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囊中羞涩,清水淡饭已使肠肚委屈多日,想自慰一餐,但谁也不愿意出血,只能望酒兴叹。
四人中数水平没水平,窝囊老实,颇为众友齿冷。他们三人便密谋让水平掏一回腰包。办法自然有:抓阄儿。
于是,吴丘以他那漂亮的仿宋体在同样大小的四片纸上分别写了“工、农、兵、特务”几个字,扔在游河的帽子里让大家抓,谁抓着“特务”谁请客。
山峰伸出他那双瘦长的手,小心翼翼地抓了半天,抓住一个剥开一看,怪异地大叫:“抓着了,抓着了,我抓着了。‘兵’,最可爱的人,用兵一时,养兵千日,我是鱼,你们是水,你们得养活我!”
吴丘也很快抓了一个,是个“工”,宣称他是领导阶级,应领导一切,当然得白吃了。只剩下“农”和“特务”两个了,显然,游河和水平两人中必有一人得牙疼三天了。
游河望着神情惶然的水平笑了,他大度地说:“哥们让你一码,你先抓吧,小心抓好,剩下的那一个好歹都是我的了。”
水平在三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注视下,神情紧张地抓起这个,放下那个,最后在反复斟酌后,抓了一个,小心翼翼地剥开,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字:
特务!
望着水平无奈的神色,游河说:“那就说明我是农民大伯了,这个也就不用看了吧?”
说着,他抓起帽子里的最后一个纸蛋扔得远远的。
水平只好狠狠撕掉那可恨的“特务”,倾囊中所有,请大家吃了一顿最没水平的饭。
许多年过去了,当年血气方刚的红卫兵如今已到中年。
穷极无聊的水平由打小工开始,渐渐成为腰缠万贯的包工头,楼房、轿车,应有尽有。精明的游河因单位破产而下岗,在东街头当小炉匠——打得卖汆壶。山峰仍在百货公司当售货员,由于效益不好,只得自己亮摊,收入微薄。吴丘也仅仅混了个没多大油水的科长。同时,水平也渐渐知道了当年他们仨纯粹是密谋算计他——每个纸蛋里写的全是“特务”!
为报这一算之仇,在给吴丘父亲祝过寿后,水平提议,第二天他们四人再次抓阄请客,而且,谁也不能捣鬼,三人唯唯喏喏,答应下来。
这天,他们早早来到紫川大酒家,仍由吴丘写阄儿,工、农、兵、特务当然早已过时,而换成了极具时代特色的四个:县长、老板、无赖和穷鬼。当然该穷鬼请客了,理由是他们最善于创造剩余价值,其他三种人都得靠他们来养活,而且,穷鬼跟当年的特务一样非常令人生厌。
一切都按规矩进行,谁也不敢再捣鬼,也没有那个必要了。
然而,结果却很出人意外:穷鬼游河居然抓得是“老板”,平民山峰抓得却是“县长”,而吴丘则是“无赖”,富翁水平抓得却是“穷鬼”!
“县长”、“老板”和“无赖”又一次欢呼起来,都说这是天意,没有办法,富翁再高贵,在朋友们面前也得扮演穷鬼的角色。
哪知水平根本不买帐。他坚持让游河请客,而且,规格不能太低,理由是当年捉弄他的馊主意就是他出的。
游河起初执意不肯,因为一顿饭差不多等于他几个月的收入,他不能由于为朋友们的情面而使全家人不吃不喝。但听着那两个背判了他的同谋异口同声的劝说,看着水平凌厉的、不容置喙的眼睛,只好虚着心答应下来——何况自己还欠着水平两千块呢,就算是替他请吧,只是怕他付不起帐,离不开这地方。
酒足饭饱,等大家走后,他才去结帖帐——怕付不起帐而被哥们取笑。
他酸着牙等服务员报出一个足以榨干他油泥的数字。不料,那粉嘟嘟的服务员却诧异地说:
“结帐?你们的帐早结了。”
“结了?谁结的?”
“就是那位水老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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