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醒来,掏钱买饭盒吃时,我才发现忘记带手机了。我赶紧放下饭盒,站起来,摸遍全身,牛仔裤袋里,除了刚才服务员找回来的85元,再无它物。我才恍惚地记起,昨晚脱衣睡觉时,忘了将手机掏出来,而那条装着手机的裤子,正在宿舍的板床上发酵着酸臭。反正妈妈会来车站接我的,我盘膝坐下来吃饭。这饭异常香,我吃得痛快,但我却没想到,这竟是我接下来那么多天的唯一一餐白米饭。
有个女乘务员拿着喇叭走进来喊:‘合肥到了,合肥到了。’我一愣,继而清醒过来,我跳起来,扑到乘务员前面,乘务员给吓了一跳,瞪着眼睛问我:‘干嘛?’是呀?干嘛呢?我学政法的,学我这个专业的女孩子不多,我平日又不爱说话,就更不晓得和女生打交道了。我倒吸了口气,嗫嚅着问:‘怎么去合肥?’乘务员气鼓鼓地说:‘就是去合肥的。’然后递给我一张卧铺的车票,恶着声音说:‘你买的就是去合肥的车票,下车。’我不敢说话,缩了脖子,背上背囊走下了火车。
那年父母送我上学,南昌站的人流很挤,父亲拽着我的左手,拉了行李箱,母亲捏着我的右手,笑出一脸鱼尾纹。天之骄子的感觉真好!可我现在却像尾没有方向的鱼,顺着挤拥的人流飘出了车站。站在偌大的车站前,我懵住了,我该往哪里去?何去何从?我走到电话亭,想给妈妈打个电话,让她到合肥来接我。可是,当我拿起电话时,更懵了,家里电话存在手机了,平日妈妈都只让我将思维和记忆用在课本的纲要上,她并没要求我记住家里的电话。我的脑袋里装的是‘中国法制史’、‘行政法和行政诉讼法’,这些‘史’和‘法’一下子变成了糨糊,糊住了我的脑袋。我放下电话离开,亭里的男人恶狠狠地吼:‘小子,五元。’我抖了一下,从裤袋里摸出五元,递给他,委屈得想哭。
我想,我得找份工作,攒够回家的钱。之前妈妈曾说,爸爸已经替我联系了几个单位,就差我回去见一见面。妈妈跟我说这话时,我仿佛看到不远的前方,开满了鲜花。在异地应聘可不是件有趣的事情,当招聘单位拿着我的简历,疑惑地问我,XX大学的?没错吧?我们只需要一个文员。我窘得直冒冷汗。招聘的人又问我,你都懂些什么?当老板在开会的时候,有个重要人物来找老板,你会怎么做?我给问懵了,我懂些什么?我懂‘中国法制史’、‘行政法和行政诉讼法’,不过我跟他们说这些,无疑是说天书,他们不懂,我也懒得卖弄。重要人物来找老板该怎么做?嗨!怎么做呢?直接带他到会议室见老板?还是让他回去,迟点再来?鬼才知道怎么做呢?妈妈又没告诉我,我修的课程里也没这一课。
我拖着软沓沓的身体走在大街上,已是深夜,已饿一天了。我蹲在天桥下看来来往往的车子。在家里,爸爸常开车载我和妈妈走访亲友,他介绍我给他的朋友们认识,自豪地告诉他们,这是我的儿子,年年考试,都拿第一。大人们都竖了手指赞我聪明,是个好孩子。为了让我能专心致志地学习,妈妈专门请了保姆做家务,她全心全意地和家教老师一起辅导我的学习。我从未缺过钱花,更没捱过饿,我的父母已将我的一生安排得妥妥帖帖了,我只需要读好书,考第一,就成了。其它?接待老板的客人?那些都不该我懂的。
我站起来,在宽茫茫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走。一个黑夜过去了,又一个白天要过去了。我开始嗅到了身上有股难闻的味道,而且还痒。可我却没劲抓。我只觉得饿,胃抽着痛,空空的,虚虚的,走在路上,似踩在棉花上,腾云驾雾般。天气真热,怕四十多度吧,喉咙干渴得冒烟,我难受得干呕。这时,一餐厅的玻璃门被推开了,一个五层的巨大的鲜艳的蛋糕推了出来,那扑鼻的奶油香味,勾引着我,我觉得喉咙有许多虫子在蠕动。妈妈说过,好孩子是不能吃别人的东西的。可我还是一步步靠近,记得初中时,生物课上,老师给我们讲‘本能’这两个字,凡动物,皆有本能。这不过是我在饥饿驱使下的本能反应我。蛋糕的香味越来越浓越来越厚了,我忍不住一头扎进蛋糕里……
当啷一声,拘留所的大门被人打开了,王小二吓得双手一抖,那本已折腾得残旧不堪的《菊与刀》合着一个日记本,唰地掉了下来,他惊恐地回头,门外扫进一片炽白的阳光,耀得他的双眼纷扬,像许多的花瓣在空中飞舞。有人大声喊:“王小二,你妈来接你回家了!”王小二激动得浑身颤抖,他双手努力地撑起上半身,想爬起来,但双脚却绵软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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