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急刹。轮胎跟沥青路面急剧相接,寂静的夜忽地拉起一声锐利的鸣叫。他脸上的肌肉猛然扭曲,刚拐弯的一刹,他分明看到了两只红亮的眼睛,凄楚地向他翦落两颗晶莹的泪珠。
“我该怎么办?”他自语着,额头磕在方向盘上,阵阵疼痛袭来。
昨晚,在丽晶大酒店喝干杯中的轩尼斯OX后,他一甩透明薄脆的高脚洋酒杯,不顾身后数双怒火中烧的、阴怨的、吃惊的眼睛,大笑着离开。不想与污同流,他只想回家。
他到了宠物市场,他不忘给女儿带回一只小白兔。笼中的小白兔浑身洁白如雪,竖起一双尖尖的耳朵,耳膜肉粉粉的,煞是娇嫩。小白兔还有一双圆而亮的红眼睛,当他的眼光和小白兔的红眼睛相碰时,小白兔突地跳到笼子的另一边,回头瞥了他一眼,眼神透着怨恨。他的心像给什么痛击了一下,突地收缩起来。
他把小白兔递到女儿前面时,十岁的小女孩跃动两条黑亮顺滑的小辫子,在父亲的脸上烙下一个湿润的吻。他抱起女儿,妻正靠在房门处,甜甜地向他微笑着。娇妻嫩儿,生活像一张柔和的织锦,温暖而灿烂地向他铺展。的确,功名利禄俱是过眼云烟,或许从此他会一无所有,但起码他不用再提心吊胆,起码他还有一个幸福的家。
他们是下午来电话的,他们说,这是弃车保将。只要他揽下罪名,他们保他三年后升回原来的位置,否则……他哈哈大笑:“没可能。”对方阴啧啧一笑:“我们会将没可能变为有可能的。”
电话挂在半空,发出嘟嘟的声响。他忽然想起什么,跳起来抓电话。他气急败坏地抽着香烟,电话的对方是空洞的回音。她到哪里去了呢?是去美容院了吗?是去接孩子了吗?还是?……他一屁股埋在椅子里,双手插入发中。他低估了他们,他把他们都当人看待了,事实上,他们比豺狼还凶狠。
电话又响了,他屏着气冷静自己。对方还是阴啧啧地笑着说:“方秘书长,想好了没有?”
“你们做梦!……”他咬牙。对方依然语调平和地说:“那就是没想好了,请方秘书长您把头探出窗外瞧瞧,然后再考虑考虑!”
他忍不住回头一瞥窗外,窗外有一棵四季翠绿的小榕树。不知道何时,树上挂了一个小笼子,笼子里面躺着一只拳头大小的小白兔。他摔下电话冲到窗前,原来洁白娇嫩的小白兔此时恹恹一息地趴在笼子里,雪白的皮毛粘了几缕黑红的血丝。一双红红的圆眼睛,凄怨地瞥了他一眼,突然滚下两颗晶莹透亮的泪珠,四肢轻轻一抽,不动了。
“你们是畜生!”他抓起电话,怒嗥,把话机扫出窗外。电话落地,炸开。“仔细想清楚,别满盘皆输。”对方阴啧啧的笑着,笑声在窗外回荡。
前面不远就是一处山塘,昔日他们谈事情就来这里钓鱼,他们总说愿者上钩。车子熄了火,黑暗如潮,迅速地向他涌了过来。他慢慢地燃着一根香烟,烟火在黑暗中聚成一个拇指头大小的红亮的圆点,一明一暗。如果当初自己不贪便宜买了现在住的这栋别墅,如果当初自己的立场坚定一些,不像哈巴狗一样附和他们。如果……生活没有如果,沾上这趟浑水,他无路可退。
夜越静越深,越深越冷。他打开车厢灯,倒后镜里,他看到了自己凌乱灰暗的头颅。他一抬头,倒后镜里的脑袋,突地射出两束红光。自己的双眼,竟然通红如血,在灯光里汨汨地淌着泪。
他再次懊恼地把脑袋磕在方向盘上,疼痛让他清晰了一些。他知道,他们都心狠手辣,为了保存自己他们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敢干。他不敢想象,自己的妻儿正在经历着怎样的折磨……他抬头凝望前方,那双红亮的眼睛又浮现在他眼前,两颗晶莹凄怨的泪珠刺得他两目生痛。他揉揉眼,翦落的泪珠竟是血红色的……我不能坐以待毙。他的身体突然挲挲地抖动起来。他发动车子,车子在黑夜里吼出一声干烈的嗥鸣。他大喊了一声,一踩油门,车子像一尾箭鱼,转弯直插入黎明前的黑暗中。
那一夜,省纪委灯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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