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也有在城里打工的，但他们都不错，只是他运气不好，总也找不到。村里人都笑他没有本领。
赵小槐自己心里清楚，这跟本领没有关系。你再有本领，不还是出苦力打工么？又不是当什么官，或者发了什么财，卖的只是力气钱。他与他们的不同，只是机会不同，运气不同罢了。
在泰阳山的山脚下，有一个工地正在开工，是房地产开发，赵小槐进去一问，仍然是不需要。赵小槐心里沮丧得很，临离开的时候，他看到工地上到处都堆着钢筋。那么多的钢筋，好像看管得并不严，它们可以卖大价钱，他想。
到晚上，也许可以来试试？
这种事情很普遍，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村里的刘七父子在上海的一个工厂里打工，他们就经常把车间里的东西偷出来卖。村里人都知道。这没有什么，偷的反正是共产党的，算不得偷。村里还有在城里打工，偷城里人自行车的呢！九成新的车偷出来只卖个百十块钱。前村的张小三在城里就以此谋生呢。
想到这里，赵小槐更加坚定了晚上到这里试一试的决心。什么活法不是活？天无绝人之路。现在不是处处讲权利么？首先是生存权。为了生存，偷点东西算不得什么。
赵小槐从山脚下往山上走。他看到山腰上有一条很好的山道，他要顺着山道往回走。就在他来到37号路碑的时候，看到一个黑人青年被一辆蓝色的汽车撞倒了。
那个黑人青年的身材真高大结实。他骑着自行车并没有跟小车正面相撞，如果那样，他的命就没了。他只是猝不及防自己摔了一跤。自行车摔在一边，前轮朝上，还在空转着。赵小槐走过去，想把他扶起来。他的手臂和膝盖都摔破了，在往外流血。他的嘴里在骂着什么。赵小槐听不懂。是一个外国人。赵小槐还从来没有和外国人接触过呢。也许他是从非洲来的吧。
赵小槐惊讶地发现这个年轻的黑人，他的手掌心是白的，而嘴里的牙齿更白。本来他以为至少掌心也是黑的呢。像动物园里的大猩猩，他想。他来中国干什么？是留学生，还是来旅游？
青年黑人嘴里发出“咝咝”的声音。他的手指破了，一直在往外流血。他显然不知道该如何止血。赵小槐拉过他的手指，不由分说，一下就放到了自己的嘴里吮吸起来。那个黑人吃惊地睁大了眼睛，用力地把手指往回缩，嘴里紧张地不停说着什么。
一朵乌云飘过来，光线顿时暗了下来。那个黑人青年站了起来，他扶起了自己的自行车，拍了拍身上的灰土，然后从裤袋里掏出一只黑皮钱包，从里面摸出几张花花绿绿的票子，递给了赵小槐。
赵小槐笑一笑，收下了。
外国人有钱，他想。
那个黑人青年骑上车走了，赵小槐也改变了原来打算直接回市内的主意。山上有一个寺庙，他应该到那里玩玩。到这个城市这么长时间，他还没有好好玩过呢。
赵小槐肚子也饿了。他想找点吃的。当他来到山上的寺里，看到了平台那边有一个素面馆。他犹豫了一会，还是大着胆走了进去。他要了一块五毛钱一碗的雪菜汤面，然后在一张小桌子旁坐了下来。
素面馆里的人很多。赵小槐看到在他相邻的一张桌子上有两个姑娘已经吃完了，但她们却并没有离开，正在那里重新给自己的唇上色。很漂亮的一对人。一胖，一瘦。她们穿得都有些露。城市流行这样。她们的脖子下面白白的，胖一点的姑娘更白，胸前的那对奶子很鼓。她们穿金戴银，挺有钱的样子。在城里的姑娘们都有钱，他想。那个瘦些的姑娘更漂亮。她正从包里拿一只小小的镜子，在脸上照着。她取出一支眉笔，重新描了一遍眉毛，还在眼睑上涂了一点青黛色。她那双好看的黑眼睛马上就有了梦一般的幻境。然后，她又拿出一支唇线笔，更加细致地描画着唇线。她的嘴唇真红。一遍过后，她的唇线就变得非常明显，然后，她用一支唇膏在上面涂啊涂，双唇一抿，再一抿，嘴唇立即变得鲜红性感异常。
她抿嘴的动作非常好看，妩媚动人。
化了妆之后的她们，好看得很，神采十足。
她们会化妆，化得真好。
她们会一种魔法，马上能使自己漂亮起来。
“回去吧。”一个说。另一个就站起了身。
赵小槐低下头喝汤。
一阵手机铃声。赵小槐看到那个胖的拿起手机，讲话，“对，我是小刘呀。在外面，我和李梅在一块哪。对，（一串嘻嘻的笑声）嗯……”后面的话就有些听不清了。
她们走出了素面馆。
赵小槐想：她们真他妈的漂亮！到城里就是好，可以看到很多漂亮的女人，村里那些没有出来的男人，一辈子也没有看过这样漂亮的女人。除了女人，到城里还能看到别的许多新鲜稀奇的东西。
城市和农村就是不一样！
那么，还要回去吗？肚里不再那么饥饿后，他在心里这么问自己。不！他应该在城里再试试运气。从村里出来时，他带着一肚子的理想，怎么能就这样让理想破灭？
一个青年农民的理想是什么呢？很简单，找一份可以挣钱的工作。
像他这样年轻力壮的，在农村是没有希望的。出来打工，是最好的选择。他现在口袋里不是已经有钱了嘛！那些当然是外国钱，它能换成多少人民币呢？一两百块钱总是有的吧，他想。
吃饱了肚子（其实只是四分饱）的赵小槐步出了素面馆，他要再四处看一看。当他登上山顶，来到觉悟寺的时候，天色已经阴沉得不行了。天空里突然炸了一个响雷，接着大雨就倾盆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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