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萨坟记事-休宁黟县之行:十一黄金周六人自助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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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条汉子

    六人晚餐已流行于北京、上海、厦门等地,而六人自助游,好像还没成为时尚。六人晚餐的英文是“3+3Dinner”,其意思是,彼此不认识的三男三女共进晚餐。而我们的六人自助游,其第一目的地是安徽休宁齐云山,却是六条汉子,年龄最大的63岁,最小的36岁;比我的大有老许、老金、老马,比我小的有小曹和小章,我是中不溜儿的,所以叫我老罗也可以(本文署名为罗家琪),叫我小罗也没所谓。补充一句,本来是有女同胞同行的,后来因种种原因,6+4或6+6的组合,终究没有形成。

    车票是我去买的,是提前买的,去无锡西客站买,买的是无锡到屯溪的长途汽车,发车时间是10月2日早上6点。不过我只买了5张票,因为我本人,先要跑一趟溧阳看我父母去。不好意思的是,本人常囊中羞涩,一张票56元,五张票280元,本人口袋里没这么多钱。幸好买票那天,老马就在车站附近,是问他借了钱,才买到车票的。

    追赶大部队

    10月2日早上,我还在溧阳戴埠吃早餐呢,小曹的短信就发过来了。一是告诉我他们已经上了车,二是要我在中午11点前,赶到宣广高速公路宣城东收费站下车等他们。我是希望按时赶到的,可溧阳汽车站去宣城的长途汽车,不肯提前开车。所以,尽管溧阳距安徽比无锡近,也尽管我坐的车和他们坐的几乎在同一时间达到郎溪十字镇,可他们走的是刚通车不久的高速公路,我走的是上世纪的乡村大道,其速度不可同日而语,眼睁睁看着他们的车,从我眼前飞过去。

    人总是这样,一步错就步步错。到了宣城,没有到屯溪的车,只好先去绩溪;到了绩溪,也没有到屯溪的车,只好先去歙县;到了歙县,有到屯溪的车了,是最后一班;到了屯溪,有到休宁的车,也是最后一班。坐上到休宁的车,付了3块钱车票,小曹又发来一个短信,这是当天的第N个短信了,叫我在途中的古城岩下车。古城岩是一个刚落成的新景点,司机和卖票的都忘了叫我下车,幸好我旁边的一位乘客记性好,提醒我快下车。等车子把我扔下公路时,天已黑了,隔了200米远,有人影大声叫我,有叫小罗的,有叫老罗的,这时我才追上了大部队。

    财务总管

    一行六人由古城岩到休宁,其车票也是3块钱。到了休宁住县委招待所,那儿正好有一个有6张床的套间,且有热水龙头可以洗热水澡,住宿金为180元。这时候,我毛遂自荐当大伙的财务总管,是仗着30年前当知青时当过知青农场的会计兼出纳有底气。也料想,即使算错了账,也亏不到砸锅卖铁。行!没人有意见。每人先交300块钱,全交给我。于是我的钱包突然鼓起来,竟有了当了富翁的错觉。

    晚饭找一家人气旺的餐馆很重要。来吃饭的人越多,说明这家餐馆厨艺好或价格便宜。休宁的餐馆,有点欺负外地人,一盘野味当地人吃是20块钱,外地人吃是35块钱。看你是不是外地人,是看你会不会说本地话,不是看你的身份证。我们中没一个人会说休宁方言,所以只好伸长了脖子由人家宰。不过平心而论,那顿晚餐吃得不错,首先是味道不错,其次是价格比我们无锡低。六条汉子喝酒闲聊,不亦乐乎,单是啤酒,就喝了90块钱。结账时,个个都醉醺醺的了,连酒带菜,吃了268元;我让大伙看着,看我有没有多抽钱给人家。

    齐云山

    第二天,10月3日。早上醒来时,才发觉没脱衣服没脱袜子就睡着了。除老马和小章还算清醒,洗了热水澡,其他人都是和衣而卧,烂醉不醒。早上洗漱时,我补了个澡;没热水了,洗的是冷水澡。

    休宁的齐云山,是我们的第一目的地。现在我们才开始讨论第二目的地是什么地方。老许和老金年纪大且极随和,其态度是,你们上哪我上哪。小曹是第N次来皖南了,只想找皖南的角角落落去钻。最后我们同意小曹的意见,由齐云山经黟县,往黟县西北方向走。

    齐云山是道教胜地,号称中国第一道教村落,乾隆称其为江南第一名山;也是乾隆的第N个江南第一名山。休宁到齐云山15公里,车票也是3块钱。想当年徐霞客是徒步走过去的,郁达夫是坐了轿子去的,我们是坐面包车去。显然行走方式不同,游山玩水的收获也不同,写东西的成就也不同。

    下了车,看见一座名为登封桥的古桥蔚为壮观,这是我所见过的桥面最宽的古桥,并排走三部卡车没问题。有问题的是,古人造这么宽的桥走什么?我拿相机拍到一部装满了粮食的独轮车,两个人在前面拉,一个人在后面推,正吃力地往桥面上走。桥头有一座牌坊,桥身古朴大气。小曹和我都拍了桥上的一块石碑,拍石碑上的字。那是清朝立的,其碑名为“府正堂峻示”,内容是保护大桥,“不许磨刀”、“禁止戳鱼”,不然“拿究不饶”。

    齐云山高585米,有索道上去。年纪最大的老许,不认为有坐缆车的必要,所以我们拾阶而上,悠哉游哉,走上去。卖门票的在山顶上卖,节日价格是60元,平日价格是38元。我们中有人有记者证,有人有三寸不烂之舌,居然说服了卖门票的由免费我们入内,其条件是,给齐云山写文章。而写文章的任务,最终落在了老许、小曹及本人头上。这不,本人正在写。

    张三丰

    齐云山以前是知道的,不然不会直奔这里。但齐云山有张三丰墓,就茫然不知了,不晓得这位生前不修边幅的著名元代道士,是在齐云山“殓身于缸中,封固于混元洞内”的。

    张三丰的出名,不是他“赤足雪里,尘垢遍体”,有张邋遢名号,而是被中国武术界奉为太极拳第一祖师。六条汉子中有三条是学过太极拳的,老马、小曹及在下老罗,三个人先拜了拜祖师爷,然后像摸鱼一样云起来手,不是班门弄斧,而是请祖师指点。祖师的石像,给香火熏得黑黑的。按民间说法,若有灵验,当托梦相告。至于哪一天托梦指点,却不得而知。

    道家跟常人不同。张三丰墓其实不是墓而是洞,这个洞,应该就是张三丰羽化之处的混元洞。洞外是一座石龛,石龛内是石像,两旁各有一口八角井,井壁上刻有八卦符号。

    这边是齐云山道教气息最浓重的地方,不惟有张三丰墓,更有一座座巨石祭坛。俺老罗30年中跑了28个省市,却从没见过如此神秘的处所。其之所以神秘,一是那些巨石的排列和重叠,给人以压迫感觉;二是那儿的石头,甚至整个山体,全是红颜色,是典型的丹霞地貌。俺老罗纳罕的是,这座山是红颜色,为什么古人称它为白岳?黄山和白岳,远在唐代就著名。黄山是黑石头多,古代称其为黟山是名副其实,称齐云山为白岳,就莫名其妙。不过想到搞道教的总爱故弄玄虚,也就释然了。

    露天午餐

    齐云山最壮观的地方是洞天福地,亦称一门天。那座红色的门洞,在远处看,活脱脱是一头大象的鼻圈儿。那边游客最多,上面有著名的摩崖石刻,下面有八仙洞、雨君洞等不一而足。雨君洞是啥?是供奉龙王的,其石刻憨态可爱。

    我们中国人说,某个地方是洞天福地,是指那儿海拔虽高,庄稼却长得好。九华山如此,天台山如此,齐云山亦如此。我们当天的一顿午餐,是在一株古老的黄连树底下吃的。面对近处红色的象鼻圈儿,面对远处蜿蜒的横江和皖赣铁路,面对更远处的大象一样的群山,我们喝酒闲聊,心旷神怡,饭钱酒钱为108元。

    补充一句,横江是新安江的正源,新安江是钱塘江的正源,钱塘江是东海的正源。哦不对,不能这么说,也流入东海的长江,比钱塘江大。抱歉抱歉,喝多了,讲错了。

    路边拦车

    下齐云山也是走下去的。一路上,年纪最大的老许,给年纪最小的小章,讲文化大革命的事情,讲得绘声绘色,且曲折离奇,或悲伤,或欢喜,小章竟听得入迷。山下有十多个女人等我们坐她们的黄包车,说是到公路有九里呢。俺老罗跑过地质,稍有野外经验,知道没有这么远,而老许是不忍心坐女人当车夫的黄包车,所以我们继续朝前走。果然没走几步,就到公路边了。

    站在路边等车,七八部面包车都停下来又走了,怕超载不敢搭我们。后来碰到一部空车,是去黟县接游客的,爽快让我们上车。司机胆子大,不怕死,车子在悬崖峭壁间拐来拐去,却开得比F1赛车还快。到了黟县,收我们每人5块钱,按客运车票来收,没拿刀宰我们,没多收一分钱。一路上到处是警察,发现超载则严惩不贷,所以前面那些面包车不敢载我们,是有道理的。

    黟县

    去过皖南的都知道徽州的著名,而去过徽州的,都知道黟县的著名。最著名的徽州古村落宏村、西递和南屏,全在黟县境内。我们中除了我,没人没去过这三个村子,所以我们必须找一个游客稀少且风景不错的地方去玩。

    在汽车站门口打听,有两个地方可选择,一是泗溪,二是宏潭。泗溪比宏潭山势高,但走宏潭不会走回头路。好马不吃回头草,好汉也不肯走回头路,所以我们一致决定去宏潭。

    宏潭是黟县底下的一个乡,到那儿有三四十公里,包一部面包车,开价150元。我们中老马是讨价还价的高手,还到130元,再也还不下去了,我们就到别处去,跟别处的司机谈价钱。走过一座桥,碰到一个年轻司机,80块钱就肯去,于是赶紧上车,怕司机后悔变卦。

    上车后,才发现那是一部小货车,前面的驾驶楼只能坐三个人,后面的闷罐车厢地方大,但没座位好坐。司机找来三张塑料凳,我们中年龄最小的三个人,自然也包括我老罗,就拿塑料凳坐在后面的闷罐里,从黟县坐到宏潭。

    这条路前面一段非常糟,小章年龄最小却体量最大,没出县城呢,塑料凳就在他的屁股底下粉身碎骨了。小曹不怕颠,只是吃不消车门松松垮垮的撞击声音,那120分贝的噪声,吵得他心烦意乱,晚上不肯喝酒了。

    古村落

    宏潭的老房子,没宏村那边的古老,却也是马头墙错落有致。第三天,10月4日早上,我第一个起床,一个人在晨雾中走石板路闲逛。这时才觉得数码相机好,我用的是佳能IXUS430,像素是410万,不怕光线不好,这就非常好。

    我是一面走,一面拍照片。这村子十分安静,连狗都不带叫的。虽然明清时代的老房子,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扒了,但村子里的深邃小巷,小巷里的石板路及排水系统,以及村中那株高大的古柏,其树龄应在500年以上,均给人以古朴浑厚的感觉。

    后来小曹也出来了,老金也出来了,我们三个人碰到一起边走边聊。再后来,碰到一个杀猪的。我拍下了杀猪凳、杀猪盆和杀猪佬,还拍了那个搁在矮墙上的白猪头。杀猪的告诉我们,这儿每天杀一头猪,可前后几个村子,往往一头猪都卖不完。再后来,看到一所小学,其墙上写着一行字:“如果你认识这行字,请感谢你的小学老师。”

    看到菜园旁的几只母鸡,看到其中一只趴在木栅栏上,你就知道这座村落有多安宁。不但安宁,而且淳朴。我们是住在乡政府旁边的一家私人旅馆里的,其开价是,每个床位10块钱,被子床单全干干净净,且有太阳能热水器洗澡,问可不可以降到8块钱,老板娘点点头,竟接受呢。结账的时候,我缺一块钱零钱,老板娘说算了。我从老马那儿借了一块钱给她,转身间却找不到她了。后来找到了她的丈夫,那男人只摇头,意思是不用给了。我把那枚硬币塞到他手里时,他蛮难为情的,蛮不好意思,仿佛这块钱是我施舍给他的。

    越野吉普

    宏潭的那顿早餐不错,有面条、馄饨、花生米、茶叶蛋不一而足。小章喜欢早上也喝酒,喝小瓶红星二锅头,酒钱他自己出。小吃店的店主夫妇,会做好吃的咸菜饼,自称是祖辈传下来的。

    一面吃早饭,一面跟一个年轻司机谈价钱,这时我们已打听到前面的五溪山是个好去处。又要去五溪山跑一趟,又要在天黑前赶到石台县的七都镇,就要包一部车。那人有一部北京越野吉普,这车子跑山路再合适不过。谈价钱是老马跟人家谈,先问去五溪山多少钱,后问去七都多少钱,最后问包一天车多少钱。最后谈妥,车钱为180元,行程在五十公里内。

    这部越野吉普是公路监理所的退役车辆,十有八九报废车。司机叫我们放心,虽然他今年刚拿到驾照,但开车已开了十多年,出不了事。上五溪山的路全是土路,就吉普车那么宽。好像修得早,两边的树很茂密,把路遮没了,车子在幽幽的树洞里走,竟始终不见天日。开始一直是上山,盘旋而上,上到白云间;后来是一直下山,盘旋而下,下到深深的沟底。这车子通常只能坐4个人,我们是前排坐1个,后排坐4个,后面的行李舱,再坐1个。进去的时候小章坐行李舱,半路上小曹换他,出来的时候轮到我坐;就坐在人家的工具箱上,腿脚能够自由伸展,这比前一天的闷罐车要好得多,于是幸福感从心头油然升起。

    三峰四潭

    司机说沟底有三个自然村,把车子停在中间一个村子里,车门车窗全锁好,他跟着我们在山里走。我们请他找一家山民给我们做午饭,就在山里人家吃。

    五溪山石壁高耸,溪水清澈,其溪水中的石头有多大,山坡上的竹林有多绿,只有到过那里的游客才最清楚。那时候,除了我们六条汉子,那道十余公里的秀丽山谷,看不到一个外地人。小章的数码相机忘了充电,眼睁睁看着满目的好风景后悔莫及。我替小章拍他要拍的地方,两个人一直落在大部队后面。

    走到最里面的一个村子,有村民叫我们喝茶,小章求之不得,便爽快答应。那是主人夫妇和他的弟弟、侄儿等,主人叫刘同来,不但热情好客,也喜欢提问题。他问我们这儿为啥叫五溪山。我们回答,这儿有五条小溪,九华山的五溪景区,就是这样命名的。No,刘同来摇了摇头。他说这道山谷里有五个自然村,每个村名都有一个溪字,从上到下有竹溪村、畲溪村、简溪村、章溪村、杨梅溪村,五溪山是这五个村子的水流源头,因此而得名。

    接着我们又知道五溪山有三峰四潭。三峰是莲花峰、三府尖、狐狸峰。莲花峰就在村子南面,离竹溪村最近;三府尖最高,海拔1227米,站在三府尖峰顶,能看到古代的宁国、池州、徽州其三府的府治;狐狸峰也叫黑虎峰,这黑虎峰有一个传说,为当地人津津乐道。

    四潭是双龙潭、青龙潭、黑龙潭、黄龙潭。同一条溪流的潭水颜色居然各不相同,有青色的、有黑色的、有黄色的,据说发大水的时候尤为明显。这可能是岩石的石质不同,阳光照射的角度不同,所以看上去感觉不同。这时我们只看到了青龙潭,其潭水幽深,石壁上爬满郁郁葱葱的龙须草。

    黑虎峰

    刘同来讲,以前黑虎峰有一座和尚庙,这庙里的一个老和尚,养了一条黑虎。这和尚极有本事,肚子饿的时候,看到山脚下农民的晒场上有稻谷,就在空中随便画一个道符,随便念几句咒语,那晒场上的粮食,就会飞上山来,落入他的布袋里。

    那只黑虎,每天都要吃肉。一日老和尚有事情要下山,临走前吩咐小和尚每天给黑虎半斤肉吃。前三天如数给了,后三天就不给了。小和尚想,我自己把肉吃掉,这老虎又不会说话,师父也不会知道。再后面的三天,也没给老虎吃肉。也就是说,九天中这黑虎只吃到三天的肉,结果它生气了,挣断系它的一根银链,把小和尚给吃了。

    吃了小和尚黑虎没走,等老和尚回来。老和尚回来后看到小和尚的鞋子,看不到小和尚的人,就掉头问黑虎,是不是他吃了你的肉你就吃了他的肉?黑虎点点头。于是老和尚对它说,你到底还是个畜牲,你走吧,没事了。黑虎拜了拜老和尚,依依不舍地离去。

    解放后,老和尚不知去了哪里,看不到他了。那个和尚庙,也不知什么时候倒了。后来,等村民都忘了这个故事的时候,那是1950年代,那只黑虎又出来了。刘同来说,我姐夫的嫂子当年在山上看庄稼,晚上来了一只黑虎,来过好几次,吓死她了。我姐夫的哥哥磨了斧头,守候那只老虎,结果没砍倒老虎,反被老虎抓破了脸,且受了重伤,给送到县医院竟不治身亡。那个老和尚是歙县人,解放后有歙县人来五溪山翻和尚庙废墟,翻了个底朝天。有村民猜想,歙县人是来找拴老虎的那根银链子的,找没找到,谁也不晓得。

    豺狗和野猪

    刘同来讲他打过猎,打到过十来只云豹。他讲五溪山有金钱豹、云豹、短尾猴、麂子、野猪和豺狗。金钱豹总是把身子吊在小路上面的树枝上,若有人走过那里,便猛地扑下来,一面把人压倒,一面咬断人的咽喉。在山里面,人是最没用的东西,食肉动物有力量,食草动物有速度,人是既没有力量,又没有速度,就成了金钱豹的猎物。金钱豹的粪便是白色的,比水泥还硬。云豹比金钱豹小,跟金钱豹是一样的花白色,大的有五十来斤,小的两十多斤,比猫大,吃老鼠,吃豺狗。

    豺狗是最聪明的动物。两只豺狗赶一头野猪,不让它喝水,不让它吃东西,赶几座山,赶到有水的地方,赶到它精疲力尽,没有力量反抗,然后骑在野猪背上,用前爪抠野猪的肛门,把野猪的肠子抠出来,绕到木棍上,野猪疼得在地上打滚,肠子全被拉出来。大的野猪有200来斤,却不敌10多斤的小豺狗。

    豺狗嘴刁,要扒了野猪的皮吃野猪的肉,不会像其它动物那样连皮带肉一起吃。豺狗瘦,比狗瘦,瘦骨嶙峋的样子。猎人不打豺狗,因为打死一只豺狗,一辈子没好运。野猪脖子粗,没办法咬它的咽喉,所以豺狗抠它的肛门,用绝招。

    猴王的悲哭

    刘同来更爱讲猴子。他说猴子好玩,你朝它扔石头,它也朝你扔石头。模仿人从山上滚石头吓人,看见人吓得跑,就仰脸拍手笑。他说他见过上百只黑猴的猴群。黑猴有七八十斤重,黄猴要小一点。

    “猴子是我们的祖先,不该吃猴肉。讲猴子肉是酸的,是没吃过猴肉。其实猴肉鲜嫩,没一点肥肉。是吃过猴肉,也打过猴子,现在金盆洗手,不打了。以前每次开枪的时候,心里就对猴子讲,我是没办法呀,我是为了下一代。我喜欢动物,喜欢看赵忠祥的《动物世界》。你们来五溪山拍动物,我给你们当向导,不要一分钱。

    “有一次,我用夹子夹到一只五十来斤的猴子。夹子是系在一棵树上的,猴子围着树一圈圈打转,在树根旁刨出一尺多深的圆槽。看见我走过去,它眼睛里流眼泪,可怜巴巴的样子。听老人讲,给猴子解开夹子,猴子就会跟你走。我就走过去给它解夹子,不料它突然给我一掌,打在我的肩膀上,差点把我打晕,肩膀疼了半个多月呢。我抄起一根棍子,追它打它,追了十几圈,却一棍子也没打到。

    “我见到过猴子争王位的情形。猴王总是妻妾成群。一次我发现一群猴子天天打架,吵死了。猴王老了,几个小猴子合力打它,猴王的王妃也帮着小猴子打猴王,帮下一代,帮年轻力壮的,最后猴王被打败了。众猴子推选打斗中最勇敢最厉害的一只小猴为新猴王,它不但接受了老猴王的王位,也接受了老猴王的妻妾。失去王位的老猴王,只好离开猴群,成了孤猴,从此独自生活,独自哭泣,哭出声音来,叫人心里难受。”

    人和野猪

    刘同来一面叫我们喝茶,这茶是五溪山著名的黟山雀舌,味道好极了;一面跟我们讲山里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

    “我看到过七八十头野猪跑过去的场面,可壮观。看哪个最大挺费事,要找最大的打。野猪不会伤人,它们没团队意识,枪一响,没挨到枪子的全跑了,没有同仇敌忾的概念,全是各顾各。

    “去年村里一个石匠,在山上看见一头野猪没力气了,连田坎也上不去,于是走近它,抱住它,要搞死它。那头野猪给夹子夹断一条腿,走路不方便,且饿得够呛,没力气了。于是人和野猪搏斗,那石匠给野猪咬了26口;第一口,就把他的右胸脯咬下一块肉来。石匠又贪心又勇敢,跟野猪一起滚到溪水里,死命按住野猪的头,把野猪活活给淹死。最后他浑身是血,爬回去敲自家的门。他老婆给他开门,一看到他这个样子,就当场昏过去。那石匠被送到县医院,花了一万多块钱,活着出来的,可惜现在成了残疾人。”

    上山看野猪去

    喝着刘同来的茶,我提议给他拍个照,拍给他看。见到相机里面的照片,这猎户竟兴奋地大叫大嚷,把隔壁人家也叫过来一起合影。我要瞧一瞧刘同来的枪,他妻子有些犹豫,他却满不在乎。他对我说:“老罗写文章时给我加一句话,讲刘同来响应国家号召,早就金盆洗手,不打野生动物了。”

    那是枪管就有一米多长的土铳,枪管越长,火力越大。枪管后部是一截突然加粗的铁管,其长度约20公分,是装火药的地方,打枪前要把它装满黑火药。那黑火药,搁在一个绿色的塑料袋里,也拿给我看。我拿相机拍了那杆长枪、枪的准星部位及枪机部位,也拍了那袋黑火药。

    突然刘同来问我们去不去看野猪,死掉的野猪,我和小章立刻响应,请他给我们带路。他说就在最后一个景点黄龙潭上面一点点。

    过了竹溪村,里面有黑龙潭和黄龙潭。刘同来指着黑龙潭对我们说:“最深处有十来丈,打不打赌?”黑龙潭的潭水,果真是黑颜色。再里面就是黄龙潭了,黄龙潭也果真是黄颜色。我们在黄龙潭碰上大部队了,小曹是爬山老手,要跟我们一起上山看野猪去,老许、老金、老马他们,跟司机回村子安排午饭。小曹擅记笔记,对着祭雨坛,把刘同来的话,全记在笔记本里。刘同来说:“在这里祭雨非常灵,摆供物,念祷词,只眨眼工夫,就看到了云,就看到了黄龙,就下雨了。”最后补充一句:“这是村里的老人讲的,我自己也没见过祭雨场面。”

    密林中山路不好走。确实有路,不仔细看,便看不出来。刘同来年轻时给生产滚木头,给砸断一条腿。做了手术,一条腿比另一腿短1点5公分,可他在陡峭的山路上行走,竟健步如飞,如履平地呢。他指给我们看苦丁茶,看桂皮树;把桂皮从树上剥下来,给我们尝。还上树摘朴果和猕猴桃,给我们吃。

    朴果是一种青皮野果,里面有一层厚厚的白肉,可这层肉不能吃,再里面是黑色的籽,就吃包在黑籽上的包衣,这包衣虽然薄,但很甜。这里的猕猴桃也不大,以前我在湖北崇阳吃到过本土猕猴桃,又小又涩又酸,不好吃。刘同来给我们采的猕猴桃,我拿了三个,搁到背包里,带回来给女儿看。后来吃它的时候,才知道五溪山的猕猴桃好,不比进口的差;女儿喜欢吃,可惜数量少,不过瘾。

    刘同来边走边讲,小曹边听边记。讲来讲去,还是喜欢讲动物。

    “那时候也经常打野鸡。也打白尾巴的白鹇,尾巴上的羽毛,一根一块钱,有人来收。也打过得非典的果子狸,当地人叫它白面狸,15块钱一斤。也打过黑麂,20来斤重,一枪就300块钱,也打过黄麂呢。北面朝阳的地方黄麂多,南边背阴的地方黑麂多。打猎是在冬至前后打,这是动物的交配期。动物交配时容易发呆,容易挨枪子。春天不打,春天给动物繁殖,打光了打啥?这两年浙江人来这里用高压电瓶打,打一次就打到十几头野猪,全给他们打光了。前几年,根本种不出黄豆、红薯来,没长出来就给野猪吃掉了,今年就长得特别好。你问白面狸咬不咬人?咬人的。你是讲五步龙么?也叫五步蛇,是有毒的。有一年,我抓过上千条五步蛇。你问怕不怕?不怕,不会害怕,家里有蛇药呢。不过蛇药不是很管用,主要是不能让五步蛇咬到;五步蛇咬不到我。这山里头还有刺猬、毫猪、穿山甲。我没见过穿山甲,但看见过穿山甲的五花背鳞。当然知道哪儿有五步蛇。不过现在的世道,有点不对头,乱套了,应该有五步蛇的地方没有,不该有的地方却越来越多;不但五步蛇是这样,其它动物也这样。以前是到什么地方,打什么东西,现在乱套了,连老猎人也摸不着头脑了。”

    在密林深处,我们看到了那头野猪,其实是它的一副骨骸。刘同来说:“这头野猪是上半年死的,是靠在一株松树上死的。可能年岁大了属自然死亡,不过也可能是得了瘟疫死的。以前可从没有过这种怪事。死后的那一个多月,周围好几百米臭不可闻。”

    我拍了野猪的头骨、胫骨和毛发,也拍了小曹小章倚住那株松树的留影照片。一路上,刘同来把野猪的窝,春天的窝,秋天的窝,一一指给我们看;把野猪的脚印,黑麂的脚印,也拨开杂草指给我们看。小曹不禁感叹:“你上了山,就像走进自己家里,没一样不知道。”

    大碗喝酒

    午饭是在刘同来的堂弟刘同成家吃的。吃的是山里人的土菜。喝的是本地啤酒。个个拿大碗喝,倒满了一口闷。俺老罗喝酒不行,一口喝干一碗酒,立马满脸通红。跟俺一样脸红的是刘同来。我们六条汉子一人敬他一碗酒,他就连喝六碗,何况我们都不止敬他一回。刘同来喝多了,更喜欢说话,小章要他把讲过的事再讲一遍,讲给老许他们听。重复讲述时,他的堂弟,甚至我们的司机,都不时点头附合,讲他没讲错。

    喝多了,我和刘同来都摇摇晃晃了。回去的时候,再次路过他家,他叫老马试他的枪,又叫我和小章拿走他的苦丁茶。我说要给钱,不收钱一片茶叶也不拿。半斤苦丁茶30块钱,这可是最纯正的五溪山苦丁茶。此时此刻,俺老罗就是一面喝这个苦丁茶,一面写这篇文章。这苦中带甜的味道,是俺喜欢的。

    分手时,刘同来张开手臂拥抱我,我也紧紧抱住他不松手。这好像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跟陌生人拥抱。我给他拍下了他朝我们挥臂再见时的倾斜身体,回无锡的第二天,就印出来给他寄去了。

    打道回府

    离开竹溪村,我们再次坐越野吉普上山下山,出五溪山。出了山谷了,司机停了车,徒步带我们去看双龙潭。那边山高谷深,天暗得特别早,不由得感觉到天荒地老。

    我们是从石台县的七都镇出来的。由五溪山到宏潭,几乎一直是往山下,而由宏潭到七都,也几乎一直是往下走;到了七都,至少下了800米。七都的那家旅馆是连吃带住的,六个人花了240元。

    第四天,10月5日,我们乘车由七都到青阳,车钱每人7元。从青阳可以坐车到八盘,可以从八盘走青泾古道,翻山去泾县的后岸,可惜时间不够了,也怕老许体力不够,我们只好往回走,回无锡。

    快到中午了,哪有直达车到无锡?只好像我去休宁一样,一站站往回走。先由青阳到宣城,车钱每人30元。到了宣城打的到市区吃午饭,那边饭菜正宗,价钱也公道。然后由宣城到广德,车钱每人15元。然后包一部面包车,由广德到太极洞,车钱80元。然后包一部三轮农用车,由太极洞到宜兴太华镇,车钱18元。

    宜兴是咱无锡地界了对不对?到了那边,有朋友用车送我们回无锡,没花钱。临到末了,我这个财务总管,得给大伙结一结账对不对?收入情况是,每人第一次交了300元,第二次交了200元,总计500元,总收入为3000元;而支出情况是,吃住行花了2080元,平均每人346.67元;收入减去支出是正数,每人退153.33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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