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了！”老戚也自豪，继而是惆怅，忧虑，叹息。
大伙以为老戚是低调，掩饰。因为这个偌大的军队大院，多少年就出这一个清华学子。有人惊奇地发现：军队孩子的智商似乎跟老子的职务成反比，老子职务越高，孩子的智商就越低。或许这跟军人的奉献有关，军人大多没有精力关心孩子的成长，正所谓“献了青春献子孙”。当然老戚是个例外，老戚无论扎根基层还是调到机关，都堪称工作狂，级别也是副师了，偏偏儿子考上了清华。然而这似乎并没给他带来人生快感，倒仿佛给他来了个措手不及。不然一向乐观豁达的老戚，咋突然沉默不语了，唉声叹气了？没多久就住院了。出院后，在办公室开始发愣了，苦笑了。
老戚变了。有人说，老戚送儿子报名回来，就这样了；有人说，领导找他谈话了，他也该退了。老戚的单位下边有几十个小单位，老戚在小单位任过副总，后调到机关当了一名普通干事，负责老干部工作，勤勤恳恳，颇受尊重。前几年，上面一纸号令：将军队退休老干部移交地方。老戚单位的老干部大多分散在下边，各地接收安置政策又不一样，因此，老戚配合分管领导，花了一年时间，才咬牙把上百块“硬骨头”啃掉。这不，老戚刚没清闲几年，就轮到自个儿了，岂不郁闷？
领导发动政治部同事一一跟老戚谈心。
“老戚，啥看不开呢，你看看周围，谁的孩子考上了清华，大家羡慕你都来不及呢！”
“老戚啊，人一辈子指望个什么，还不是希望一代比一代强，一代比一代有出息，你看你，都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呢！”
“老戚，在军队熬一辈子有几个能出国，可你就有这个福分啊，到时你儿子去国外留学，你两口子可以出国陪读！”
同事轮番轰炸，虽将老戚的心境炸开了一些，但很快又封闭了。老戚也慢慢将心里的苦水倒给同事。
老戚说：“你看啊，学费，学费不说吧！儿子说，上了本科还读研，读了研还留学读博，儿子出国，可我老两口都是工农兵出身，学英语来不及啊！”
“还有，还有那兔崽子说，他将后一定娶个洋媳妇儿，你看看，这不成心跟我俩老的过不去不是。”
“更要命的是，那兔崽子说，爸，你下次来学校，不要穿军装。”
“为啥呀？”同事不解。
“兔崽子说，同学背后笑他了：看他爸挂那么高的军衔，肯定是个普通老百姓，不然咋不带小车来呀！再说他爸个子那么矮，是咋当上兵的呀？唉——”
同事劝：“老戚，你这是杞人忧天。”
事实上，老戚从此对儿子的学府患了恐惧症。每次家长会都借故让妻子去。儿子的性格随娘，内向。专家称，内向型的人适合做学问。可不，机关几次组织家属春游，儿子自始至终没个响屁，这让老戚好些日子在同事面前抬不起头！然万万没有想到，那兔崽子爆出这么个冷门，考上了清华。不得不说，这个冷门给了老戚一个冷战。
一年后，老戚在长吁短叹中光荣退休。
退休不到一个月，不知什么原因，老戚与机关同时退休的司空又被返聘了，二人承包了机关行政值班。或许是因为二人对机关情况熟悉，这样又省了在职干部轮流值班的心。值班每天补贴50元，一日三餐由通信员将饭菜从食堂送到值班室。老戚脸上又恢复了笑容，上下班时，隔着值班室玻璃窗远远地向同事打招呼。值班室还有电脑电视，平时老戚又乐呵呵地看电视剧，一有电话通知就屁颠屁颠往各个办公室跑……
谁料这年春节刚过，许多同事休假还没返单位，就收到一条惊愕的手机信息：老戚死了，已火化。大家慌忙打电话证实，谁也不信。
据说老戚是与几个战士朝他家搬机关淘汰的花盆，不小心连人带盆摔在地上，再也没爬起来……
老戚猝死，脑溢血。老戚一死，听说司空第一个动作就是辞去了值班的差事，心有余悸地说：“我可不能像老戚那样，嗨！老戚啊……”
老戚死了，机关同事至今不信，都当他下基层了，或永远出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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