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太阳还不知在哪儿躲藏着。姑夫的大嗓门就聒噪开了,他赤裸着上身,趔趄着坐起,一只胳膊肘撑着枕头,睁着惺忪的睡眼盯着炕沿边一溜四颗生机勃勃的脑袋,下达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我睡在前炕的窗台底下,也早已被他吵醒。偷眼看看四个表兄弟,有的慢慢腾腾伸着懒腰往起趴,有的磨磨蹭蹭找衣服;有大胆的干脆将被头拉起蒙住脑袋装睡,消极对抗。
姑夫仍顽强地支撑着身子继续絮叨,直到老四最后一个起来穿上衣服,他才开始穿自己的衣服:因为他要是不监视走出去,就有人会偷懒睡觉。
他勤劳、节俭、能吃苦,是这个家的权威。一双严厉的眼睛和一张象永动机一样絮聒不止的嘴巴将儿女们拧得团团转,以此唯护着着家庭的和睦、平静和为父的尊严。
表兄弟们都做事去了。我虽然是客人,但也不能再睡,只好起来帮助姑姑做些家务。大家虽然对他这种近乎苛刻的管束不满意,但谁也不敢当面顶撞,只是忍无可忍时在背后做点小动作。
姑夫这些对儿女们苛刻严厉的脾气在全村很有名,谁也以为他此生是永远不会变了,只会永远讨嫌,对他憎而远之。
我一直在外地上学、工作。自从那此分别后,我十几年没到姑姑家去了。直到姑姑去世后几年,我才因为有事又到了表兄家——姑夫轮流跟几个表兄弟生活,一家一年。
他明显老了,头发斑白,满脸皱纹,但精神还很硬朗,仍下地干活。我把带的礼物送到他住的东屋,问了问他的生活情况,但只是淡淡地说了几句,便闷头不语了。这使我很是奇怪,一个非常爱絮叨的人怎么一下能变得如此沉默寡言呢?不可思议!
有时,我有意引出有关他的话题,他也不搭一腔。表侄女嚷着要吃糖角子,不吃面条,不小心连碗带面条摔在地上打得粉碎。我吃了一惊,看看姑夫生怕他又大发雷霆。然而,他只看了一眼,未吱一声,低头吃着饭。倒是表兄火了,将娇生惯养的女儿打了两巴掌。孩子哭了,表嫂哄着。而这一切姑夫都置身事外,好象什么都和他无关一样。我感到非常诧异。
三天后,我和他们道别,我非常疑惑地问表兄,姑夫怎么和过去判若两人,一下子变得沉默寡言了。
“我也说不清楚,”表兄说,“自从和我们一起生活后,他就再不爱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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