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的城墙大多倒塌了,只有北关的城墙还完好无损。城墙墙脚穿了大小深浅不一的窑洞,大多住着过去逃难来的盲流。
年青就是从河南逃难来的。他刚来时,没有一个栖身之所,见有人在城墙上掏窑洞,他也借了把镐头掏了一孔,用柴棒支起来权当门窗,后来,找来一副旧门窗安上,便象个住人的地方了。
城墙洞是贫民窟,颇为本地人齿冷。不是走投无路的人,谁会住在城墙上呢?
然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破破烂烂的城墙土窑洞一下子成了黄金地段。由于临近街面,将土墙一挖,建成平房、楼房,开铺面,办饭店,日进斗金,立即就可腰缠万贯,令躺在计划经济床铺上睡觉的本地人嗟悔莫及,嫉妒得眼珠子都快迸出来了。
年青的土窑洞位于北关门,完全在街面上,随着街市的拓展,简直是寸土寸金了。但他和另外两家都穷得刚能填饱肚子,无力开发,成为楼房林立中的一块土围子,一道极不和谐的风景线。
房地产商罗前看中了这块风水宝地。把这块土围子拆了,建一座五层楼房,开歌厅、旅店、饭店、商店,一年可净几十万。他以优厚的条件跟另外两家谈妥买他们的地皮,但到年青这里却卡了壳。
无论罗前给他多少钱,他都不出让。包括给他单独建一座一百多平米的四合院。
“这是我的权利。”他说,“谁也管不着。”
当时对这种贫民窟的原则是谁占有谁拥有,办房产手续时,他只花了五元钱。
人们不理解他为何甘愿住在这么破烂的地方。而不必花钱就可住上漂亮的房子。但他自己很清楚,无论罗前给多少钱,或分给他几间房,那产值便不会再升值。但这孔土窑洞却是藏着无限商机,它永远在升值。主动权在他手中,只要他不放弃,谁也没法。每月给几百元失业金够他生活费了。结过三次婚,但无儿无女,没有拖累,将来不得动了,把这孔窑洞的房产证随便给了谁,还不把自己养老送终?重要的是他一看见有钱人就来气,一辈子都受他们的气,一看见罗前的鳖盖子车在他门口窜来窜去,他就浑身不舒服。他曾经给他的工程当了一年多的小工,常被他和他的监工象老子训儿似地厉声呵斥,还常扣工钱。
你也有今天?你终于落在我手里了,我偏不出让,看你能把我咋样?
他看着罗前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象只王八似地在鳖盖子里拧来扭去,就觉得好笑。
罗前给他送来好烟好酒,他问要不要钱,罗前说不要。他就照收不误,还当着他的面打开瓶盖灌了好几口。
罗前派来说客。他呆若木鸡地听着,一言不发,直到对方言尽辞绝,恹恹离去。
罗前派来了打手,手持刀枪棍棒威胁。他把上衣一脱,露出一身健肌,拍着胸膛说:“有种的就往心窝子里捅!你们先打听清楚了,我可是内黄人!”
内黄人早年就有很多人逃难到此,曾经制造了多起血案。本地妇孺皆知。
打手们一听“内黄人”三字,就抱头鼠窜而去。
“呸!”年青朝地上啐了一口,抖了抖破衫说,“看你龟孙还能玩出啥花样!”
但是,过了好久也没有动静,大家似乎将这件事给淡忘了。
突然有一天,年青在打工回家的路上被汽车撞死了。民政部门竟以很高的规格厚葬了他。不久,一座漂亮的五层大楼拔地而起,它的所有者就是房地产开发商罗前。后来,由于开发工业区,年青的坟墓作为无主坟而被推平,骨殖被拣破烂的拣去卖给猪饲料厂做了猪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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