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城量贩是水城最大的平价超市，卖肉的、卖菜的、卖鸡鸭鹅的，卖各种各样东西的铺子拥挤地排列其中，乱七八糟的味道掺杂在一起，呛鼻子。不过水城百姓还是愿意来，因为这里价格便宜，而且能适当砍一下价。
当然还有卖鱼的，卖鱼仔的铺子就在量贩的角落里。因为在角落里，所以卖鱼仔总会怪腔怪调喊，以便招揽顾客。卖鱼仔又喊，卖鱼了，卖鱼了，活蹦乱跳的新鲜鱼哟，男人吃了滋阴壮身，女人吃了修身养颜哟。
喊也不正经喊，卖鱼仔的吆喝声曲里拐弯，而且一边喊一边瞅女人，眼光专在漂亮女人身上打转儿。
卖鱼仔不像南方又低又矮的水城人，而是五大三粗，皮肤黝黑，左臂上纹着“蛇缠刀”，右臂上纹一“忍”字。都是混社会时留下的，因为这老婆跑了，说他是小混混儿，没法过。
老婆跑以后卖鱼仔又进了几次局子，再出来左思右想不是办法，便决定走正道，摆鱼摊儿。是走正道了，可多日形成的恶习总时常要冒一下泡泡儿。
老客户胖阿姨常骂卖鱼仔，你瞅瞅自己的眼神，想把女人吞进去？看哪个女人敢跟你。
卖鱼仔便抓后脑勺，嘿嘿着笑，改，改，一定改。卖鱼仔给够胖阿姨分量后，总会再添一些，嘻嘻着说，我也就是这张臭嘴，心眼儿不坏吧？有合适的介绍介绍，介绍介绍哈。
胖阿姨说，想让介绍对象，先把自己打扮得文明点。胖阿姨指着卖鱼仔黝黑的光膀子说，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哟。卖鱼仔便忙抓汗衫朝头上套，说，改，改还不行嘛。
可等胖阿姨一走，卖鱼仔就脱了汗衫，又一副黑膀子李逵的架势。
男人吃了滋阴补肾，女人吃了修身养颜……卖鱼仔嘴里那个“哟”还没吐出来，怪腔怪调的吆喝声突然降了调，仿佛皮球撒了气。卖鱼仔看到昨天那个女人一扭一扭朝这边走来。
昨天因为五毛钱，女人摔了他的田鸡。
虽然卖鱼仔样子凶，但来他这边买鱼的人并不少，全因为他手脚麻利。卖鱼仔从鱼池捞出鱼，用刀背砸晕，去鳞，刨腹，掏肠，去腮，横的一刀剐去，鱼就分开硬软两边，再刷刷几刀，按要求，头部、腹部、尾巴均匀地分开，再抛上秤一称，一口咬出价格，干净利索。
说是鱼铺，其实虾蟹、团鱼、田鸡都有。那会卖鱼仔正忙得不可开交，女人来了，说要两个田鸡，等卖鱼仔剥好了，女人却侃价，非让便宜一块钱。卖鱼仔正给其他客户剥鱼，头也不抬地说，按你说的价再加五毛，拿走。
女人不让，非要让便宜一块。卖鱼仔瞪眼说，看你挺漂亮的人，五毛钱值当开口？
不便宜算了，跟漂亮有啥关系。女人丢下田鸡扭头走了。
呵，还有人敢对我发脾气。要是原来早发火了，可是卖鱼仔只对女人扭去的背影嘿嘿地笑。卖鱼仔收摊后，脑子里总是浮现女人的影子，心想，她是怎样的女人呢？
卖鱼仔不知道为什么怯，看女人走近，他早把汗衫套在身上了。怯她作甚？卖鱼仔又提高了嗓门吆喝：女人吃了修身养颜哟！
女人目光幽幽的，一缕刘海搭在前额上。一样毛茸茸的东西拨了一下心，卖鱼仔的目光不觉落在女人脸上。
昨天的价，要两只田鸡。女人的口气仿佛要自己的东西。
这……卖鱼仔犹豫一下说，好好，给你给你。卖鱼仔捞了田鸡，举起了刀。
慢。女人伸手拦住说，你等一下，等我走远了。女人这次来不是一个人，还扯着一个小女孩。
女人一边扯女孩的手朝外走，一边说，你弄好，我一会来拿。
等卖鱼仔把田鸡剥好，装进塑料袋里，女人才回来。卖鱼仔问，你为什么要离开？
女人说，我不愿让孩子看到你杀田鸡。
卖鱼仔捏钱的手僵在半空，愣愣地望着女人扯女孩渐渐远去，心里反复琢磨女人的话。等买鱼的人喊他，卖鱼仔才回过神来，笑着摇头。
一连三天女人都来买田鸡，牵着一个和女人一样漂亮的女孩。卖鱼仔总早早地把最好最肥的两只田鸡藏起来，专等女人来买。卖鱼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总管不住藏田鸡的手。望着女人牵着女孩渐去渐远，卖鱼仔总会轻轻叹气。
第四天女人没有来，卖鱼仔伸脖子对入口打量半天，也不见女人的影子。卖鱼仔六神无主，剥鱼时不小心让刀子划破了手。何苦呢？卖鱼仔一边舔手上的血，一边埋怨自己。
买田鸡。听到声音，卖鱼仔猛抬头，却失望了。不是女人，而是胖阿姨。奇怪的是胖阿姨手里扯着女人的孩子。卖鱼仔问，你怎么扯着她？你从不吃田鸡的呀？
胖阿姨说，不是我吃，是孩子想吃，这孩子最爱吃田鸡。卖鱼仔问，你认识她妈妈？胖阿姨说，我怎么不认得？她妈妈是我家租客。
她怎么没来？卖鱼仔忍不着问。胖阿姨说，她妈妈病了，委托我带她。胖阿姨突然问，你问这些干什么？你可不能有歪心眼呀。男人抛弃了她娘俩，孤儿寡母的不容易。胖阿姨又说，她够可怜的，田鸡只给孩子吃，她从不舍得吃一口。
胖阿姨走后，卖鱼仔愣了，愣了很久，买鱼的人喊他，他七手八脚收拾鱼摊说，不卖了不卖了。剩下的田鸡全提上，卖鱼仔快步朝外走去。
胖阿姨家不远，应该能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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