把我捞上来,告诉我还有另一种选择。我感谢你对我做的一切,我整日坐立不安,就是等待着死亡能给我的来信,可每每收到我却不敢打开。你就像是死亡的特使冲到我面前,告诉我它没有抛弃我,我便可以安安心心的像现在这样度过一段轻松的日子。人和人之间果然要在一起才能把日子好好的度过,我们要给彼此建立虚假的楼阁,再在无法预料的时刻伤害彼此去提醒我们终点的存在。我们建立楼阁只为了让我们动荡的灵魂得到歇息,但我们不能停在那里,所以彼此的伤害就是要摧毁楼阁,告诉我们继续上路。建立,摧毁,再建立,再摧毁,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不那么空洞与纠结的到达终点。这才是真实的,你让我看见了这真实,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吴鑫摇摇头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张慧雪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说道:“没关系,你只需要知道,我会在死前一直爱着你,绝不会丢下你,而你也要答应我在我死去之前绝不离开我。”
吴鑫从来没见过这么真挚的双眼,她用了“爱”这个字,他怎会想到如此漂亮的人居然爱自己,但这不就是理所当然嘛?自己一无是处,如此心灰意冷,自然应当降下这样的仙女来温暖他冰冻的心。果然,如果生活是部大电影,自己理所当然就是主角。曾经的王丽桐是装满美的躯壳,而眼前,手指相扣的张慧雪是人世间所有美的母体,什么萧亚轩孙燕姿,莎木女主角等等都是从她身上分化出来的。
“快回答我呀。”张慧雪嘟着嘴着急的问道。
“我当然不会离开你了……”鑫说道。
“谅你也不敢,想把我扔下可没那么容易。”张慧雪伸伸舌头,与平常大相径庭,变得很是俏皮。
“今天我有点儿累了,咱们先回去吧,明天想去哪?”张慧雪问道。
“我们去广场吧,我特别喜欢那儿的音乐喷泉,没准还会下雪。”吴鑫也用俏皮的表情说出一直以来悬在心头的愿望。
“去音乐厨房吧,我想吃那儿的冰淇淋。”张慧雪以为自己看出了吴鑫的顾虑,又补了句:“我请客。”
“那咱们吃完再去喷泉那儿走走吧。”
“还喷泉呢,初中都毕业了,你呀,长大点吧。”
张慧雪眯起眼睛,猛然间像是变了个人。吴鑫不寒而栗,一不留神,张慧雪已经在吴鑫的鼻下张开嘴,咬合,用力一扯,连吐了几口,吴鑫那一缕半软不硬的胡子幽幽飘落。
——完——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