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吧死了吧死了吧……

    活在这世还有什么意思？儿子被人拐走，老婆跟人跑掉，做买卖连脊梁骨也赔了进去。楼房也被拍卖了，只要见个熟人，差不多全是债主，不是揪衣领，就是拽胳膊，除了这一百几十斤，全没用处的骨头内脏，你肖兴还有什么？还活着做什么？

    他孤零零地站在街头的人行道上，自怨自艾。他看看熙熙攘攘的人流，觉得每个人都活得潇洒自在，别人都比自己强。自己是天底下最无能最可怜最无用最该死的人。

    他摸摸口袋仅剩下五块钱了，买瓶安定是没问题的。足够让自己安乐死一回了。活着不痛快，自己无法选择生，死可就好办了。到西山脚那个早就看好的山洞里，用石头把洞口一垒，将安眠药一喝，平静地不知不觉地就死去了，先埋后死，谁也不连累。谁也不知道，多好的选择。

    可是，当他把此生最后一点积蓄放在柜台上时，药师竟不给他拿药，说这是处方药，没医生的红处方是不能卖的。而且每次不能超过十片。他连续走了几家药店都是如此。

    他对这种规定真是哭笑不得。管住安眠药就能管住杀人或自杀么？活着难，死还不好死么？

    他把仅有的五块钱家当给了在街边跪着的一个盲人，决定跳河自杀——三湾里有座废弃的桥，那里没有人，水很深，污泥多，水草密，下去就不能后悔。他可不是那些用假死去做秀的，在大街上表演，专门折腾公安消防人员。他从来看不起那些寻死觅活的孱头们。活得窝囊，死也死个干脆。

    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三湾桥破败不堪，四周阒无一人。他迈着坚定的李玉和式步伐走到桥正中，理了理头发，最后环视了一眼雨雾迷茫的天空田野，正准备纵身一跃时，忽然看见桥下的水中有个女人在挣扎着，时而浮出水面，时而没入水中，情形十分危急。

    救人要紧。这念头一闪，他几乎本能地甩掉外衣，飞快跑到桥下的河边，见有两根发沤的木头，他抱起木头推入河里，借助木头的浮力，脚踩手扒，终于靠近了落水者的身边。让她抱住另一根木头，他推搡着浮到河边，把她救了上来。

    谁知她根本不领情，一把推开他给披上的外衣，大哭大叫：“你为什么要救我？你凭什么要救我？你干嘛不让我去死？你以为我是落水的人么？我是自杀的。”

    他吓了一跳，居然还有跟他同行的人。而且，还是个女人。出于好奇，他向她询问自杀的原因。开始她不说，在他一再追问下，她才说，丈夫遭车祸死了，她又嫁了一个男人，那人吃喝嫖赌不管家，将她的两个女儿也拐卖了。连房子也叫他给卖了。只好到水里去住了。

    他听着又同情，又好笑，痴情女子负心汉，这事见得多了，死了有什么用？不是便宜那个坏蛋了么？他便开导她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是个女人，孩子不在了，你还年轻，还可再生嘛。只要有脚有手，哪儿活不下去？只要你还活着，坚强地活着，就有抓住那坏蛋的那一天。你死了，不是更让他开心，更叫他高兴了么？你死了除了对不起自己，还对不起你的女儿。唯一得到就是那坏蛋。你死得太不值了。

    直说得那女人眼睛瞪得有铜铃大。顿时大彻大捂，跪在地上谢他的救命之恩。表示结草衔环也要回报，末了，问他这样的天气，到这样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来做什么？

    一句话问得他瞪圆了眼睛，嘴半张着半天说不出话来。他这才猛然想起自己是做什么来了。顿时涨红了脸。在她坦诚的目光注视下，不得不向她讲了自己来此地的目的……

    “唉。”那女人还没听完就叫了起来，急急地说，“亏你还是个大老爷们呐。这点事就能逼得你去跳河呀？长着脑袋长着手，钱没了不会再赚？老婆没了不会再娶？儿子没了不会再生？房子没了不会再盖？就算什么也没有了，一无所有的多了，又不是你一个，干嘛就要去寻死呢？男子汉大丈夫，头顶上能走马，肚子里能撑船的。活着比什么都好。只要上帝不要咱的命干嘛自己去要自己的命呢？”

    肖兴一下被她的话说得陡然长高了半尺，他俩一下都振作了起来，互相搀扶着直直地向着风雨飘摇的大路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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